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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錦瑟無端五十弦

32.錦瑟無端五十弦

儘管已經暗生警惕, 但是很多事並不是有所準備就能防住的。

夜晚,當一身酒氣的沈以鈺來到尹流袖屋中時,尹流袖並不感到訝異, 只是暗暗提起了防備。

察覺到尹流袖對他的警惕, 沈以鈺只覺心寒, 霎時冷下了臉色。

“夜已深, 不知皇上有何事來此?”尹流袖小動作地退後幾步, 垂手行禮問道。

“你一定要對我如此疏遠嗎?”沈以鈺抿出一個苦笑,他如今在她眼中,當是連個陌生人都不如, 陌生人尚且能得她一個笑顏,而她對他每日都冷眼相對。

“君民有別, 禮數須全。”尹流袖淡聲回道。

沈以鈺走近她, 卻見她下意識後退, 站定步伐,深深看向她, “袖兒,我已經給了你一年的時間了。你仍是不願與我爲妻?”

尹流袖紋絲不動,只低着頭沉聲回:“尹氏福薄,不值得皇帝如此做。宮中佳麗衆多,皇上總會有心儀之人。”

“但朕只想要你。”被她次次推脫拒絕, 沈以鈺神色陡然凜冽, 不由狠聲道:“朕至多再給你一年時間, 一年之後不論你是否同意, 朕都將娶你爲妻。”

聞言尹流袖瞳孔一縮猛然擡頭望去, 卻只看見沈以鈺離去的背影。

全身繃緊的神經陡然放鬆,尹流袖一下癱坐在地, 一時失神。

該要怎麼做?

錦瑟在外頭見沈以鈺出來,急忙行完禮進屋,見小姐坐在地上,將她扶到牀上爲她掖好被子,見她半晌沒有回神,錦瑟輕聲喚道,“小姐...小姐...夜深了,睡吧。”

尹流袖虛弱地扯出一個笑容,閉上了眼。

錦瑟手腳利索地將窗戶關上,吹滅燭火,退出房間,輕輕嘆氣。

如今小姐無依無靠,還須顧及到她和尹眉兩人,面對皇帝的施壓威脅,能怎麼辦呢。

她想,小姐若是能沒有顧忌地逃出去便好了。

一年的時間有多久呢?

尹流袖懷着恐慌的心情整日惴惴不安,食不好睡不安,很快本就身形纖細更是消瘦得不像樣。

“是不是皇帝對你說了些什麼?”葉朦芝蹙眉看着她一副消瘦憔悴的模樣。

尹流袖抿脣不語。

尹眉緊緊地抱着她小聲哭着,垂下的眼眸中盡是懊悔。

葉朦芝嘆口氣,“你如今無依無靠,還有着諸多顧慮,他想威脅你輕而易舉。”

輕輕顫了顫身子,尹流袖定下心神,啞聲道:“我還能如何做?”

“服從或是反抗。”

這是誰都瞭然的兩個選擇,可哪一個她都無法選。

她素手一揚,喚來錦瑟送客,“你們都先回去好嗎?我想一個人靜靜。”

兩人也不多留,說到底,她們也毫無辦法。

屋內靜悄悄的,她環膝坐在牀角處,雙目失神。

便是這樣算了吧,對誰都好。

她將心底的不甘和倔強按壓下去,想到。

翌日尹流袖依然來到亭中如往常一樣品茶繡樣,神情毫無異樣。只是在尹流袖走後,葉朦芝對尹眉道她雖看似沒有什麼改變,而心中的希望卻已經枯涸了。

又是一年選秀日,從那日再次被尹流袖冷眼拒絕後,沈以鈺在後宮中開始四處留情,也許是心底還期盼着尹流袖會因此吃味,宮中新晉升的秀女比去年多得多。

後宮中熱鬧許多。

儘管如此,尹流袖三人常聚的亭苑中仍是無人敢來叨擾。

有消息在新晉妃嬪們之間快速傳閱,譬如皇帝雖然寵幸后妃,但心底其實還是一直是那位尹氏。後位一直空懸便是一直爲那姑娘留着的。

自然也有人嗤之以鼻,聖上連那姑娘的住處都很少去,怎麼會是喜愛。

若真是喜愛,依照聖上的性子,那尹氏恐早已被寵上天了。

雖然是如此想着,但因着有眉妃和貴妃娘娘在倒無幾人去敢去引火上身。

直到有一日,尹流袖帶着錦瑟在湖邊散心,迎面走來一羣花枝招展的妃嬪們,她眉頭一皺,遂欲繞路而走,卻被她們擋住去路。

“不知各位有何事要攔尹氏去路?”

爲首的一身淡粉色華衣裹身的女子嬌笑掩脣:“只不過是想和尹姐姐相交已久,一直沒有機會,今日好不容易偶遇姐姐,自當是過來給姐姐請個安。”

偶遇?瞧着方纔她們來的方向,倒像是提前得知了消息刻意尋過來的。

尹流袖也不點破,福身沉聲道:“各位都是有位分在身的小主,尹氏不過一介可憐人,何曾擔得起小主們的安。”

見尹流袖如此低下姿態,她們彷彿覺得有些無趣,便讓開路朝她身旁走去,尹流袖暗鬆一口氣給錦瑟使了個眼神讓她跟上趕緊離開。

卻在這時不知是誰忽然推了尹流袖一下,錦瑟眼疾手快立刻扶了她一下自己卻被這股力推得腳下往後一退踩空落入湖中。

霎時間衆人都愣在了原地,尹流袖臉色煞白,驚聲叫道:“救人啊!救人啊!”她將目光投向這些妃嬪,卻見她們各個開始退後,口中說道:“我們也不會水啊。”隨即那粉色女子對其他人使了個眼色,“我們立刻去尋人來救。”

便是頃刻間,她們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尹流袖一片茫然環顧四周,明明是常有宮女太監經過的湖畔邊今日卻一個人都不見蹤影,她發了瘋似的向前跑去尋人。

都是早已經安排好的圈套只等她入套,若不是錦瑟,此刻掉進去的是她。

可爲什麼不是她?

風“嗚嗚”的吹着,她一下被裙角絆倒在地,用手撐起身,猛烈撩起長裙的下端“刺啦”一聲撕裂,她一抹臉上淚水咽聲繼續向前跑着。

但她沒有發現,其實落入了水中的人兒並沒有撲騰着掙扎。

錦瑟自將落水的那一剎那便明白了這個圈套,她只慶幸幸而落水的是她而不是小姐。

她在水中感受到窒息,卻也不掙扎。這個環環相扣的圈套自然不會讓周圍有人來破壞,更何況,她露出一抹笑容,她死後小姐也少了一個負擔。

只是擔心小姐照顧不好自己,但是眉妃娘娘和貴妃應當會派人去照顧小姐的。

可能小姐到現在也不知道,錦瑟之所以會被尹夫人選上,便是因爲錦瑟早已瞭解小姐的所有喜惡呀。

恍惚間,她看到當年孤苦伶仃的她抱着一絲希望來丞相府時,幼時的小姐對選下人的管家,指着她細聲細氣道:“這個小姐姐好像好久沒有吃飽飯了,管家伯伯我能不能把她留在府中呀?”

等到尹流袖跑了很久才找到一名小太監來到湖畔去救人時,最後拖上來的已然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她不顧小太監看向她異樣的眼神,俯身趴在已經有些浮腫的屍體旁放聲大哭,彷彿要將她在心中積累的所有絕望不安哭出來。

她哭她的無能,哭她的任性,哭她一片漆黑看不見的前路。

湖邊的楊柳隨風飄蕩着枝條,遠處樹後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從樹旁走出。

“阿姊!”一道驚呼響起,尹眉慌慌張張地向她跑來,“阿姊,你怎麼了?方纔秋水向我道聽聞有人看見阿姊在到處問人,我便匆忙趕過來了,這是?”她扶着尹流袖忽然發現在尹流袖身後的屍體,驚叫一聲。

尹流袖緊緊地抱住她,泣不成聲,“小眉,我如今真的只有你了。”

尹眉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垂下眼眸,略帶哽咽道:“小眉會一直在的,阿姊別哭了……”

卻在她看不見的身後,尹眉垂下的眸子亮的驚人,嘴角划起一道弧度。

“查!給朕徹查!”沈以鈺一拍桌子站起來怒道,桌上放在邊緣處的奏摺被震落在地。

他沒有想到,竟然會有人試圖去害尹流袖,這次幸好是她身邊的丫頭救了她,倘若沒有那個丫鬟……

沈以鈺眼眸一暗,暗自握緊了拳。

他便不該上回因顧及到袖兒的不喜而將暗處護着她的人撤下,此番之後他定然會多加派人在她身邊,不再有絲毫疏漏。

而這次參與到事情的人,他一個也不會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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