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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海勝日記(十二)

趙海勝日記(十二)

時間:二零一三年四月二日凌晨三點三十五分

地點:威海市環翠區警察局審訊室

人物:辰隊、我、王磊、張超誠及兩名押解人員

我和辰隊及王磊走進審訊室時,張超誠的精神早已經萎靡了,看得出來他是因爲身旁有兩名警察守着纔不敢就這樣臥在板凳上睡着的——我倒是真的打心裡佩服張超誠,都到這個節骨眼上了他不僅還能繼續把事情瞞下去,而且心也是寬的夠可以的。

辰隊兩三步就走到了張超誠前面的審訊桌前,與他面對面坐下,我和王磊分別坐在辰隊左右兩邊。辰隊在跟押解的警察說完“辛苦了”後便點頭示意可以開始審訊了。

而早就按捺不住內心狂躁與激動的張超誠立刻就像即將刑滿釋放的罪人那樣迫切的問了起來——在我看來,辰隊在張超誠的心目中就跟救世主是處於差不多的位置的——他每每看見辰隊那種兩眼放光的樣子都給我一種將死之人獲得重生的感覺。

“警官,您今晚叫我來是來和我談我的罪行處罰的吧——我已經等了很久了,您看我這幾天的表現,是不是可以從輕處理……”

可能是我這幾天看多了張超誠的這種有些聲嘶力竭的狀態,本來還對他有一些同情的我現在只感覺他的這副模樣既可悲又可笑。

辰隊衝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先停下詢問,並將身體稍微向前傾了傾——離他更近了。

“關於對你的處罰這件事,不急,我們有的是時間談這件事——在此之前,我先來給你講一個故事吧,怎麼樣?”

辰隊故意把最後三個字說的很慢,他那犀利又有些淡漠的眼睛緊緊盯着張超誠,我注意到張超誠的臉上剛剛還興奮的表情在聽到辰隊這句話後一下子就靜止住了,掛着笑容的臉微微抽動着。

“故……故事……”

“是的,一個很簡單的故事——你可能早已經聽過或說經歷過類似的事了,但是,爲了讓你我還有在場的他們能夠更明白些,我還是要再講一遍,這一點希望你能理解,同時也請你準備好足夠的耐心仔細聽着,我問到你問題時也請你儘可能的快速回答——畢竟時間不早了,那些媒體還在外面等着呢。”

辰隊說到這裡,稍微頓了頓,等着張超誠的迴應——他只是小幅度的嚥了口唾沫,辰隊把這當做已經準備好了的信號。

“在說這個故事前我有必要讓你知道一下主人公是誰,男主人公我就不多介紹了,你比我更瞭解他,主要跟你說的是女主角——王凱同和彭豔,你應該都知道吧?”

這兩個名字一出口,張超誠的身體就很明顯的哆嗦了一下,瞳孔一下子放大了一倍,辰隊似乎很滿意他的反應,微微勾起他那滿是鬍渣的嘴角,輕微的點了點頭。

“這樣就好,那我就不用多說了——省了不少時間,不過還有一個女生,就先不提她了,在這個故事中她不是很重要。”

辰隊說到這裡,慢悠悠的將手肘靠在了桌子上,雙手交握,下巴隨即也靠了上去,嘴角上還是那種無害而又令人看後心裡發虛的笑。

“對了,還有一個問題忘問了,這涉及到今後對你的處罰結果,所以我認爲你應該會有興趣而且這也是你有必要知道的——就是你知道“預謀殺人”和“激情殺人”有什麼區別嗎?”

雖然辰隊還沒開始講他的推理或說案件的經過,但很顯然張超誠已經放棄掙扎了,他就只是木愣愣的呆坐在那裡,兩眼無神的看着辰隊,但眼中又沒有放入任何事物。

“這個問題我也問過你的那些工友,他們似乎不是很清楚,爲了防止你不明白,我還是給你解釋一下吧——簡單來說,預謀殺人就是蓄意謀害一個人,在我國刑法中判的是故意殺人罪,一般處的是死刑、無期徒刑或是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節較輕的纔會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至於激情殺人,它與預謀殺人相對應,就是本無任何故意殺人動機,但在被害人的刺激、挑逗下失去理智,失控進而將他人殺死,這種罪行一般比較輕——現在對於這兩者的區別你可都清楚了?”

辰隊其實根本就沒必要問,正我前面說的那樣,張超誠已經沒有任何反應的認命了。

“根據前幾日你自己的說法,你是因爲彭豔過激的話才臨時起意的,屬於第二種,對吧?這個先不計較,因爲你即使說的是實話,也就是你的罪行屬於第二種,那你的懲罰也肯定不會輕,畢竟你之後還做了那種事——”

張超誠擡了擡頭,那笑是說不出的淒涼。

“——我們先要來看的是你說的究竟是不是實話——我最先開始懷疑你是從看到你們民工房院子中的那堆鋼筋起的,我記得在你的供詞中你說是因爲三月二十五日晚上發現鋼筋用完了纔在第二天去買的,可是你買來的鋼筋和你們工程要求的並不一樣,我也問過原因,你們工友只是說你買錯了——但是,我想吧,你做了這麼多年的工程——你是從二十二歲就開始在工地上做工程了吧——六七年的時間了,你應該不會大意到連你們做工程要用什麼類型的鋼筋都搞不清楚甚至買錯了吧?只是因爲那天華東五金店只有十毫米的鋼筋了,你爲了證明自己確實去了五金店就買了——這點你就不用否認了,畢竟小海他們都已經原原本本的調查過了。”

辰隊說着,轉過頭,衝我突然一笑,還未回過神的我先是一愣,然後立刻配合的扯出了一絲笑。

“當然了,這也是碰巧發生了這種事,但我想即使那天華東五金店那裡有六毫米的鋼筋,你應該也不會買吧——畢竟你提前藏好的那些鋼筋就是十毫米的,爲了讓事先藏好的那些能更好的混入新買來的這些鋼筋中你也得選擇故意買錯——我沒說錯吧?”

辰隊擡了擡眼,笑眯眯的看着張超誠,張超誠頹然的耷拉着腦袋——這是這麼多天裡,我所見到的他最萎靡的一刻。

“你應該還記得第一次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吧,就是我往口袋中裝的那個自封袋——裡面裝的是枯爛的葉子,我當時在那堆鋼筋中看到時覺得很眼熟——這也難怪,因爲我在進門之前剛見到過——你把那些鋼筋藏在了民工房旁邊的深坑中了吧,只不過用那些枯枝敗葉蓋上了,所以沒人發現,況且,那種什麼都不可能有的地方也不會有人去在意的——總的來說買鋼筋這件事就是你給自己找的出門的由頭。”

原來辰隊他從那個時候就已經推測出這起案件是預謀殺人了,也就是說從一開始辰隊就知道張超誠沒有說實話,但他卻沒去揭穿他——他還真是能沉得住氣。

“這件事已經清楚了,我們再來說說你掩埋彭豔的那晚也就是三月二十八日那晚,你之前說自己在掩埋她時很緊張,緊張到只是隨隨便便一埋,就連墳地都很凌亂,我應該沒記錯吧?”

辰隊前面的話是對張超誠說的,而最後一句卻是在問我和王磊,因爲他根本就不需要張超誠的迴應,問我們也是爲了增強說服力。

“事實上你並沒有你說的那麼緊張,對吧?你不僅不緊張,而且很清楚自己該做什麼,在那麼混亂的情況下你還能想起來拿上鐵杴也真是不容易——那晚你是用鐵杴很認真很一絲不苟的把彭豔埋了的吧,墳地不僅不凌亂並且做的沒有一點重新掩埋過的痕跡,你肯定是認爲一定不會有人發現這個墳頭裡又多了一個人的,所以你連彭豔已經死了這件事你都沒打算給最開始讓你做這件事的人說,也就是王凱同,可是你實在沒想到警方會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就把目標鎖定到了你身上,所以你開始慌了——我要是沒說錯,你應該是在三月二十九日那天下午我們找過你之後,你又去找王凱同了吧,並且原原本本告訴了她這件事,只是她不但不幫你,還讓你去自首,也是她讓你把埋彭豔屍體的那個墳頭弄成凌亂的樣子以營造出確實是慌亂中匆匆掩埋的假象的吧?”

一連串的反問讓張超誠根本就反應不過來,當然他早在一開始就沒了應有的反應了,只是以我的思維也是有些跟不上——我還是不明白辰隊他到底是怎麼樣進行的這番推測。

“我之所以敢這樣推測,是因爲在挖掘彭豔屍體的那天我注意到墳頭下方的掩埋很平整,有用東西使勁敲打過的印記,有的地方的切口還很平整,而且我也實在是無法想象你徒手把墳頭掘的那麼深的樣子——所以,那天我一直在找你到底把東西就是鐵杴扔到哪了——”

我終於明白辰隊那天依在樹邊到底在找什麼了,原來是找作案工具啊,這也就是說,辰隊最開始時是認爲張超誠會把那把鐵杴扔在現場的某個地方的——這樣想來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那個地方有那麼多的凹地,而且裡面還堆着各種各樣的垃圾,如果張超誠他真把東西扔在那裡,也確實不容易被發現。

“——但可惜的是我一直沒能找到,而我之所以肯定你用的是鐵杴也是在下午去了你在耿家村的家後確定的——你住房旁邊放農具的棚子中就缺這麼一件農具,我認爲這應該不會是單純的巧合。但是我又怎麼也找不到,就在我試着想你會不會秉持了一個很簡單的想法即“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畢竟你都敢把彭豔的手機拿來自己用,所以你要是真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也就不值得我吃驚了——所以你會放到哪呢——這個地方一定有很多同類事物,所以大家也就見怪不怪了——很不巧的是,我又猜對了,我在你們住宅區的院子裡找到了——就在剛剛化驗結果也出來了,它就是你用來掩埋彭豔屍體的工具,不過你也真是用心,連漆都不忘記染上,你還是很有前途做好一件事的。”

我在佩服辰隊的同時,腦子裡不得不想既然他在最開始的時候就發現了張超誠供詞中的那麼多漏洞,而且幾乎知道了事情的全部,那麼爲什麼他不直接說出來呢,而是偏偏留到了現在——這種話早點說的話不是能更好更快的破案嗎——我實在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關於這件事我就暫且說到這,我們再來談談你和王凱同是怎麼認識和怎樣取得聯繫的吧——其實我們早在一開始就知道這次犯案你不是一個人了,要獲得彭豔那晚行蹤的信息是一個方面,另外就是我們在那座荒山的小路上發現了一雙女人的腳印,經過詳細認真的調查最終確認那是王凱同的——只是我沒有來得及告訴你,關於這一點我先跟你說一聲對不起,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也就是說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沒說實話,知道我爲什麼不揭發你嗎?”

辰隊仰靠到椅子上,以一種很放鬆的姿勢看着張超誠,等待着他的回答,他卻只是睜着那雙空洞的眼睛斜向下看着。

“沒錯,我就是在給你機會,可惜的是你根本就不知道珍惜,真不知道你爲什麼要冒着拿自己一生自由做賭注的危險來護着王凱同——你們應該只有利益關係纔對。”

呆了半天的張超誠終於有了反應,他擡擡頭,開口想要爭辯什麼,只是辰隊沒給他機會。

“你先不要激動,先聽我說完——你和王凱同的認識過程到底是怎麼樣的,沒有你和她的供述我也不好說的太絕對,就只能猜測你們是通過那種方式認識的,畢竟她是讓你用那樣的方式去對付彭豔的——是出於報復吧?至於你們是怎麼熟起來的,我打算等我講完這個故事後聽聽你的說法,可以吧?”

如果說我開始的時候還不能明白辰隊爲什麼要一遍一遍的問根本就不必要問的問題,現在我算是知道了,他是在確保張超誠還在聽、還沒有徹底崩潰掉。

“再來說說你們是怎麼聯繫的,平常的聯繫肯定就是通過手機,只不過你肯定也想不到吧,你一直聯繫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王凱同,而是另一個叫做劉璇的女孩兒——這個名字你應該也熟悉吧,但正如我前面所說的,她在這個故事裡並不重要,所以就先不提了,你只需要知道王凱同給你的手機號其實是劉璇的就行了,她纔是你和王凱同之間的聯繫人。”

辰隊說到這裡,停下來,慢悠悠的喝了口水,我不知道其他人什麼感覺,反正我是非常着急的——您老倒是快說啊,不要在這裡吊人胃口了。

“接着我剛纔的說,關於你怎麼知道彭豔那晚的行蹤的,這肯定是王凱同告訴你的,但我沒想到的是你們碰面的地點竟然就在校內——你們的膽子是真的大啊,竟然就在你們民工房的側面——那個聲控燈是王凱同給你的吧?”

張超誠那張俊俏的臉已經漲的通紅了,額頭上的青筋很明顯的鼓起着——我真擔心他在某一刻突然爆發,就下意識的把注意力集中了他身上。

“把它設計的那麼敏感是爲了避人耳目——稍微有聲音就亮起來,燈光大亮的那一瞬會讓路過的人因爲猝不及防而使得眼睛突然一黑,而且你們位於暗處,這麼刺眼的光——你們能看見路過的人,但他們卻發現不了你們——而你和王凱同討論事情的那晚很不巧的有個女生從那裡經過了,我想這個人你也有印象,因爲她總是有事沒事就去你們那裡——我不得不說她是一個很讓人頭疼的丫頭,如果這次我的猜測沒有出問題的話,那你就不要怪我了,要怪就怪她吧——這是她給我的提示,我實在沒想到這種小事她都能察覺到不對勁並且還能在事隔一個多星期後想起來。”

從辰隊的話中我已經猜到他說的那個丫頭是誰了,不過這次辰隊他總算說了句大實話——周穎她是個令人頭疼的人——雖然辰隊這句話很可能就是褒義,但我就當當貶義理解。

“好了,我要講的這個故事概括來說就是彭豔因爲某些原因僱你侵犯了王凱同,王凱同出於報復讓你對彭豔做了同樣的事,只不過彭豔在這個過程中出乎你意料的自殺了,而你自始至終都在包庇王凱同——我想知道她到底給你什麼好處了?還是說,你怕她?”

辰隊說到這裡,一直有些冷峻的面孔上竟然浮現一絲淡淡的冷笑,我看到後立刻打了個機靈——真沒想到他冷笑起來竟然是這個樣子的,這笑完全不輸給電影中的那些反派——當然了,還有人比我的反應更大。

對面,張超誠猛地從凳子上站起來,凳子和地面碰撞後發出巨大的聲響,他不顧一切的衝辰隊痛苦的大喊着。旁邊兩名警察很費力的才把他按住,但他還是不肯放棄的使勁掙扎着,手上的青筋一條的一條,很分明。

“都是她,都是那個女人!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該遇到她!從認識她的那天起我的人生軌跡就徹底改變了……”

辰隊的話起作用了,而且不同凡響,辰隊也不去制止張超誠的失常行爲,就任他在那大吼大叫,不過張超誠他也沒說什麼有用的話,就只是在那竭力而且無助的控告着王凱同罷了。

大概過了六七分鐘,張超誠見沒人理會自己的打呼大叫,他也就冷靜下來了

“你現在可以好好說說這件事了——這次你應該不會再隱瞞什麼了吧?”

“不會了,警官,我這次一定會把我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訴你的,不會再替那個女人隱瞞什麼了——求求您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你說吧。”

辰隊那沒有任何感情起伏的語調利利索索的打斷了他無力的乞求,他定了定神,身體前傾着開始了敘述——從他那漫長的敘述中,我切切實實的體會到了隱藏在人心中那不爲人知的一面到底有多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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