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一陣烏雲飄過, 雨水滴落下來,滴滴答答。隨秋風打在窗外樹枝頭,打在女子的臉上。
雨滴滴在睫毛上, 尹流袖顫了顫眼睫, 站了良久也不會再有人撐着傘過來輕聲喚道“下雨了小姐, 天冷, 回屋去吧。”而只是一旁新派來的宮女誠惶誠恐地屈膝:“娘娘還是回屋吧, 若是病了皇上一定會怪罪下來的。”
她聽着宮女的話,嘴角勾起一抹諷笑,沈以鈺倒是會教, 也不知她哪來的“福氣”擔得起她一句娘娘,叫她怎麼要這宮女改也不肯, 便不再理會了。
只是尹流袖心裡膈應極了。她輕瞥一眼宮女, 冷冷淡淡的。宮女立刻縮着脖子埋首不敢動彈, 只覺着這未來皇后娘娘眼神真冷,只是看了一眼便叫她心中不禁顫慄。
雨越下越大, 尹流袖仍立在原地如同入定般紋絲不動。忽然感到雨沒了,她擡頭,看到沈以鈺撐着傘站在她身旁,面色微有慍色。他轉首看向一旁屈膝低頭的宮女,聲音如同冬日裡的冰渣子, 凍得人生疼, “你便是這樣照顧娘娘的?”
宮女不敢回聲, 撲通一聲跪趴下來, 身子顫抖得更爲厲害。
正待說些什麼, 沈以鈺回頭便見尹流袖已經轉身離開他的傘下回屋去了。
“不必指責她了,我不會再淋雨了, 你走吧。”
她毫無情緒地聲音傳來,逐客之意明顯。澆滅他所有的熱情,他本想告訴他那些害了她身邊婢女的人他都嚴懲了,如今看來卻已然沒有必要了。
縱然已經習慣尹流袖的冷淡,他心中仍是被激起怒意。
一眼掃過地上的宮女,像是看一個死人一般,“拖下去打二十板,再送去浣衣局。”
宮女慘白着臉色,身子也不抖了直接癱軟下去,如同死屍般被人拖下去。
他看向緊閉着的門,等了良久卻也沒見尹流袖推門出來求情,他沉下眼眸,在門口停留了一會兒便離去了。
尹流袖靠着門咬着脣,她不能再有其他任何軟肋了,所以她必須要習慣這些。
她不願意再待在這個吃人又死寂的宮中了,她想帶着小眉走。
尹流袖瞳孔渙散,風從窗外吹進,夾着雨,她抱着臂縮了縮身子,忽然眼神一凝,陡然明亮起來。
窗外遠處一個白色身影在雨幕中撐傘走近,白袍着身,腰間繫着天青色腰帶,這次髮絲沒有玉冠束起,散落下來,平添幾分文人的風流之色。
她打開門,指尖輕搭在門上,眼眸瀲灩,“子硯。”
方止宣走近她,替她擋住門口使勁兒往裡吹的風雨,笑容溫和。
他站在門口猶豫幾番,覺着不便進女兒家的屋中,尹流袖見狀不願他一直站在門口吹風,將他的傘收起來放在門口,伸手拉他進來。
他看着女子纖柔的手拉着他的衣袍,露出一截皓腕白得醒目,蔥白的手指纖長,不禁紅了耳朵。
尹流袖轉身關上門,回首眉目間卻無方纔的喜意,盡是憂色。
“子硯此番何故過來?怕惹惱了沈以鈺害得又是你。”
“有想見的人,便來了。”方止宣耳朵通紅,不知是凍得還是羞得,讓人看得覺着可愛。他看着尹流袖,攢了有一年想說的話,到嘴邊卻是道:“不必擔心我,皇上暫時不能動我。只是擔心袖娘過得不好。”
聞言尹流袖放下了心,神色也便淡了下來,“尚可。”
方止宣在心中嘆氣,他那年好不容易讓袖孃的心病有了些好轉的起色,如今卻又因帝王的威迫及她身邊親近之人之事予之加重。
如今她在宮中已然沒有一個知心人,方止宣止不住地心疼。
他想起他初見少女時的情景,她心思細膩,溫柔大方中帶着俏意。而如今女子遇事卻平靜冷淡得如同一灘死水,蕩不起絲毫漣漪。
這一年他心中數次升起與帝王抗爭的荒謬念頭,每回壓下卻念得更深。
直至近段時間君王在朝中旁敲側擊,隱晦提起立後之事屬意尹氏遺孤嫡女,他忽然腦海中閃過女子那日在湖邊偏頭露出的脆弱笑容。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當機立斷,他便即刻來到了宮中。
他對袖娘說了謊,皇帝怎麼可能不能動他,只不過是爲了她安心罷了。
儘管冒着巨大的風險,可他仍是忍不住來了。直到他看到女子的那一刻,他的心才定了下來。
他想碰碰她的髮絲,卻忍住了,怕有人在暗中看着給袖娘帶來麻煩,沉吟片刻,他道:“袖娘可知皇帝近來已經提到立後之事?”
尹流袖瞳孔一緊,眸色悲哀,他果然還是着手在逐步準備了。
方止宣見她下意識精神緊繃,心中一疼,問道:“袖娘是否不願?”儘管清楚她的想法,他還是又問道。
尹流袖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眼眸有些空洞,“不願又如何。這並不是我能決定的事。”
“我會想辦法。”尹流袖聞言一怔,回過神來,方止宣極爲認真地凝視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一定極盡所能地去阻止,袖娘可能信我一回?”
尹流袖看着他的眼睛,不像是沈以鈺狹長的眼眸幽暗深邃,他的眼睛更像是竹林中一泓泉水,清澈乾淨又寧靜,倒映出天空的藍、雲朵的白。倒映出她像是入了迷一樣眉眼彎彎露出笑道。
“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