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江辰之面具 > 江辰之面具 > 

被鎖定的民工房(三)

被鎖定的民工房(三)

“打擾一下,請問趙海勝是哪位?”

混厚的男中音在環翠區公安局的辦公室裡響起,趙海勝聞聲立刻擡起了頭,隨即起身,站的筆直,炯炯的目光直視着門口。那裡站着一個穿着灰色風衣的中年男人,給人一種風塵僕僕的感覺,男人身高在一米八左右,裸露在外的皮膚呈健康的小麥色,他的臉如用美工刀認真雕刻過一般,棱角分明,透着堅毅果敢,匆匆瞥過這個男人後最讓人難以忘懷的是他那雙如獵鷹一般的眼睛,他那犀利的目光快速掃過辦公室裡在坐的每一個人後,他大踏步向趙海勝的方向走了過來。

“你好,我叫江辰。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男人簡單的說完這句話在本來嚴肅的面孔上綻出了一抹笑容,趙海勝愣了片刻——這,這人就是江辰?這就來了……但時間沒允許趙海勝多想,他微微欠了欠身。

“我叫趙海勝,請多關照。”

江辰揮了揮手,示意趙海勝不要客氣,眼睛則快速的在趙海勝面前的桌子上掃了一眼。

“剛吃過飯?”

“嗯,剛吃過!”

“真是辛苦你了,不過還得麻煩你現在陪我去一趟威海國立大學。”

“現在嗎?”

趙海勝下意識的看了看手錶,現在是下午四點半,他倒不是不願意去,而是他還沒做好和江辰,這個只活在自己頭腦中的人做搭檔的準備——趙海勝現在雖然很興奮,但他更多的是緊張,他實在沒想到江辰會像這樣連招呼都不打就直接來見自己,而且江辰的形象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爲江辰會是個怪人,比如邋里邋遢的,蓄着長髮或鬍子,畢竟以前他看的偵探小說還有漫畫裡都是這麼描繪的……可他,江辰,他竟然這麼正常,不僅精神沒問題,而且人既板正又利索,甚至還有一點小帥……

“嗯,就現在。他們不是五點下班嗎,我們現在過去正好能趕上時間——不會耽誤他們工作的時間。這樣一來,要找的人能很好的找到,問題問起來方便,每個人的反應更好觀察。”

趙海勝知道江辰說的‘他們’是指那些農民工,看來,江辰已經看過他發過去的材料了。

“怎麼了?沒做好準備嗎?還是說我這副樣子出乎你的意料了,讓你一時難以接受?”江辰看着趙海勝有些遲疑的表情卻是樂呵呵的笑了“這你放心就好,我除了偶爾吸幾支煙外也沒什麼別的愛好,更沒有怪癖,辦案的時候你也大可隨性,就按你的節奏來就行——要是沒什麼事了,我們就趕快動身吧。”

“嗯嗯,好,我馬上!”

江辰滿意的點了點頭,眼睛又打量起了這個辦公室。趙海勝看着眼前這個上揚着嘴角的男人,竟然一陣心虛——這個男人的氣場實在是太強大了,而那種好像一切都能被這個男人看透、一切都在這個男人掌控之中的感覺也着實不好受。

“嗨,嗨,江辰,還記得我嗎?”

“嗯?”

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江辰忙順着聲音的來向看了過去,當他看到面前那張笑眯眯的臉時他也立刻在嘴角掛上了一抹笑。

“嘿,迅哥!有六七年沒見了吧?”

“嗯,六年多,差不多七年了!聽說你這次要來,我真是高興壞了,這次又能讓我們開開眼界了。”

王迅爾和江辰用力握了握手,併發自內心的誇讚了一番,江辰只是謙遜的笑了笑,沒接話,局裡的人卻全都不無興奮的看着這兩個人——一個是大名鼎鼎的神探,一個是局裡舉足輕重的骨幹,這倆人竟然認識!

“小海,你可要跟着辰隊多學着點——跟他辦一次案夠你研究幾個月的。”王迅爾衝趙海勝眨了眨眼,趙海勝忙笑着點了點頭“那你們先去忙,我先不多說,等案子結束了一定要一起吃個飯。”

“一定。那我們就先去辦案了。”江辰微微頷首,平靜的看着趙海勝。

“好好。”

見王迅爾點頭,江辰示意已穿戴整齊的趙海勝趕快出發,趙海勝會意,立刻跟着江辰大步走出了公安局。

“我看過你的案件報告和傳來的監控錄像了,你們現在是把嫌疑鎖定在一個叫張超誠的人身上,是吧?”見趙海勝點頭,江辰繼續說到“你們最新的調查情況,麻煩你現在儘可能多的告訴我。”

那些調查結果趙海勝早就已經爛熟於心了,便準確的一一告訴了江辰,順便還把張超誠的態度和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趙海勝本來想從江辰那裡得到些許誇獎或批評,但江辰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就只是靜靜的坐在車裡,表情嚴肅的看着前方,若不是他偶爾點幾下頭或是極簡單的吐出“繼續”這兩個字來示意趙海勝接着說下去,趙海勝還真是會懷疑他有沒有在聽。

警車慢慢停穩後,趙海勝快速看了一眼手錶——四點五十七分,看來還要再等一會。

那些農民工做工程的地方到這片住宅區少說也得有十分鐘的路程,再加上他們吃晚飯的時間,那麼趙海勝他們怎麼也需要等個二三十分鐘,趙海勝這樣一琢磨便轉過頭提示性的說了一句:“辰隊,到了。”

“嗯,好。”江辰像剛回過神般,勾起嘴角,點了點頭,他打開門,然後又轉過身看着趙海勝叮囑到“一會兒你該怎麼問就怎麼問,不用管我。”

“我問?”

江辰點點頭,露出了信任的表情。趙海勝看着他走出車外的背影有點搞不清狀況——明明是你要來的,難道不是因爲你發現了什麼情況,然後有問題要問嗎?爲什麼現在又要我來問?我要是發現了問題,還有要問的,那我不就早問了?還會等到這個時候嗎……

趙海勝嘀咕了一陣,雖然想不明白,但他還是沒好意思發牢騷,他也不打算問清楚狀況,就只是默默的跟着江辰下了車——之前有個前輩告訴趙海勝“人啊,要學會沉默,少說,多看,多做”,趙海勝一直牢記在心。

被粉刷成藍色的鐵皮大門還緊緊關着,那輛銀灰色的麪包車就停在一旁,江辰站在麪包車旁,盯着它打量了一會兒,手指不停的摩挲着下巴。趙海勝順着江辰的目光瞧去,看了半天還是沒有發現任何異樣。但他卻見江辰突然蹲下了身,從輪胎上取下了一塊什麼,用手輕輕捏了捏便裝進了隨身帶着的自封袋中,趙海勝側了側身才看清那是一塊深深嵌入輪胎凸凹處的土塊,他忍不住發問。

“辰隊,有什麼發現嗎?”

“小海,你幫忙聯繫一下局裡,讓他們查一下金三路附近還是土路的村莊,並把其中在三月二十三日至二十七日期間下過雨的村莊做下記錄。”

趙海勝表情疑惑的看着江辰,江辰站起身,看着愣在那裡的趙海勝補充了一句“我一會再跟你解釋”,趙海勝這才點了點頭,徑自走向一邊去打電話了。江辰雙手抱拳倚在警車旁,眼睛打量着這條百米長的農民工住宅區,然後將目光投向了住宅區旁落滿枯枝敗葉的深坑和那隱約可見的潮溼泥土——落葉終究要歸根!

“辰隊,我已經跟局裡說了。”

掛了電話的趙海勝有些奇怪局裡這次怎麼也不問爲什麼就照着江辰的話開始行動了,若是以往他們絕對不會這麼輕易的就答應的,看來局裡的那些人對江辰抱有絕對的信任——多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以有這樣的令人信服的魅力。

“嗯,麻煩你了。”江辰微微轉過頭,衝趙海勝勾了勾嘴角,但他的表情卻沒有一絲放鬆,可以看出他還陷在沉思中“案發後,你檢查過這輛麪包車,對吧?”

“檢查過了,不過什麼也沒發現——車內很乾淨,沒有痕跡,根本就不像是運貨的車——倒像是特意擦過一樣。”

江辰點了點頭,但趙海勝卻不明白他這個動作到底是什麼意思——是贊同我的推測嗎?還是表示聽到我說話了?真是難搞的一個人!

不遠處傳來了鬧哄哄的聲音,趙海勝立刻被這個聲音吸引住了,他擡頭看去,十幾個農民工正慢吞吞的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靠近着,他們身上穿着沾滿油漆或是油漬的髒兮兮的衣服,手裡拎着袋裝的包子和稀飯,用參雜着濃郁地方口音的普通話說笑着,漸近時,他們不經意的瞥了一眼路旁的警車和趙海勝,然後便立刻放大了夾雜着厭煩的聲音,衝趙海勝和江辰大聲嚷了起來。

“怎麼又是你?!不都跟你說了很多遍了嗎?!不是我們——”

“你們也真是夠煩人的!每次好事想不到我們,一到這些壞事就使勁往我們身上推……”

“對不起,我們是來找張超誠的,請問他在嗎?”

看着眼前這羣男人這副憤怒的樣子趙海勝立刻陪起了笑臉,但他心裡卻很憋屈——什麼叫‘怎麼又是你’——我一共也沒來過幾次好嗎,這都覺得煩,呵呵,那你們還真是沒見過我們煩人的時候。不過,趙海勝也知道不能太計較這些,便裝作聽不見他們的抱怨,哼哼了兩聲就直接說明了來意。

“我還有些問題不明白,需要找他問清楚……”

“他不在,在食堂吃飯呢。”

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不耐煩的從趙海勝身邊擠了過去,緊接着推開鐵皮門消失在了門內,其他人見狀也緊跟着往門內走去。

“你們還要問什麼?又什麼都問不出來,還浪費那個時間幹什麼!有這功夫幹啥不行!不就是丟了個人嘛,有必要這樣嗎?世界上天天丟人,也沒見你們這麼上心過……”

趙海勝絕對不是好脾氣,他最討厭聽到有人抱怨警察不盡職之類的話——不瞭解事實就不要瞎說——他聽到這句話心裡的怒火就蹭蹭的直往上竄,他把拳頭攥的緊緊的……

“你們到底還要問什麼?”

……

“張超誠不在,這沒事,我們可以等會兒,反正不着急。”

趙海勝感覺到肩膀上一沉,他回過頭,江辰衝他笑了。江辰的一隻手正牢牢的握着趙海勝的肩膀,從那只有力的手裡傳來的溫度讓趙海勝煩躁的心一下子平靜了不少。

“麻煩你回答我們幾個問題,對,就是你。”

江辰盯着一個站在人羣中很是不起眼的四十五歲左右、稍微有些敗頂的乾瘦男人點頭示意了一下,那個男人不置可否的看着他。

“我們這次想進去看一下,可以嗎?”

江辰帶着很和藹的笑容,眼裡卻是不可違抗的肅穆,男人看了看周圍的工友,有些遲疑的思索着,但在和江辰的目光對視後他還是點了點頭,其餘幾個人不滿的哼了一聲,但終究還是沒說什麼便悶着頭走進了院子裡,趙海勝他們也忙跟上。

院子不算小,但到處堆着東西。院子裡的人也不少,相比之下就讓這個院子顯得有些擁擠了。住房前一張半人高的木箱子上胡亂堆放着剛纔拎來的飯菜,箱子裡露出螺絲刀、電鋸等工具,從窗戶上扯來的塑料繩上掛着幾件帶着油漬的工作服,院內的角落裡分類堆着各種建築材料,油漆的嗆人味道在寒冷的空氣中飄散着——真不知道他們這些人是怎麼在這種環境下生活下去的。

“真是打擾你了。”趙海勝看了一眼江辰,詢問他是否可以開始了,江辰點點了頭,他立刻擺出了問話時嚴謹的姿態“三月二十六日早上六點是張超誠開車去買鋼筋的?”

“是。”

“買材料的事一直都是他負責嗎?”

“不是。”男人搖了搖頭,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根菸,打火機打了幾次才把手中的煙點着,趙海勝耐着性子看着他的每一個動作,以爲他這樣就算是回答完自己的提問了,可他在深深的吐出一口煙後又接着說到“因爲買材料的事本來就不在工作範圍內,從來都是誰想去就去。張超誠他從來不主動去,只是在今年二月份以來他有時會要求去買——那天也是這樣。”

趙海勝看了看江辰,詢問他對這個男人的回答是否有什麼疑問,卻發現江辰正盯着牆角的那堆鋼筋發呆,彷彿根本沒聽見他們的對話一樣,趙海勝有些無可奈何的呼出了一口氣。

“張超誠最近兩天出入學校有些頻繁,請問你對這有什麼看法嗎?”

“看法?就是可能有……”

“這些鋼筋也是三月二十六日那天買的嗎?”

男人還沒來得及回答完趙海勝的問題,江辰就突然插入了這樣一個讓人聽來毫無頭緒的問題,這個問題打斷了趙海勝和男人之間的對話,男人順着江辰的方向看了過去,隨即點了點頭。

“你們做這個工程用什麼類型的鋼筋?”

男人和趙海勝都愣了一下,然後都把目光聚集到了江辰身上,緊緊的盯着他。

“直徑爲八毫米的二級螺紋鋼——”

“別的類型的呢?”

“啊?也會用。”

男人遲疑的回答到,然後順着江辰的目光看向了牆角的那堆鋼筋,隨即在他蒼老的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笑。

“那天超誠他搞錯了,買成十毫米的了,但因爲接下來還用的着就沒退——喏,那是昨天剛買的。”

“那天不是急着用嗎?爲什麼不趕緊買,而是等到了昨天?”

張超誠上午的回答猛地閃入趙海勝的腦中,他立刻發現了出入,插嘴問了一句。男人卻對趙海勝的這個問題以及他近乎急切的態度感到不解,他疑惑的盯着趙海勝。

“不急啊,沒有鋼筋我們就會先把雜活幹了——那天張超誠他難得積極一次,就讓他去了,只是沒想到他會搞錯了——我還一直認爲他是個很細心的小夥子呢。”

“是因爲用完了纔買的?”

趙海勝越來越疑惑,可是江辰的問題更讓他無法釋懷——他爲什麼要將問題鎖定在鋼筋上?鋼筋,那些鋼筋跟這個案子有什麼關係嗎?完全搞不明白!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用完了,而且一根都不剩了——不然也不會去買。”

“哦!這樣啊!謝謝哈——你們繼續,繼續。”

江辰說着衝趙海勝和那個男人笑了笑,自己則向那堆鋼筋走了過去,蹲下身子細瞧着什麼。趙海勝按捺不住好奇,目光一直追隨着江辰,一時間竟忘記了發問。

鐵皮門嘩啦啦的聲音響了起來,幾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說笑着走了進來,可他們在看見趙海勝的那一刻幾個人都有意無意的使勁拍了拍中間那個長相略微突出的男人的肩膀,他們的目光裡除了安慰,流露出的更多的是對趙海勝的蔑視和敵意。被衆人拍打着的男人正是張超誠,他卻絲毫不理會這些人的反應和突兀站在自己面前的趙海勝,他收了笑臉,跟隨着那幾個工友向屋內走去,趙海勝趕忙開了口。

“張超誠,打擾你一下,我這還有幾個問題想再請教你一下。”

“能回答你的我都已經說了,你還有什麼好問的?”

張超誠將手插在外衣口袋中,毫不掩飾自己的不耐煩,他皺着兩道濃密的眉毛,瞪着趙海勝。

“三月二十六日早上六點至八點半的時間裡你去哪裡了?”

“我都說了好多遍了,買鋼筋!你還要我說什麼?!或者你還想知道什麼?!”

“這中間有一段空白時間,沒法證明你去過哪裡,還請你老實告訴我!”趙海勝已經習慣了張超誠的這種態度,所以也不打算再去理會他,便單刀直入“如果你不說清楚,嫌疑只會更大……”

“隨便你去懷疑好了……”

“哎,小海,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小張既然不想說你就不要勉強了,把關係弄僵了多不好——以後我們還要多多依賴他呢。”

一直蹲在鋼筋旁的江辰突然看着對峙着的趙海勝和張超誠笑了,他的手裡還拿着一個裝着灰黑色薄片的自封袋,張超誠聽到這突如其來的含笑的聲音猛的驚了一下,眼睛快速的移向江辰,然後又看向他手中的自封袋,江辰似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般,趕忙把手中的自封袋收進了口袋裡,衝他樂呵呵的笑了笑。

“發現了一個好玩的東西。”

張超誠的臉不自在的抽搐了一下,江辰依舊笑眯眯的盯着他。

“你就是張超誠吧?沒想到還挺帥的呢——對了,你好,我叫江辰。”

江辰說着伸出了還帶着白手套的手,張超誠看着那抹耀眼的白愣了一下。趙海勝也完全不知道江辰這是唱的哪一齣,讓自己問問題的是他,不讓自己問的也是他,這先不說,現在可好,不僅不讓自己問了,還幫別家說話——嘖嘖,我還是靜靜的站在一旁看着事情的發展吧!

張超誠眼睛盯着江辰的白手套,隨即又把目光投向了他的大衣口袋,企圖弄清楚他將什麼裝入了口袋中。

“怎麼了?擔心我藉機取你的指紋嗎?”

江辰說着露出了坦誠的笑,順手摘掉了手上的白手套,然後再一次將手伸到了張超誠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

“現在這樣,可以了嗎?”

眼前這個男人說話的速度慢到讓人心寒,笑容的也那麼燦爛,燦爛到讓人懷疑他的意圖。張超誠剛纔還鬆弛着的大腦立馬緊繃了起來,但他還是裝作不在意的懶懶的伸出了有些皸裂的手,散漫的說:“我是擔心臟了您的手。”

“哪裡的話,能和勞動人民握手是我無上的榮光。”

江辰的嘴角依舊笑着,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他直盯着張超誠的眼睛,張超誠忍受不了他過於犀利的目光,低下了頭。一旁趙海勝聽到江辰的這番話強忍着從心底發出的笑——真不愧是老幹部了,說話一套一套的。

“聽你的口音像廣西附近的,你……”

“嗯,廣西人。”

江辰看着張超誠,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露出讚許的表情。

“那這麼說咱們還挺有緣——我以前有幸在那裡辦過案——”

一旁,趙海勝一不小心,沒忍住,撲哧笑了一聲,他又趕忙背過身,緊咬着牙關,閉了嘴,江辰倒是一點也不在意,還笑呵呵的看着他說:“小海,你是不是也認爲我們很有緣?”

趙海勝使勁點了點頭,臉卻有些變形了,嘟囔着:“有緣,有緣。”

“爲什麼不在廣東找份工作?那裡那麼發達,民工潮那麼熱,大家都爭着去那呢,你卻偏要跑到這來,背井離鄉的,而且離家還那麼遠……”

“警察連這些也要管嗎?”

張超誠明顯不耐煩了,江辰見狀立刻露出一臉歉意:“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話多了——那咱能看一下外面那輛麪包車嗎?”

“啊,可以。”

張超誠也沒猶豫,從口袋中拿出鑰匙就向門外走去。

“你別介意哈,我一見到勞動人民就忍不住想多說幾句——”

張超誠的臉陰了陰,江辰只是當沒看見,接着侃了半天。

“車鑰匙一直都是你拿着嗎?”

江辰話鋒一轉,突然問了一句,張超誠忽的放鬆的神經又一下緊繃了起來。

“啊,嗯——也不是,只是這幾日我開車比較多,就暫時先由我拿着了。”

“哦!這樣啊!”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見江辰沒接話,張超誠忍不住發問了,江辰忙擺了擺手表示沒什麼事。

“車我已經打開了,你們隨便看……”

“不用,不用,你不用介意,我們就隨便看看,你自便就好。”

江辰笑了笑,張超誠盯着他,直覺得這個男人有些莫名其妙,趙海勝卻是在佩服江辰這一招反客爲主——用的是真妙。

“我聽小海說車裡面很乾淨——就像刻意擦過一樣——”

江辰故意停了停,觀察着張超誠的面部表情。

“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張超誠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江辰卻是毫不介意,只是像跟朋友說話一樣對張超誠說了句:“既然這樣,那我就不用看了——對於小海,我還是信任的。”

一旁,趙海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高興,還是應該感慨江辰的心寬——明明要求來了,不應該把什麼都自己再好好看看、好好檢查一下嗎?

“對了,你這幾天開車出去都是走的公路吧?”

江辰隨意的斜靠在車旁,眼睛半眯着盯着張超誠,臉上已經隱去了笑容。

“嗯,是啊。”

張超誠沒猶豫。

“嗯,我覺得也是,畢竟公路比土路好走的多——是個正常人也不會放着寬敞的公路不走,竟走些泥濘小道,你說是吧?”

江辰衝張超誠微微一笑,張超誠悶悶的嗯了一聲,身子卻不自在的抽搐了一下。趙海勝在一旁聽的認真,猜測着江辰接下來到底要問什麼。

“這就奇怪了——那你說這些輪胎上的土塊到底是哪裡來的呢?”

江辰說着垂下胳膊隨手摳下了車輪上的一塊半乾的泥巴,拿在手中細細的看了起來,張超誠直直的盯着他手中的泥巴,不自在的嚥了口口水。

“算了,問你的話你肯定也說不知道。麻煩你把車打開吧。”

江辰像是自暴自棄般看着張超誠,無奈的聳了聳肩。張超誠疑心頓生,但還是強按下了心裡的緊張,問道:“已經打開了——不是說不用檢查嗎?”

“哦,按我的想法確實是不用再檢查了,但因爲我實在沒什麼好做的了,況且我要是就這樣什麼也不做的就回去,也沒法向上級交代是不是——還希望你多擔待着點。”

江辰伸手按了按太陽穴,露出一副苦惱的表情,趙海勝在一旁挑了挑眉——您還真能編啊!

張超誠聽到這番話也不多說什麼了,徑直打開了車門,江辰站在一旁勾了勾嘴角。

“麻煩你了——小海,你再去檢查一下。”

“啊,我?”

趙海勝不知所然的匆匆收起了記錄本,有些埋怨的鑽進了車裡——怎麼什麼都讓我來……不都說了沒什麼好檢查的了嗎?我都數不清我這一天到底已經把這輛車看了多少遍了。

“哎,小張,你說我順着這些車痕走能走到什麼地方呢?”

江辰右手託着下巴,仰面朝着天空,眼睛卻斜斜的盯着張超誠,張超誠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地上清晰可辨的痕跡,搖了搖頭,心卻撲騰撲騰跳的厲害。

“不知道。”

“其實我今天下午順着它走過一次。”

江辰像拉家常一樣隨意的說着,張超誠的神經卻緊繃着,太陽穴上的青筋能夠很清晰的看到。

“我本來還期望着能找到點線索,可是走了沒多久痕跡就沒有了——”

張超誠明顯的大大吐了一口氣,江辰看着他,無奈的聳了聳肩。

“但是吧,我這個人比較倔,還很較真——大多數情況下不撞南牆不回頭,活了三十多年了就一直這樣,所以我就耐着性子一直往前走,結果,你別說,我還真走運——我在另一個地方找到了一條相同寬度的很淺的車痕——雖然那車痕很淺但總算是有,我看了看周圍,在這所學校裡能讓車胎上帶泥的地方也就只有那座沒開發的荒丘了——”

江辰的語速很慢,慢到讓張超誠感到心灰意冷,他的腳下發虛,額頭上也滲滿了汗珠,並不很厚的工作服卻讓他覺得難以呼吸,他下意識的把衣服的領口打開了一些,冷風灌進領子中讓他清醒了不少。江辰的眼睛一直注視着張超誠的一舉一動,他微微轉過頭,衝張超誠淡淡的笑了。

“你說這輛麪包車去那裡能幹什麼?”

一直悶悶的在車裡認真檢查的趙海勝聽到江辰的問題,小聲的嘀咕了一句:“辰隊說話也真是不嚴謹,什麼叫這輛麪包車,車痕一定就是這輛麪包車留下的嗎……”

張超誠沒能聽出問題的關鍵,立刻搖了搖頭。

“只可惜我沒能自己去看看——聽說這所學校明令禁止過:未經允許不能攀爬——你知道嗎?是真的吧?”

張超誠點點頭又猛然遲疑了一下,江辰卻像沒看見般,笑了笑,扭過頭,緊接着自嘲的嘆了口氣。

“所以,我這人民警察不管怎麼說都得好好帶個頭吧——小海,有什麼發現沒?”

江辰微微側身,衝車內喊到。

就知道問我,不會自己進來看看——自從江辰出現就一直雲裡霧裡的趙海勝強忍住了這句話,冷靜的回答道:“沒有,車裡很乾淨。”

“好吧,我就知道,那你快出來吧,時間也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局裡了。”

江辰一副大失所望的表情,語氣卻很是輕快,趙海勝擦了擦頭上的汗,嘀咕道:感情你就沒指望我有所發現啊,自己在那聊的倒挺自在……

“怎麼還出汗了?你也太認真了,這麼實誠——隨便查查不就行了。”

看見趙海勝從麪包車裡探出頭,江辰近乎誇張的說了這麼一句話,趙海勝“嘿”了一聲,在臉上努力擠出了一絲笑,心裡卻全是狐疑:迅兒哥,你真的認爲我能跟這個不靠譜的男人學到很多東西嗎?你真的不怕我哪一天扭曲了嗎……

“行了,真是耽誤你的時間了。不過,這也是我們警察的工作,雖然很煩人,但不得不這麼做,所以還希望你能理解。”江辰注意到了趙海勝臉上那絲不明顯的情緒波動,但他還是不在乎的把目光重新收回到了張超誠身上,態度真誠的對他道了歉。

張超誠點了點頭,快速關上了車門,趙海勝注意到他臉上原本的滿不在乎全都不見了——張超誠的眼中有明顯的不安。

漸漸落下的太陽染紅了半邊天空,晚風輕輕吹着,空氣中夾雜着一絲冷意。張超誠順手將車鑰匙揣進口了袋中——連日裡開這輛麪包車讓他有一種自己已經是這輛車唯一的主人的錯覺。他剛想離開,口袋中的手機卻突然響了。他迅速將手伸進了上衣的口袋中,摸出了他那款白色的iPhone4,看了看來電顯示,剛想接,對方卻猛地將電話掛了。

“操,這是哪個傢伙——”

張超誠張口罵了一句,本還想繼續說點什麼,擡眼間卻看見江辰正咧嘴衝自己笑着,並將手中的手機衝自己悠悠的晃了晃。張超誠看到這一幕不自覺的將瞳孔一下放大了,他猛地嚥了口吐沫。趙海勝也終於明白了剛纔在院內江辰到底在跟那個中年男人聊什麼。

“不好意思,一個小小的惡作劇——我這個人吧,沒什麼別的愛好,可就是喜歡捉弄和我有緣分的人。”

江辰笑呵呵的說着,眼睛裡卻全是犀利,他利索的將手機裝進了口袋中,收起了那副詼諧幽默的表情,轉而換上了一副**甚至是令人感到心驚膽戰的表情,他的聲音也頓時變得平淡而沒有起伏。

“不過,你的手機還真前衛——iPone4吧?”

“這可要不少錢。”見張超誠點頭,江辰接着說“聽說那個失蹤的女生,哦,叫彭豔是吧——她用的也是iPone4——還真是巧。”

江辰停了停,趙海勝能夠明顯的看到張超誠胸口的起伏程度。

“你的手機是剛買的吧?”

這次江辰沒有再等張超誠的回答,實際上張超誠也已經無力再回答了。

“哈,原來你的手機背面也有一道裂紋——我記得失蹤的那個女孩——”

張超誠聽到江辰的這番話後他趕忙翻過手機,正要仔細查找裂紋的雙眼一下定住了,拿着手機的手明顯晃了一下——裂縫,裂縫……我怎麼沒注意過……不可能啊!絕對不可能!

“——你瞧我這記性,明明剛說過那個女孩的名字,我又忘了——叫什麼來着,彭豔,對,彭豔,她的手機背面也有一道相同的裂紋,我記得她的舍友說那是她不小心摔的——不過,你們的手機連裂紋都能一樣,這也真是罪孽——你說,是吧?”

彭豔,彭豔,彭豔——這兩個字不斷刺激着張超誠已經過於脆弱的神經,他握着手機的手顫抖了起來。

趙海勝看着江辰一副若有所思的側臉,嘀咕着:你是什麼時候自己去調查的?還有裂紋?我怎麼沒看見——我的視力應該沒問題纔對……

“啊,對不起,我好像說多了。”江辰看着張超誠凝重的臉和眼中掩不住的驚慌,他輕鬆的笑了起來,那笑讓旁人看着不免生出一絲膽寒“今天給你添了這麼大的麻煩,真是對不起——那我就不再耽誤你寶貴的娛樂時間了——你晚上還出去嗎——哦,我不該問那麼多,那,再見了。”

張超誠還是沒有反應,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手裡緊握着的嶄新到沒有任何刮痕的手機。在這帶着冷意的三月,他的手心裡開始不住的冒汗。

“希望,明天見。”

張超誠聽到這句話猛地擡起了頭,江辰只是衝他淡淡一笑,輕輕揮揮手,轉身和趙海勝離開了。

張超誠看着江辰悠然輕快的背影慌忙逃也似的鑽進了鐵皮大門裡——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要給我說這麼多?跟我有什麼關係?!他明明好像知道很多,明明好像已經有了足夠抓我的確切證據,可爲什麼他不將我逮捕呢?爲什麼就只是在這裡跟我“閒談”?還有他那句“希望明天見”到底是什麼意思……是他明天就有逮捕我的足夠證據了嗎,還是說——他在給我一個——一個自首的機會?

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如果真有證據,就一定會將我立刻逮捕的——這麼好的立功機會他怎麼可能放棄——他這麼做只能說明他還沒有確鑿的置我於死地的證據——他給我說的都還只是他的推測,對,只是他的推測,只有推測的話他是不可能把我怎麼樣的!這個社會要講證據!而他沒有!他沒有!哈哈哈!

張超誠這樣想着,嘴角浮現起一絲笑意,但頭上卻還是不斷的滲出汗水——被這初春冷冽的晚風吹着,整個人都有點冷冷的。

<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