首頁 > 風顏錄Ⅱ(女強) > 風顏錄Ⅱ(女強) > 

19.八卦之心

19.八卦之心

愛好八卦與猜想是大多數女人的天性。

性格大咧常常狀況百出的桐夕也不例外。流言無處不在。帝少姜治下嚴厲,但不曾真正爲她造成妨礙干擾的揣度向來都是被放任的,因此每每無聊或是閒暇,一宅子的人多要抖些話料,有意無意也要扯到主人頭上來。即便衆人口裡如今都認定了陸敏青與帝少姜關係‘不淺’,也沒見她澄清壓制。久而久之,原本只是玩笑話一逞尋樂心態,說得多了,主人沒否認,大多數人都在想,大概,還真是有點什麼……否則的話,爲何要不避嫌的放個長相不差的男人在身邊?

青王正值妙齡,大凡這個年紀沒有點迤邐事件沒有點蠢蠢欲動實是罪過。有句話怎麼說來着?歲月不饒人,尋歡須趁早!

帝少姜的確爲人殘酷了點,但在男女之事上還沒表現出絕對的素食現象。

桐姑娘來了兩天,不管是如廁更衣或是摸門往廚房順菜順酒,總能聽一場興致勃勃的揣度,當然,八卦的主角,必是帝少姜。

青王身邊的年輕美貌男子,數量過重。右相的公子,涼華閣的主人,流裡流氣的陸敏青,侍酒的言墨,守夜的常羲,謝長安口中的被打發在外的檀淵,還有那一串隨時隨地都藏着沒能見人的暗衛,都是年輕貌美的啊……

嗅覺靈敏的人,已經感應出氣氛中隱藏的張力和緊迫。勾心鬥角的戰爭即將開始——至少丫婢甲護院乙一衆人是這般肯定的。桐夕已有兩次見謝大小姐在一旁不動聲色的聽壁角,臉上帶着的是古怪的神情。

除了主人委實無趣冰冷了點,這一院子的人性格其實……還勉強。桐夕瞧見謝長安揉着太陽穴極其頭疼的模樣,下意識這樣想。

心裡扒拉了一番,剝了顆花生扔在嘴裡,瞄了眼院子里正搬着行李的一堆年輕男子,桐姑娘戳了戳跟她一樣百無聊奈卻心情不佳的男人——即流言的當事人,“喂,那祖宗帶這麼多男人在身邊,就不怕把自己眼睛看花了?”要換她,天天看這麼多貌美的男人在眼前,鐵定淡定無能。任挑一個,都比姓秋的那廝長相耐看啊。女人天生愛美,帝少姜看了這麼久,早過了豆蔻年華,難道沒一個有好感的?

女俠的心思簡單直落,一時沒想到宮廷的那些牽扯。

陸敏青正有些不明緣由的低鬱,斜着眼看一院子人忙活,幾步遠外謝長安正慢慢走過來。

“我怎麼知道。”公子敏青哼出一口氣,語氣不善。回眼對方正以一種詭異的眼神打量他,狐狸不由擰眉,“你那是什麼表情?”

“你不知道?”桐姑娘灌了口水,聲音拔高。

“什麼?”陸敏青又擰眉。

“我剛來那日就聽見院裡丫鬟編排着你是最能耐最可能的那位……”繼續剝着花生米的姑娘嘀咕,“據說你在那祖宗面前是最受寵的,跟了差不多六年……不過她們說,自右相公子竄了幾次門後,那姑奶奶好像有些冷落舊人了。喂,你不會是真跟人家有一……”

“簡直胡說八道!”陸敏青居然抖了抖,拂袖臉色鐵青的就要走人,迎面謝長安涼着個臉走來,突然不冷不淡地說了一句,“既然是胡說八道,以你陸公子的爲人,這麼怒氣衝衝做什麼?”

陸敏青不是那種遇到流言也只會擺出偷腥一般輕浮笑意,話語生香撩人卻實際毫不負責地回一句‘甚是榮幸’的人麼?

幾時起,這麼經不得一句玩笑了?

聽出對方話裡暗示的意味,陸敏青表情愈發陰沉似要垮掉,“跟那種怪……女人相提並論能有什麼好……”

提步就要走人,謝長安伸手攔住他,依舊是一股子涼涼惹人恨的口氣,“殿下方纔與顏公子究竟怎麼回事?”

顏燼陽走出青王臥室的時候仍是衣衫不整。

陸敏青陰沉的雙眼隱有火星,“別問我。”嘴角揚起一抹豔麗卻又極其尖銳刺目的笑意,“謝長安,你的主子可不是我陸敏青的天。”

謝長安笑了笑,是那種不驚豔卻絕對讓人無法忽視的肯定,“掉在殿下的手裡,早晚是。”

“殿下讓我查一查無衣的來歷。”謝長安不等對方說什麼,又道了一句,“過幾日我就回滄瀾一趟去見洛歌,至於你……陸敏青,你不是個沒骨氣的人,但你的骨氣往往用錯地方。”

陸敏青臉上如雷電交加,暴風雨過境一般從謝長安身邊捲過去。

桐夕看得忍俊不禁。

儘管對方的話每次聽來十分窩火,但陸敏青還沒白癡到摸不透謝長安故意透露她行蹤的目的。

帝少姜還在查無衣。顏燼陽無論怎麼看都有一部分神態和無衣重疊的巧合,特別是那雙極其特殊的眼睛。

陸敏青猛然間記起了什麼,有些錯愕,“這還是個女人麼……竟然……”

無衣身上有道傷是拜那女人親手所賜,位置……有些尷尬。

但爲了驗證這種事就親自動手剝人衣服,甚至不惜顛鸞倒鳳一場,該說她是毫無忌憚比過了他陸敏青,還是說實在冷靜理智藐視廉恥到了可恨的地步?

陸敏青瞬間只浮出了一個想法。

可悲的顏氏公子。

那句“即便她是條見人就咬的毒蛇,我也願意撕了自個兒的肉一口口餵了”還真說不定就說準了……只是那樣的人,即便一口口嚥了你的肉,直到你嚥下最後一口氣消失在這世界上,也不見得……就記住了你。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呢?”陸敏青漆黑的瞳色忽而添了幾分茶色在邊緣,別有鬼魅幽秘,“況且,那根本就不算是個……”他方纔又差點兒將怪物兩個字脫口。

◇◇◇◇◇◇◇

雖然惡劣的心情緩解了幾分,陸敏青還是按照原定的目的去了地牢。

“真是意外。”

青年男子眯着眼坐靠着牆,一身衣衫破爛爛狼狽十分。臉上的笑顏像是突然冒出來的黑煙,極快的瀰漫,他朝你笑的越是豔麗,越是給你一種被盯上了的惡感。

塗宜世子孤離,是開在混沌彼岸的花朵,妖嬈而危險。他的面容並非十分出彩,然而卻有某種令人難以抗拒的魅惑,像是沾滿蜜糖的陷阱。儘管四肢都被特製的束縛定住,窘困裡青年還是高高在上的世子作態。一眉一眼,十足的玩味姿態,陰翳盡妍。

鑄劍門向來只鑄名劍。然而私下裡卻也有別的妙物不爲人知。陸敏青漠然掃過他手腕上纏緊的東西,“你來是爲流香?”孤離太過危險,縮骨之術已到了可怖的境界,若非這些繡花針一般粗細的東西可隨人體態變化而收放,想必也困不住這人。

這原本是鑄劍門爲獵戶獵捕大頭野物所制。

“啊,”孤離歪了歪頭,之前孩童的衣衫已被恢復的身形所毀壞,多處露出微白的膚色,映着臉上食人花一樣的表情格外詭異,“流香一死……教王可是親口發下了你這叛徒的誅殺令呢。”

世子腥紅的舌婉轉舔了脣邊,宛若吐着信子的花斑毒蛇,鮮豔明麗不可直視,“誰知道牀上居然躺着個女人……”

“鳳蒼青王吶,豔福倒是不淺。”孤離笑睨陸敏青突然青黑的臉色,聲音一轉低低的像冰冷藤蔓絞上來,“男人跟女人相比,親熱起來想必還是女人更盡興吧?”

“青王傾國之色,倒不知到了牀上是怎番風情?……這樣的上品,即使是面首想必也叫男人心甘情願……”

“住口!”越聽越不像話的人暴怒,冰霜罩面,“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殺我?”聽笑話般的孤離笑容愈發燦爛,“你有這樣的權力麼?”

狐狸眼的男子瞳孔一凝,霜凍一般的氣息縈繞,“你真以爲我不敢?”

“呵……裙下之臣也配越俎代庖?”塗宜世子輕蔑的目光一轉,悠閒的動了動捆的太緊的腿,“別怪我沒提醒你……”

孤離陰翳的眼神突然一變,碎冰一般的涔人,“本世子一死,等着帝少姜的,可不是向閶闔負荊請罪那麼簡單。”

“你說堂堂的青王殿下,到時候是保她自己,還是保她相好的情人?”

這是個難以抉擇的問題。閶闔的世子死在鳳蒼,禍患無窮,終有一日會成爲北方之狼鐵騎南下的正當理由。畢竟,閶闔王孤措一早已有這樣的想法,而,不過三代不到的鳳蒼王朝已經顯現出太多危機。但若反之放了這人,仇怨已經結下,給自己留麻煩顯然不是敏青或是帝少姜的意願。

敏青的失態很快掩藏起來,他蹲下身平視青年的眼,涼涼的回敬,“我倒是忘了這點。”狐狸公子倏忽一笑,“你好歹也是閶闔鼎鼎有名的‘塗宜世子’,備受帝王的注目……”

“小九有句話說的好,‘未能戳中致命之處的攻擊都是虛張聲勢’。世子,殺了你我會很麻煩,且小九亦會難做,但不做點什麼,還真是配不上你給我的‘裙下之臣’稱號……畢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日子久了,總要沾染上一些她的作風。”

錦衣的公子微微一笑,說不出的風流雅緻,拈花拂袖一般的灑然,“我聞世人說閶闔王室關係曲折,臣非臣,子非子,何妨今日請世子爲在下解個惑?”敏青面上愈發絕豔,“男人女人哪個更盡興恕我無知,那麼世子……世子和皇子,你更願意選哪個頭銜?”

狐狸眼波光熠熠,無害而良善的男子笑紋深邃,表情含義深遠。然而面對這樣一位雅緻之人的塗宜世子卻突然露出了噬人的尖銳,繃緊的下巴恍若閃着寒光的匕刃,難以自制的臉色霜凝。

孤離的眼恍若濃烈蝕骨的□□盯緊面前的人,冷冷的聲音像地獄裡傳出,一字一句帶着凌厲的殺意,“你說什麼?”

“再說一遍。”

恍若未見那樣危險的表情,狐狸公子從容閒話,“小九曾說過,世子十三歲弒母失蹤,在下生來好奇心重了些,什麼樣的恨能讓人手刃生母?”

“世子大人,在下也替你感到惋惜啊。”敏青起身,遺憾的嘆息,“這一生都無法知道真相,該是多麼的悲哀……”錦衣公子看那年輕男子失盡血色的臉和陰狠的眼神,亦微微憐憫,終是淡笑轉身,“比起這樣的不幸,幾字詆譭之語,在下有什麼資格動怒呢?”

孤離低頭,垂下的表情無人能知,但轉瞬便有冷暗的氣息撲面而生。

“很好……”青年世子毫無感情的聲音駭人,“你好得很,陸敏青。”

噌!

伴隨着這聲恍似帶了詛咒的冷音,一聲劇烈的爆裂掙脫夾着皮肉撕開血液飛濺的聲音響起。

敏青心中一跳,意識電般閃過,本能的手已經極快的按劍回身。

叮!堪堪抵上橫飛來的銀絲,擦過臉的痛感讓敏青驚出一身冷汗,更讓人驚駭的是,世子孤離的表情。

是被觸犯了不可涉及的痛處,瘋狂刻骨的恨意和狠意,目光所及都要令之焚灰廢墟的毀滅的眼神。

塗宜世子雙手雙足瞬間噴成鮮血淋漓,似被生生切成了幾節再草草的鑲合,皮肉上深可見骨的溝痕橫生,掙脫禁制的代價極其痛苦,偏偏臉上的表情卻十分快意和瘋狂,豔紅的脣像是吸人靈魂的惡鬼,一張一合讓人很難不覺可怕。

“自尋死路。”

針般粗細的絲線從世子滴血的掌心遊了過來,眨眼間從鎖鏈轉變了成稱手的利器。

◇◇◇◇

陸敏青發覺不對,已然失了先機,靈鷲破門而入的那刻,正好瞧見他前無所有的狼狽。

右臉有道細密的傷痕,左肩破開一道狹長的血口,隨着動作液體浸染的愈發寬,一身長衫破處實多。本該爲階下囚的那個人兩手舞的密不透風,指尖有銀色的光芒閃耀,室內叮嚀之聲大起。

塗宜世子入了魔一般的駭然,只攻不守,儘管全身多處血肉模糊卻像毫無痛覺,憑着狠意將對方逼得左右支絀,臉上的笑意就越發扭曲恐怖。

靈鷲一驚,執劍衝進正要解圍,不防身後一陣冷風,背上劇烈一痛已然重傷,黑影掠過他身側閃電加入戰局。

呲!無法分神顧及的敏青猝不及防,右臂長袖破開,來人長劍劃開深長的傷口,劇痛之下,佩劍頓時脫手,緊接着腿上腰上痛感傳來,世子孤離手上引着的細線接踵而至的劃出深長的傷口。

嘀嗒的血聲刺耳。

新來的不速之客將被聞風而動的暗衛堵在外間,怪異沙啞的聲音像是刻意而爲。

“孤離,還不走?!”

塗宜世子頭也未回,冷睇一身慘象的敏青,右手猛然一動,銀光一閃,最後一擊勢在必得!

敏青胸前猝然一痛!

◆◇◆

來如閃電間,突有閃亮的冷光躍起,有什麼東西破空而來擊在銀線之上,叮的一聲過後那線猝然斷開,陸敏青倒吸一口氣一身冷汗的怔在當場。

“退下!”

有女子冷冽的喝聲響起,黑衣的暗客長劍一劃猝然一僵,反身如電。

然而有人卻比他更快,剛見了司命親信,親自趕來的青王足下不見動作,只一閃便已經搶先截下奔走的人,用的是她那柄慣常藏在袖裡的短劍。

兵器相交,兩人各自退開。

帝少姜的臉色冷凝,似有怒氣,陰鬱的眼掃過慘不忍睹的陸敏青,“還不退下!”

“小九!”猛然反應過來的陸敏青驚得跳起,傷口劇痛的近乎麻木。

帝少姜目光冷漠定向靠攏的兩人,黑衣人不動聲色的挪近窗臺。她看了兩眼,卻是冷笑着轉向手腳腕間血肉模糊的塗宜世子,“世子好勇氣。”

冷淡的語氣倒極像是讚賞對方的血性。

“彼此彼此。”世子孤離亦是冷笑着迴應,“青王殿下氣度亦然不差。”

帝少姜冷哼一聲算是回答,擡手阻了一衆人的行動,冷眼睨了黑衣的那人一眼,話卻是對着世子孤離,“你既要走,本王不會不放。算是教訓,世子記住,陸敏青不是你能動的人。”

“雖是假象,但本王還不至不耐維持暫時的平衡。只要你們不動,本王亦會遵守基本的規則。”

“只是記清楚,沒有下次。”

果然不敢動手。青年世子聞言笑的愉悅難抑,“還真是胸襟廣闊……”目光一掃那表情愕然的狐狸公子,拍了拍襤褸破爛的衣衫,一身血肉模糊的驚悚,還大笑着合着同伴破窗而去。

“可惜了你那細皮嫩肉的情人吶。”

最後一句不盡的諷刺嘲弄。弄得一屋子人臉色各異。

帝少姜皺了皺眉,漠然的眼掃了臉色蒼白的男子,狹長的雙目劃過不明情緒。

“陸敏青,你果然會惹麻煩。”

青王殿下冷淡的評斷。隱隱約約竟有除‘讚歎’外還有幾分不勝煩擾的意味。

陸敏青撇了臉故作不知,手撐着趕進來的護衛,呼出一口氣頓時痛的兩眼發昏,胸前那一擊尤其慘重,差一毫就可要命,頓時銀牙咬碎,“畜生!”

早晚有天百倍償還!

在場人聞聽兩人少得可憐的對語,觀之神情,不知爲何,私下裡名爲‘江湖浪蕩子與青王之間不得不說的秘密’話題,就此氾濫。

畢竟,素來心黑手辣的某位人,親身救下了某隻狐狸。好歹算是特例。

<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