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74
凌風再一次醒來，他睜開惺忪的眼睛，這次不再有天使從雲層裡出現，帶着四散的光芒低頭，彷彿要親吻自己的嘴脣。
然而這次醒來的感覺很好，沒有以往那種四肢痠軟的無力感，反而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
迴光返照了？凌風心想，自己應該到了天國了吧？
“林雪晴！”他大聲喊，只有自己的回聲在洞穴裡飄蕩。
凌風吃力地坐起來，然後看到了身邊的林雪晴。
她匍匐在地上，原本柔順的長髮現在雜亂無章地披在腦後，似乎失去了意識。
“我靠我沒對她做什麼吧，”凌風心裡拼命回憶着，“那我也太禽獸了。”
凌風覺得身上有什麼黏糊糊的液體，他低頭，看到的是紅色的血，血紅血紅的顏色，血流從身邊的女孩流出來，然後粘到了自己身上，滿身都是。
凌風看到林雪晴的背上出現了幾個觸目驚心的彈孔，血正是從那裡流出來的，現在似乎已經流乾了，只有幾個深紅色的血洞。
“不不不不不。”凌風發出了痛苦的呼喊，他推了推毫無反應的林雪晴，想要把她翻過身來做人工呼吸，這是他唯一能在中學時的急救手冊上記得的知識了。但是他猶豫了一會，他突然害怕要是把林雪晴翻過來，會不會是一張被子彈打爛的臉，如果是，那將會是自己一輩子都無法忘卻的夢魘。
凌風遲疑了一秒，然後咬着牙把林雪晴翻了個身。
還是那張熟悉的面容，她的一顰一笑都像是烙印在凌風的記憶中一樣難以忘懷。只是她的臉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白，這是由於失血過多造成的。她的臉上並沒有痛苦地表情，反而很安詳，就像是熟睡了一樣。
凌風伸出顫抖的手放在她的鼻子前，過了很久，都沒有感受到一絲呼吸。
有什麼東西在凌風心底埋藏了很久，現在碎掉了。
“所以說我是來參加葬禮的，”小男孩的聲音傳入了凌風痛得要死的腦海裡，“如果她沒有幫你擋住那些該死的子彈，我就來參加你的葬禮，我說過的，將要躺在棺木裡的人，還沒有確定好。”
凌風慢慢地站起來，他覺得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瀕死的邊緣掙扎，每一寸骨骼都像是要爆裂般的疼痛。
他看到了身邊的小男孩，他依舊穿着十分考究的小西裝，右臂上纏着黑紗，淡漠的眼睛裡一片灰色，不流露任何的光彩。
“沒關係，放鬆一點。”小男孩低聲說，“反正這場葬禮只有我們兩個人，請爲我們播放一首悲傷的歌曲。”
悽愴的哀樂再次在洞穴中響起，每一個音符跳動着凌風的耳朵裡，匯聚成一條悲傷的河流。
聚聚散散是因爲有緣
誰也不能緊握在手心裡面
沉默也好或是萬語千言
淚水不灑離別間
再見的歌你我在和
別離痛苦總是難免的
你知道我是不想走的
我明瞭其實你傷得有多透徹
是誰又奏起了離別曲
在這將散的筵席
一切都變得那麼讓人珍惜
而天空下的是什麼樣的雨
是誰又奏起了離別曲
悽切得令人憐惜
你和我變得哽咽無了言語
而天空下的是離別後的雨伴隨着你
小男孩深呼吸了一口氣，嘴欠地說：“從來都是英雄救美女，這次反串的感覺怎麼樣？”
他一邊說着一邊從西裝上衣裡掏出了一支淡黃色的菊花，輕輕地放在了林雪晴身旁。
“鱗託菊的花語是永恆的愛，所以我把它送個這個一直愛着你的女孩。”小男孩低聲說，“さよなら（sayonara）”。
凌風突然猛地跪在了小男孩面前，他的淚水奪眶而出在臉上肆意橫流着，就像是在扮演着一個在街頭無家可歸的棄兒。
“救。。。。。。救救她。”凌風的聲音像是棉花糖一樣卡在喉嚨裡，他的眼淚倒着流進嗓子，顫抖的聲音像是地獄裡哭泣的小鬼。
小男孩低頭看着凌風，眼睛裡一片淡漠，他難得有一次可以不再仰視凌風的機會，也許也只有這最後一次。
“我只有一次復活死人的機會，我跟你說過的，”小男孩的聲音裡滿是惋惜，“你選擇復活你的師姐，就要準備好承受失去這個女孩的痛苦，我已經提醒過你了，可你當時義無反顧。”
凌風癱坐在地上，他緊緊地抱着林雪晴，想用自己的體溫稍微暖和她冰冷的身體。他的雙手是如此的用力，手臂上青筋爆出，像是要把這個女孩融入到自己的胸膛裡。
“這個女孩的幽能可以救很多人，傷的再重的人也能救活，”小男孩嘆了口氣，“可她沒辦法救她自己，她應該也清楚這一點的，但她還是在那一瞬間擋在了你面前，子彈穿透了她的身體，而你只是受到衝力昏了過去。”
凌風的耳朵裡亂糟糟的，像是有千萬只蜜蜂在轉來轉去，小男孩的聲音被噪音淹沒了。
他通紅的眼睛突然瞟到了林雪晴手裡好像握着什麼東西，他鬆開女孩，爬過去，用很大的力氣才掰開她僵硬的手指。
那是一張照片。
凌風被淚水模糊的視線很快就找到了自己，因爲只有兩個人。
但是凌風記得自己從來沒有跟林雪晴拍過照。
突然他想起來了，那是在很久以前第一次攻擊蟲族的那場戰役，倖存者們在戰後拍了一張集體照以示留念，其中也包括自己和林雪晴。
而林雪晴應該是把凌風和她自己的頭像從集體照中裁剪下來然後放大拼湊在了一起，相片上凌風像是沒睡醒般聳拉着頭，而林雪晴卻笑得十分的開心。
以前林雪晴很多次都要跟凌風拍照的，只是凌風自己屌絲心理作祟，每次都捂着狗眼喊胃疼，林雪晴也只好悻悻作罷。這張唯一兩人的合照，還是女孩費勁心思從集體照裡拼剪下來收藏的。
凌風捏緊拳頭，一拳一拳地狠狠擊打自己的胃部，那種力道完全像是在痛毆自己的仇人一般，他想讓自己痛的失去意識，可是心裡那種蔓延的疼痛卻百分百的佔據了自己所有的神經細胞。
“對了，我有看過你上次說那部《大話西遊》，”小男孩像是記起了什麼似的，“裡面的結局跟現在很像啊，紫霞仙子爲了救那個無情無義的臭猴子擋住了牛魔王的一叉，最後她死在了至尊寶的懷裡。我記得她的最後一句話是：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我知道有一天他會在一個萬衆矚目的情況下出現，身披金甲聖衣，腳踏七色雲彩來娶我，我猜中了前頭，可是我猜不着這結局。”
“我以前對你說過楊子墨在愛情的鼓舞下她高考期間的智商整整翻了一番，但是有時候大多數女孩在愛情面前智商總爲負數，所以她們願意爲心愛的男孩付出很多，甚至是她的生命。”小男孩幽幽地嘆了口氣，“這些又萌又蠢卻很勇敢的女孩大都猜到了開頭，卻沒能猜到結局。很遺憾，不是麼，哥哥。”
凌風眼前的畫面變得模糊了，遙遠的火光在遠處倒塌的宮殿上熊熊燃燒。在一望無際幾百英里的廣闊平原上，堆積着山嶽般殘缺不全的屍體，血液匯聚成江河肆意流淌開來，戰死的衆神和惡魔都浸泡在血污之中。宏偉的瓦爾哈拉神宮和英靈殿在火光之中轟然倒塌，衆神的家園化爲一片廢墟，世界上所有的生機都幾乎在大火中毀滅了。黑龍尼德霍格翱翔在被火光照映成血紅色的天空中，它遮蔽天際的雙翼上掛滿了死者的骨骸，黑龍悲愴而興奮的眼睛掃視着底下驚天地泣鬼神的戰場，喉嚨裡發出低沉而雄渾的吼聲。
小男孩站在凌風身邊，輕聲說：“看哪，哥哥，這就是你死後的世界。在經過千萬年的輪迴後，今天就是新的審判日——12月21日。”
凌風只覺得自己腦袋裡像是炸裂般的疼痛，他想要衝出這個夢境，卻找不到離開這個迷宮的出口。
“哥哥，我多麼希望你能一直留下來陪着我，所以我每教你一次作弊碼，就延長了你在這個世界的時間，其實你留在這個空間是有期限的，可我不想你回去。”小男孩扯了扯凌風的衣角，他的目光裡一片灰色，“我一出生就是個盲人，什麼都看不見，只能去耳朵去聽，但是我聽到的都是衆神對你的讚美和喜愛，他們說：哦，光明之神巴德爾真是完美啊，比他的弟弟黑暗之神霍德爾強多了！他們的溢美之詞傳到我的腦海裡，我覺得很難過，沒有一個人來安慰我，只有屬於我的黑暗永遠地環繞在身邊。但即使這樣我還是愛着你啊，哥哥，我仍然想着要一直陪伴在你的身邊。直到邪神洛基有一天出現在我面前，他說要我幫個忙，那時候他還不是壞人所以我相信他了，他當時給了我一根槲寄生的樹枝要我用力地丟向某個地方，然後我想都沒想就丟了過去。你不記得了麼，哥哥，後來我才直到我錯了，衆神們從我身邊急匆匆地穿過，我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小孩一樣獨自站在角落裡，沒有人理會我，他們都奔向倒在地上的你，竭盡全力來拯救你的生命。可惜太晚了，榭寄生化作的“長青劍”（Mistilteinn）已經刺入了你的胸膛，因爲只有榭寄生當初沒有發誓，也只有它能夠傷害到你，這是我根本不知道的。後來我遭到了最嚴酷的懲罰，我們的父親奧丁把我狠狠地綁在銅柱上，然後他和女巨人琳達的孩子瓦利用弓箭將我萬箭穿心，但即使在我全身的血液幾乎流乾的時候，我心裡還是想着你啊，哥哥。數千萬年的輪迴之後，我依然還是揹負着無限的愧疚。可是，哥哥，你爲什麼就不記得我了呢？”
小男孩說完這些的時候，凌風已經走得很遠了。他跌跌撞撞地行走在滿是血泊和屍體的平原上，烈火在他周圍燃燒着，成羣的烏鴉在空中環繞着嘶叫，它們的眼裡閃爍着對腐肉的興奮。
凌風繼續地大步走着，他走得筋疲力盡，走得大汗淋漓，就像《阿甘正傳》裡的傻子阿甘一樣，沒有任何目的地向前走去，直到他碰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
凌風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仍然在漆黑的洞穴裡，而自己面前是一堵巖壁。
他回過頭，繼續搖搖晃晃地往回走，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小男孩沉默着跟在他身後，如同忠實的貼身保鏢。
凌風回到林雪晴的身體旁，慢慢蹲下來握住林雪晴冰冷僵硬的手，幾十分鐘之前那還是雙柔軟白嫩的小手，還可以主動地緊緊抓着凌風的胳膊，而現在凌風已經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凌風看着林雪晴像是熟睡着的臉龐，輕聲說：“I miss you.”
“我說，”小男孩插嘴道，“現在傷感還有什麼用呢？這個漂亮妞已經走啦，再也不會回來咯。以後等你回去了還是可以去追楊子墨的嘛，即使當個備胎也蠻划算的。”
“閉嘴。”凌風低聲說。
“你是我哥哥，我要我閉嘴我就閉嘴咯。”小男孩滿不在乎地說，“但是我閉嘴之前還得跟你看一樣東西。”
小男孩變魔術般地從身後掏出一個三十寸的小電視和一個老式的VCD機來，他手忙腳亂地把插頭接好，然後打開了VCD，機殼彈出來，裡面擺着一張大話西遊的盜版光碟。小男孩向凌風吐了吐舌頭，像是說我真的有看過沒騙你哦，他把大話西遊的碟片小心地拿出來然後丟在地上，然後重新從西裝裡掏出另一張空白的光碟放進去，再打開了電視機。
“這個碟片記錄的是葬禮之前的畫面。”小男孩說，“雖然很短，但總能讓你想到什麼。”
屏幕上一陣雪花過後出現了陰森的洞穴，杜克的身影出現在了畫面之中，他慢慢地走到林雪晴身邊。當時林雪晴已經快撐不下去了，子彈造成了穿透傷害，她的肺部和其他重要的臟器都被子彈擊中而大出血，失血過多而得不到救治的後果只有休克然後死亡。
林雪晴依靠着殘存的模糊意識或者是她頑強的意志在衣服裡面的口袋裡摸索了很久，然後掏出了那張和凌風的合照仔細地看着，過了一會才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杜克像是有些好奇地看着這個女性人類在生命最後時刻的奇怪舉動，他並不知道什麼叫**情，也不知道這個女孩心裡對那個男孩的愛。
他只發現自己的皮鞋粘到了這個人類流出來的鮮血，杜克的眼神裡露出了極度的厭惡，他擡起腳，然後踩在林雪晴的臉上把鞋底擦乾淨。
凌風聽到了自己牙齒幾乎要咬碎的聲音，指甲刺入皮膚的輕微疼痛傳入神經，卻緩解不了凌風心裡尖銳的疼痛。
畫面繼續播放，杜克注意到女孩身邊還躺着另一個男孩，但他的注意力沒有集中多久，似乎是收到了什麼信號，或者是響起了有另外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總之他放過了還在昏迷之中的凌風，快步地走向洞口然後消失了。
小男孩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默默地站在凌風身邊。
“爲什麼你不早點來？”凌風望向小男孩，雙眼血紅，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我那時候在上毛概啊，當然來了也沒用的，我又打不過他。”小男孩嘆了口氣，“這就是劇本咯，就像《死神來了》一樣，這個女孩怎麼樣最後逃脫不了命運的。哥哥，現在你還有什麼打算呢？”
“幫我殺了他。”凌風一字一句地說，“不管付出什麼代價。”
“哎呀呀，我都說了我打不過他。”小男孩一臉沮喪地說，“他可是擁有六階的薩爾那加人！”
“那就我們一起上。”凌風說，“你需要什麼，只要我能做到的，都給你，只要能幫我復仇。”
“復仇，你是復仇女神麼？”小男孩用勸告的語氣說，“我們還是先跑路啦，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我不在乎結果，那個男人自己說過他很享受復仇的感覺，因爲這種過程原本就是一件讓人滿足的事情，我也一樣。”凌風看了一眼身邊的像是睡着了一樣的林雪晴，說：“她信任我，所以把她的命交給了我，而我也信任你，現在我把自己的命給你。”
“喔喔喔喔喔！”小男孩高聲笑道，他一臉讚揚地抱住了凌風，高興地說：“這纔是我們偉大的光明之神巴德爾吶，你終於自信一回啦，這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要知道我們的身體裡可是流淌着衆神之神奧丁的血液！只要我們聯手，光明之力與黑暗之力相結合，什麼東西都不能阻擋我們馳騁宇內，稱霸世界！”
“我只想殺了他，還要把把腳踩在他臉上。”凌風說，“給我最強的作弊碼，無論付出什麼。”
“最強的作弊碼？”小男孩想了一下，然後說：“星際爭霸裡最強的作弊碼你還記得麼？”
“Power Overwhelming!”凌風不假思索地說，“輸入這個作弊碼以後全單位無敵！”
“Bingo!”小男孩興奮地打了個響指，“就是它咯，Power的意思是力量，Overwhelming的意思是不可阻擋！”
連在一起就是——勢不可擋的、排山倒海的力量！
“但是這個最強作弊碼也是要付出最大的代價的，用了以後你留在這個世界的期限就沒有了，意思就是你永遠都要呆在這裡，可以麼？”
“沒問題。”凌風回答的時候沒有經過任何思考，“成交。”
“那就這麼定咯！”小男孩顯得很高興似的，“正所謂打虎親兄弟嘛！”
“但是。。。。。。”小男孩的右腳打着轉，有些猶豫地說，“如果這次你在這場復仇中死掉的話，那世界末日就真的要來了。諸神黃昏註定會在光明之神死後來臨，到時候所有的空間位面都將迎接不同的諸神黃昏，也就是不同的被毀滅的方式。也就是說，只要你死了，所有人，都得跟你一起陪葬，包括最愛你的弟弟。”
“沒關係，我賭我贏。”凌風輕聲說，“如果你這個時候把我打暈帶我悄悄逃走，我醒來以後也會咬舌自盡的。”
“好樣的，”小男孩踮起腳，拍了拍凌風的肩膀，“我們開始吧！”
“Power Overwhelming。”小男孩低聲說，周圍的空氣在下一刻凝結。時空暫停。
Power Overwhelming。”凌風跟着說，他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動的速度減緩了一百倍。
視線再次地模糊，彷彿有萬張金光穿透頭頂的巖壁直射而下，遠古的咒語在耳邊響起，似乎要極力地喚醒隱藏在體內沉睡的。。。。。。神的基因！
凌風在越來越不清晰的視線中轉過頭，看到模糊的女孩的身體，輕聲說：“But I miss you.”
“你想當一個懦夫，還是被萬人擁護，哪怕你是一個魔鬼！”小男孩緊緊地抱住凌風，他的吼聲縈繞在耳邊，洞穴裡迴盪着這句霸氣十足的怒吼。
“百分之百——融合！”
洞穴裡的光芒瞬間消失，又恢復到了一片死寂，一個真正甦醒的神，終於在黑暗中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