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自朱淮從常州回來後, 對麻葛一直沒有進行拷問,套出麻衣令的秘密,這顯然引起了朱隱的懷疑, 雖說有聞人醉的原因在內, 但後者顯然對自己的女兒並沒有顯出親暱的姿態, 再加之他對聞人醉的瞭解, 自然清楚, 這個連親生父親都能毒害的人,世界上只要有權利存在的一天,就有他效忠的一天。如果朱淮以此爲藉口, 拖延時間,那麼他的司馬昭之心, 便昭然若揭了!自此, 對朱淮的行動就上了心, 但也僅僅只是猜疑而已。
有日早上,風大將軍很早就侯在殿外, 很是焦急的請侍衛通報,朱隱才知曉,原來,風將軍的父親風靖一直受朱淮要挾,爲他探得麻衣令的秘密, 此時見麻醫仙故去, 痛苦欲絕, 一來不願再拖累自己的兒孫, 又委實怨恨聞人醉太過絕情, 考慮再三,終於決定將此事告之朱隱, 以求兒孫平安。朱隱聞言,自然大爲惱怒,原來一直以爲朱淮在常州的連連失利,只是敵手太過狡猾,最後自己不得已挖出聞人醉,親自派兵助他一臂之力。結果呢?他竟然在背後,籌劃着自己吞得這肥肉,實在令人惱恨!
一氣之下,頓時覺得渾身無力,很是疲憊,片刻後又彷彿有無數的針在不停的穿透自己的雙手,那十指連心的痛苦,讓他恨不得抓起風大將軍的寶劍,將雙手全部斬斷,風大將軍一急之下,趕忙請來面容憔悴的父親。不料風靖一見皇上,就大驚失色,直道他深中奇毒,現在體內毒素雖少,但若是再繼續接觸毒源,最後會神情呆滯,只能任人擺佈!朱隱聽得,雖有些疑惑,畢竟聞人醉並未說自己中毒,而且他的醫術明顯要比風靖高明,卻還是將他留在身邊,細細觀察到底是什麼人膽敢給自己下毒!
這一查,卻查的朱隱膽戰心驚!
一切,都出自自己的新寵,莫西遙莫貴妃!
原來,她動情之時,身上總有種怪異的奇香,若嫵媚,若純淨,耐人尋味的嗅覺和嬌羞的面容,任是聖人也難把持,於是深得朱隱歡心。可這種味道卻偏偏與龍涎相剋,朱隱愛極她的嬌態,恨不得日日與她耳鬢廝磨,自然便累積了這種毒素,美人鄉總是英雄冢,此話果真不假!這番話一出,朱隱的臉色頓時難看的緊!貴妃身後,也只有一個朱淮,敢有這麼大膽子!不過,連聞人醉都投靠了你!還真是好手段!以前實在是太小看你了,不過,既然如此,你們就別怪我手狠了!
於是,朱隱特特招來聞人醉,讓他準備傀儡蠱,此舉自然是有些故意的試探,可聞人醉卻偏偏不能反抗,朱隱帶着幾分得意的殘酷,自己這樣一出手,還怕朱淮不動手麼?果然,當晚,風大將軍便密報,朱淮尋得聞人殤,將姑射城的覆滅歸罪於朱隱的旨意,聞人殤對自己此時走投無路的處境很是憤怒,便與朱淮密謀行刺皇上,朱隱聽的高興,便將計就計,布了這樣一個陷阱,讓朱淮乖乖的跳了進來。
顯然,朱隱對自己的計劃很是得意,敘述完後,竟然很是得意的回身看着目瞪口呆的朱淮;“如何?知道你的行爲,都在朕的眼皮下進行,是不是很後悔,剛纔那刺客,沒能一劍刺死朕?
朱淮終於回過神來:“什麼刺客?我從未派刺客刺殺你?”
“這麼說,你是承認曾經給我下毒了?哼!狗膽包天的東西!”朱隱一腳將跪着的朱淮踢了出去,力道極大,朱淮連連撞碎了好幾個花盆,顯然是積怨極深。不等他分辨,朱隱又轉向聞人醉:“果然是個不忠不孝之徒,朕本來還打算饒你一命,可今天朕明明受你之毒,痛苦萬分,你卻眼睜睜的看着,還告訴朕,你看不出來這是怎麼回事!看不出來?你就是在等朕死!既然如此,朕也絕對不會讓你好過!到時候,千萬,別怨朕纔是!”
朱淮本想爭辯,忽然看到那個刺客竟然安然無恙的站着,閒閒的看着他們這邊的事態,忽然冷了心,也不再苦苦掙扎了,這種時候,明顯就是自己的父皇找藉口要自己的命,還誣陷自己找刺客!哼!怪只怪自己沒有更狠心一點,更早一點毒死他,否則,現在站着的,絕對是自己!不過,此時說什麼也沒用了…一想到落在他手裡的後果,朱淮有些後怕,那些刑罰都是自己和父皇一次一次研究出來的,任你再怎麼意志堅定,也絕對撐不了一時三刻,再想想父皇狠心給麻葛那麼個小丫頭,都能下那麼狠毒的傀儡蠱,那麼自己還不如自行了斷,也好過生不如死!
恨恨的望着一臉得意的朱隱:“父皇,自小你讓我隱姓埋名,做什麼勞什子十八王爺,替你賣命,替你找麻衣令,吃了多少苦,遭過多少罪?我手裡沾的血,你比我更清楚,眼下狡兔死,走狗烹。不過是眼看自己大功告成,便來殺自己的親兒子!還要給自己這麼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哼!我不服!變成鬼,我都要纏着你,讓你日夜不得安寧!日夜都被這樣的詛咒糾纏!”這番話極爲狠毒,朱隱氣的直哆嗦,抽出寶劍要刺向朱淮,不料看到朱淮嘴角已經淌出了汩汩鮮血,不由得愣在原地。卻原來,朱淮乾脆咬破了嘴裡暗藏的毒藥,只片刻,便沒了呼吸,只是瞪大一雙眼睛,狠狠的望着朱隱…
莫心遙原本一直驚慌失措得縮在牆角,看得此種情形,一時愣在那裡,後又猛地背過氣,不知是看到自己的男人死得如此可怕,心裡惴惴,還是想起爲自己死去的小丫頭也是如此的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有些驚恐,只是此時,沒有人在意她…麻葛依然面無表情,看着人縫中隱約可見的朱淮的身體,終於靜靜地說了句:“哥哥他什麼時候會來接我?”
聞人殤並沒有言語,麻葛也並不在意,只是更渴望蘇散能在身邊,陪她看完這場鬧劇,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孤單着。不想,自己的身子被人從身後緊緊圍住,剛開始她略有些緊張,但熟悉的懷抱立刻讓她輕鬆下來,身子的重量也全都交給身後的人,眼睛裡蒙上淡淡的水汽,並不回頭,“哥哥,小一我想你!”蘇散抱着自己的珍寶,很是滿足的嘆息:“我來接你了!”一時間,四周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
蘇散心知,麻葛很是不開心,纔會有那麼一點脆弱的叫自己“哥哥”,就像小時候,受傷後的小一,總會抹着眼淚,蹭到自己身邊,軟軟叫一聲“哥哥”一樣,不由得很是憐惜自己的寶貝,他時不時用下巴摩挲着麻葛的腦袋,今天自己的寶貝真是嬌豔,卻讓自己更想把她藏在手心裡,這幾日,寶貝小一雖不在意,但聞人醉的行爲顯然讓她有些淡淡的憂傷,傀儡蠱?很好,太好了!朱隱,你夠狠,聞人醉,你更狠,不過,拿那種東西給我的寶貝吃,你們得看看,自己有沒有承受後果的勇氣!
聞人殤沒有動,自然看得見蘇散眼中的厲色,不僅對那個皇帝產生了深深的同情,自己不過是一枚挑撥二人父子關係的棋子,本以爲這種事情不會成功,朱淮更不可能自盡,當時自己很是不屑的反脣相譏,但蘇散卻笑着對自己說:“朱淮心氣極高,又總喜歡自作聰明,認定的事實就不會迴旋,而朱隱對朱淮早已心存懷疑,或者說,從一開始就抱有戒心,只是缺少一個激化的契機罷了。你且去做,到時候事態若不按我的計劃發展,我便放你自由,可好?”
看着這院子裡的事情一件一件按着他的計劃行進,毫無一點懸念,聞人殤莫名的很是害怕,再看着蘇大散人抱着小一,臉上滿足的笑意,略略舒了口氣,幸好,他有劍鞘…
汀蘭畢竟武功不弱,此時已經慢慢衝開穴道,恨恨的看着麻葛和蘇散相擁的身影,再淚眼婆娑的望着遠處朱淮的屍體,終於鼓起勇氣,抓起地上被人忽視的竹笛,心中充滿了即將看到麻葛痛苦萬分的狂喜,蘇大散人,我讓你嚐嚐,看着最愛的人難過,自己卻無能爲力的痛苦!
竹笛已經湊在嘴邊,她卻吹不出聲音了,臉上的表情此時是那麼惶惶然,只能凝住最後一點力氣,瞪大一雙眼睛,死死看着聞人殤,想要問些什麼,想要說些什麼,卻怎麼也說不出話。脖子裡的袖箭,直直的穿透她的咽喉,對上了湊在脖子附近的手腕,最後,終於,倒了下去…
蘇散只是隨意瞥了一眼聞人殤,便將心思放回麻葛身上,似乎全世界,此時他只能看得見自己的寶貝。
聞人殤並無表情,似乎做出此事的,並不是他,甚至帶着點厭倦。院子裡到處是屍體,權力的味道充斥在地面上緩緩流淌的血液中,他靜靜地站着,忽然想起病重時住過的山谷,那裡安靜而愜意,手裡沾滿鮮血的暗衛都在那裡找到了新生,那裡溫暖而乾淨,自己原來也如同這裡這些骯髒的靈魂一般醜陋,他有點兒想哭,想吶喊,想廝殺,想要凝氣真氣好好奔跑,知道精疲力竭!只是,他什麼都不能做,他只能繼續看着這場鬧劇,以荒誕的形式結尾,而後,自己回到那靜靜的山谷,好好睡上一覺,醒來以後養幾隻狗,就當這裡,曾經只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