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三年三月三十一日
今天來了個叫江辰的刑警,只看他那渾厚結實的脊背、曬得黝黑的棱角分明的臉和銳利無比的眼神就知道他比那個叫趙海勝的小警察要靠譜的多。
他在問我問題時雖然總是一副樂呵呵的好說話的樣子,實際上卻不然,他要難對付的多,而且他的問題看似和趙海勝問的差不多,但卻更犀利和接近問題的關鍵,並且他總能夠立刻捕捉到問題的矛盾。
我本來打算好好配合他,認真交代我知道的一切,可是,順着他的思路想下去,我自己卻也發現了很多問題,這些問題是我之前沒能想到,也是我現在想不明白的,我不知道該怎麼交代,另外,我如果想不明白,我怕我的供詞會因此害了我所在乎的人,因此,我請求江辰許了我一天思考問題的時間。
這對他絕對沒害處,他思考片刻便同意了,只是那個叫趙海勝的似乎並不這麼覺得。
我還是比較相信我的直覺的,他似乎看我並不順眼,也不知道我到底哪裡招惹到他了,竟然能讓他在剛見我一次後就對我恨之入骨,嘖嘖,這下慘了,老爸要是知道了,免不了要被他說。不過,我也是厲害,竟然能惹好脾氣的人民警察生氣
算了,現在不是在乎這些的時候,江辰給我的時間不允許我再考慮別的。
首先,最讓我不能釋懷的就是手機的問題。
三月二十五日晚,確實如江辰所說,陳杰寧的手機在我手裡,但那晚手機並非沒有離開過我身邊!
我清楚的記得,那天晚上,我們三人吃飯時發生了一個小插曲——王凱同不小心將咖啡杯碰倒了,整杯咖啡灑在了桌子和我衣服上,我爲了避免更多的咖啡滴落在我的身上,忙把手機放下,去整理衣服,陳杰寧見狀立刻跑去前臺拿紙巾了,當時手機我就順手放在了旁邊的乾淨的地方,這段時間裡王凱同是有使用手機的可能的。
另外,怎麼會那麼巧,那天王凱同恰好沒帶手機,又恰好把我的手機用沒電了——可是,據我對她的瞭解,忘帶手機這種事是絕不可能發生在她身上的。
就以她那做事謹慎、認真,並能把每天的行程安排的僅僅有條並全都踐行的性格,我覺得她也不可能忘帶手機,更何況那天下午還有一場對她來說特別重要的講座。
除此之外,在我拿着陳杰寧手機的幾個小時的時間裡,他的手機竟然沒來過一個電話、一條短信,如果他真的如我所聽到的那樣,正在和彭豔交往,那麼,以彭豔那種有些招搖的性格,她怎麼可能這麼不關心自己的男朋友?要知道,他的男朋友可是和兩個她並不熟悉的女生在一起,若是兩人在交往,她,彭豔,會這麼不粘人嗎?
而且我也並沒感覺到陳杰寧有要聯繫彭豔的打算,這是兩個正在較交往的人應有的表現嗎?再者說,就從得知彭豔失蹤直至發現她的屍體的這段時間,陳杰寧那毫不在乎的表現來看,他們兩個也根本不像戀人。
其次,是紙巾的問題——這個問題是我今晚在農名工住宅區閒逛時突然想到的,因爲它實在是太不起眼了,如果不是今天順着江辰的問題去想,我是絕不可能察覺到的。
據我的實際觀察,東尚食府一向服務周到,像盒中沒有餐巾紙這種事還從來沒有發生過,爲什麼偏偏就在我們去吃飯、彭豔出事的那天出現了這種情況?
再次,細想之下,就是那次吃飯似乎也存在很多問題。
那天是王凱同的生日,準確說應該是補她已過的生日,日子是王凱同定的,當時我們都沒有異議,因爲在此之前我們似乎都各有事要忙,可是好像除了我有明確的事——面試新報社外,其餘三人到底要忙什麼我並不知道。
他們三人中也從未有人提過,我是那種別人不提,就絕不會多事的去詢問的人,可現在想來,他們三人到底要忙什麼啊?而且爲什麼會這麼巧,王凱同選的日子偏偏選在彭豔消失的那晚?
另外,劉璇她竟然沒去參加,當時她纔是最支持那次活動的人才對啊,而陳杰寧,他反而去了,這倒沒什麼問題,只是以他們三人的性格,以我對他們的瞭解,這就多少有些不符合實際了。
他們三人中,王凱同是那種希望把所有事都做到最好、不希望任何一個人不高興的人,因此她絕不會不等好友到全就開始精心籌劃的‘晚會’——畢竟這次生日她就是爲了和朋友一起過,而且她一定會因自己耽誤了大家的時間而更加耐心的等待所有人的。
而令一個又是那種絕不會不去參加好朋友的生日聚會的人——劉璇是一個極缺乏安全感的人,在她的世界觀裡,朋友勝過一切。這其中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爲在她看來,至親至密的朋友可以給她營造一種她想要的溫暖安全的感覺,所以她會爲了朋友放棄一切,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她那晚竟然沒去參加好朋友的第一次生日聚會。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然能讓她打破她那固守了七八年的世界觀?
我實在想不明白。
至於陳杰寧,他應該和王凱同不會太熟,畢竟王凱同是我介紹給他認識的,而且就以他那高冷的性格(就連我都是很難才和他熟識起來的,估計我們要不是有那幾年的校友情做基礎,他也絕不會搭理我的),他是絕不會浪費時間去和王凱同熟絡的。
另外,如果他正在和彭豔交往,那麼他就是最沒必要去參加那晚的聚會的,況且他對這一類的活動向來沒什麼興趣,平常也都是能不去就不去。
但事實是,那天的一切好像全都亂套了,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變得那麼反常,不不,可能很多事情在那天之前就開始亂套了,只是我這粗線條的神經沒能察覺到罷了。
那天或是在我離開教育系的那段日子裡,到底發生過什麼?
我所認識的大家,我怎麼好像不熟悉了?
當然,除了上述問題外,我還有很多疑問,比如,我突然感覺到陳杰寧和王凱同的關係好像很微妙,兩人似乎有一些我不知道的秘密。
其實,這倒沒什麼,誰還沒有點秘密?
但是那種被最好的朋友瞞着的感覺真窩心,況且是和我自小就認識的陳杰寧竟然和別的人——我的好朋友王凱同,有了我不知道的共同秘密。
雖然陳杰寧並不是我的男友,但我還是有一種被撬牆角的難過,當然,我知道這不是讓我心裡不舒服的關鍵,我畢竟不是那種佔有慾太強的人,真正讓我感到彆扭的是兩人那種像是互幫互助的關係——不過,他們兩人究竟是什麼關係,我也說不清楚——他們就只是給我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罷了。
另外,餐廳事實上是我選的,可我最初的想法並不是那裡,讓我改變想法的是陳杰寧的那句“東尚食府是我們和王凱同認識後第一次一起吃飯的地方,我想她應該很想再次去那裡吧,把自己的第一次都存放在那裡”。
當時我還一邊取笑陳杰寧文藝,一邊讚美他考慮周到,還不忘提醒他這人太體貼溫柔了,當心未來的女朋友吃醋,他那時笑的睫毛彎彎——明明是不久前發生的事,可我竟然有種已經過去了很多年的感覺,那種溫暖的笑我好像自那日後再也沒見到過了,那以後,他留給我的都是讓我難以忍受的冷漠······
而且,他,陳杰寧,竟然在懷疑我,他竟然懷疑我是另一名犯罪嫌疑人,呵呵。
雖然那羣警察只是說發現了彭豔的屍體,並沒有說已經找到了犯罪嫌疑人之類的話,但就今天我和江辰的接觸來看,我可以肯定那羣警察絕對已經找到犯罪嫌疑人了,要不他們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那麼悠閒的審訊我們這些不怎麼起眼的人。
況且這種一直都在社會上發生的事能讓這些警察那麼上心——本來這種案子嘛,我覺得能抓到犯罪嫌疑人就很不錯了,而他們不僅依舊在調查,還請了江辰那種一看就是老油條的刑警,別的原因我不管,但肯定有什麼原因讓這件案子和其他的同類案子不一樣。
要不就是他們認爲犯罪嫌疑人沒說實話,要不就是他們認爲還有別的犯罪嫌疑人——其實兩種情況是差不多的,要是已抓的犯罪嫌疑人說了實話,這羣警察也就不用這麼費勁了,當然了,很顯然,他們懷疑另一個嫌疑人就是我們這所大學裡的某個人,而我們這幾個人的嫌疑在他們看來又顯然是最大的。
再說了,像已發現受害者遇害這種消息還需要特意讓媒體發佈嗎?稍稍動動腦子就知道彭豔十有八九是遇害了,畢竟都這麼多天沒有任何消息了。
這件事,他們之所以到現在還不說,估計他們是忌憚那些媒體——反正我是能理解他們。
接着說陳杰寧對我的懷疑,對於他這樣的看法,我只感覺寒心,而且他竟然還特意找到我,當面對質,還說了那麼一句很搞笑的話——“你如果真要這麼做,我幫你”,真的是太搞笑了。
陳杰寧,我周穎什麼時候輪到你幫忙了?!
另外,不得不說,我還真是高估了自己在他心裡的位置了,對於自己的自戀,我感到很抱歉。
唉,真是可笑啊,現實生活中的我竟然會面臨東野奎吾先生在《畢業》中所描繪的困境,我是不想懷疑我周圍的任何一個人,尤其是當這裡面還有人是我“青梅竹馬”一樣的朋友時,可是,即使是這段感情,它又能影響什麼呢?
友情在面臨現實時,總是顯得那麼不堪。
我在懷疑着他們時,他們又何嘗不在懷疑我呢?
興許還在我之前呢。
實際上,我所描述的這些事本來沒什麼,就只是日常生活而已,只是,當我們遇到這類涉及到自身的有些駭人的案件時,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時,我們膽小的本性就顯露出來了——一切在我們眼中也就立刻都變得可疑了。
現實就是這樣吧,一旦面臨這樣的境地,我們之間的信任便會立刻坍塌。
我本來覺得彭豔這件事和我沒有什麼關係,畢竟我和她僅有的聯繫就只是一年前的那次新媒體面試,所以我根本就不在意這件事。事情又不是發生在我身上,而且像我這種不出頭的人是不會有人去在乎的,我又何必在乎別人?在乎多了除了累就是累,可是,現在的情況,不允許我再置身事外了。
不管這件事跟我有沒有關係,既然我要被徹底審問了,要被劃入“重點懷疑對象”的列表裡了,那我就要盡力回答好每一個問題,並用事實告訴陳杰寧我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