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和盧克正在Lee的案子中忙的不可脫身。
晚上,他們從同事那邊聽說附近又發生了槍擊案,案發現場是一家雜貨店,被害人是那家店的老闆,另有兩名證人。
據稱行兇者是一身黑衣戴眼鏡的傢伙。
黑衣人?又是黑衣人?安東尼和盧克不約而同的看向對方。
晚間七點半。
一輛破了一扇窗戶的灰色汽車疾馳在路面上,司機的嘴脣有些發紫,只着一件黑色的高領毛衣,頭髮直立。風聲嗚嗚而至,鑽進那扇破窗口。
還有二十分鐘,黑皮就可以到達第二個落腳點,那裡是他倒數第二個秘密藏身處,任何人都不知道。
而倒數第一個,它只會在自己徹底走投無路、彈盡糧絕的時候纔出現。那裡連他自己都沒進入過,無人之地纔是最佳藏身之所。
馬路越來越窄,行人也越來越少,路燈稀稀拉拉的排在道路兩側,黑皮單手放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縮在毛衣袖子裡。
只有一個破洞的汽車可比兩面透風的馬路強太多了,他的身體已恢復了一些體溫,肌肉也恢復了些活力。
現在,他僅靠着意志力支撐意識,儘量保持清醒,否則這麼冷的天裡,全身溼透他早就被凍傻了。
他的大腦裡不斷出現一幅幅畫面:熱烘烘的壁爐、柔軟的羊毛毯、滾燙的熱巧克力,滋滋冒油的烤牛排。最好再有個美麗的女人在一旁給他喂到嘴裡。
又想到了雛菊小姐,他只覺得小辮子這次任務的失敗簡直是因禍得福。
想着這些,黑皮的心情好了很多,內心不再愁雲慘淡。
他們這些在刀尖上行走的人,不能總把自己深埋於壞情緒裡,他們最擅長的就是在艱難困苦的環境裡自得其樂,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在死期將至時不留遺憾。
這是入行時每個教官都教給他們的必備課程,他們會被要求幻想自己正處在死亡邊緣,然後,他們需要列出一些自己在死前最想得到的東西。以及最想做的事情。
他們早在起點就已做好面對終點時的準備,儘量輕鬆的面對死亡,痛痛快快的離開。
車停了,路到頭了。
一條小河邊的木屋前,一個只穿着黑色毛衣的男人正站在那裡,他的綠皮衣早被丟掉了。
這個木屋是他工作閒暇之餘偷着打造的,花了他一年的時間,一次還未使用過。
幾棵高大枯黃的流蘇樹分佈在木屋邊,形成一個三角形。若是春夏季,樹上繁茂的枝葉會將木屋遮擋的嚴嚴實實,只留面向河水的那一面,那時陸地上的人稍微離遠些便發現不了它的存在。
只是現在嘛。距離木屋幾百米遠時,他就已藉着月光看見河邊那一片木屋的黑影,恐怕白天會更加清晰。
木屋後面緊貼着的那棵流蘇樹上有兩顆大大的分叉,像他這樣身手矯健之人三兩下就能爬上去。
他確實是這樣做的。
河邊的溫度較之馬路更加陰冷,尤其風從河面吹過,帶來的那一絲溼氣,不斷鑽進他毛衣的小孔中,侵蝕着他的皮膚。
他從不在自己身上和別的地方留下這兩個藏身處的鑰匙,他自有進入的辦法。
蹲在兩根樹杈間,他照量着距離,身子一用力,彈跳到房頂上。房檐被他用了雙層的彩鋼板焊死在房頂,現在他跪倒在上面,腳下正好卡在房檐內,不用擔心跌落,
爬到煙囪處,他將手伸了進去,煙囪頂部被他安裝了一塊鐵絲網,木屋的鑰匙被一根繩子拴在鐵絲上,垂進煙囪裡。不把手伸進去仔細摸,不會有人發現它。
這就是他稱自己爲“鬼樓”裡最有腦子的一名殺手的原因,沒有人像他這樣謹慎。只有小辮子那樣的傻子纔會把藏身處設在混住大樓裡。
這裡,很少有人踏足。
進入房內,屋內一大股潮氣撲面而來,他只微微皺眉,絲毫不在意那濃重的黴腐氣味,他又想到了一個改進的方法,那就是將木板全部換成鋼板,這樣既阻彈,又防潮。
窗子上厚厚的一層土,月光照進來就被折損一半。
打火機此刻派上了用場,他將門內牆邊掛着的煤油燈點燃,霧濛濛的月光消失,被昏黃的光線代替,守衛着這間房子和它的主人。
壁爐邊堆着不少木板,那時,他就像有先見之明一般,將蓋房子剩下的木板堆在屋內,它們就像一直靜靜等待着這一天的到來。
壁爐內的火苗扭動腰肢越躥越高,終將房子內的光線變得更加明亮,屋子裡漸漸溫暖起來。
地上的人鬆了口氣,裹緊老舊的羊毛毯趴在那堆木板旁的地毯上,打起了盹。
夜晚十點半。
被餓醒的黑皮站起身,揉了揉被壓麻的右手,又往壁爐裡丟了些木板碎塊,虛懨的火勢重燃起來。
翻出了幾個牛肉罐頭,他高興地兩掌相擊,這可算是小小實現了他剛剛在車裡的願望。
罐頭牛肉比不上新鮮牛排的濃香可口,可是對於飢餓之人,食物只要不難吃就都是世間美味。
月光從毫無遮掩的窗戶上鑽進來打在趙林夕的臉上。牀上的人就像一具屍體,面色青白,一動不動。
只有肚子裡偶爾傳出些咕咕聲,證明此人還活着,可惜沉睡的人絲毫未察覺。她疲憊的身體已經自動忽略掉一切感覺。
不一會,她動了,沒有起身去尋找食物,只是右手拽着羽絨服罩在身上緊了緊,她在夢裡已經吃飽了。
警察們最不喜歡冬季,因爲他們要穿着厚厚的棉衣四處跑動,着實不方便,尤其遇到抓捕行動,身上的棉衣像是困住了他們的雙腳。
安東尼剛剛從警局趕到醫院,盧克則守在Lee的房子附近,他們很怕那張紙條上的殺手出現,他們可不想讓一件謀殺未遂的案件變成一件真正的謀殺案。
寒冷的冬季適合清閒的待在辦公室裡,他們只希望天下無賊。
這是一個安穩的夜晚。
第九日,白天。
趙林夕昏昏沉沉,醒來又睡去。樓下兩輛車相撞發出的巨大響動,喚醒了即將睡死的她。
17個小時的睡眠消除了她身上大半的疼痛,她感覺好多了,肩膀的腫痛也減輕了不少,只是受傷的地方都不能用力,也不能碰。
就像她剛剛掙扎坐起時,腰腹一用力,就傳來大片疼痛感,彷彿肌肉被撕扯出身體,就連呼吸都要竭力保證平穩。
慢慢吞吞的走到窗前,看了眼樓下,只見兩輛車的車頭撞在一起,索性沒有人員傷亡,只不過一個四五歲的小孩被人從車裡抱了出來,正在撕心裂肺的哭着。
她現在最怕事故,無論何種,因爲很容易引來警察。
一想到警察,他就像觸電一樣,全身發麻,這可能是來自薩姆身體的本能反應,因爲他太怕了,太怕被冤死。
樓下的兩輛車只是車頭都癟了進去,這種小案子,保險和交警就能處理,只要不發生別的意外,警察應該就不會出現。
不知道現在是幾點,胃裡不斷涌着酸水,這讓她感覺噁心,想必是餓的太久了。
現在的她是最需要用手機訂餐的人,可惜她不能再開機了,恐怕她一開機,警察就會順着她的手機卡找到這裡,到那時,她只能等着審判降臨了。
從昨天買的一堆東西里找到一根火腿,那是她昨天第一次去雜貨鋪時胡亂塞進袋子裡的。
趙林夕在現實世界中最喜歡吃火腿腸,早就聽聞國外的火腿味道極美,待看到貨架上那根比手腕還粗的火腿時,便饞蟲作祟。
還好她還有這根火腿可以充飢。
第九日,早晨7點。
凱瑟琳早早就起牀,梳妝打扮好,坐在那隻破舊的小沙發上。
昨晚,她睡得很晚。一下晚班她就趕回家裡,連夜把家裡收拾的一塵不染,就爲第二天等着自稱大衛的趙林夕到來。
他答應過自己,今天會來的。
托馬斯也跟着起了個大早,不斷打着哈欠,頭髮一團亂,眼角還掛着一坨眼屎,很顯然他並未洗漱過。他正趴在沙發旁自己那個專屬小地毯上,捏着畫筆畫着夢中的景象。
凱瑟琳完全忘記照料托馬斯,只要一遇到可發展的男性,她就變得失去生活的方寸,滿滿心思都放在那個人身上。
對此,托馬斯表示早已習慣。
早飯隨便吃了一些,她就坐在沙發上保持優雅的坐姿不動,走廊只要傳來腳步聲,她就會豎起耳朵,伸長脖子。每當這時,托馬斯也會停下手中的動作,歪着腦袋盯着不靠譜的媽媽看。
就這樣等着,自己的肚子餓了也不知,托馬斯抗議肚子餓了她也不理,打了雞血一樣堅持坐在那隻沙發上,靠幻想自己結婚後的生活來充飢。
第九日,早晨八點。
黑皮再一次出發,他彷彿忘記了昨天的倒黴經歷,依舊裹着那暗黃色的羊毛毯推開了門,清晨的陽光潑灑在他的身上,他眯着眼睛站在門口。
面前是一條不深不淺的小河,名爲:紅金魚河,平靜的河面結了一層冰,冰下有幾條紅色的小魚不時遊動。
披着毛毯的黑皮,像俠客一樣驕傲的挺胸擡頭,遠離河邊,走向百米外的車子。
新的一天,從頭再來一遍。只要目標還活着,任務就要繼續,這是第一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