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調查嫺萃之死一事，霍菀開始頻繁的去找鄭旭。
在外人看來是公主和準駙馬還未完婚就恩愛不已，只有當事人明白其中的無可奈何。白日蘇娟姑娘不在，鄭旭也有其他事情要做，只有到了晚上兩人才能碰面。
謠言已經四起，宮女們見了霍菀都會露出迷之微笑。就連霍瑾碰到她也會表面上提一兩句，說她和準駙馬打得火熱。
霍瑾和霍菀的婚期已經定下來了，待兩年後，等和霍瑾霍菀再長大一點就和準駙馬完婚。得到這個消息的霍菀一點喜色都沒有，她坐在案前思索嫺萃的死，對浣兒的話置若罔聞。
“別的宮女姐姐都說公主殿下和準駙馬恩恩愛愛，可是公主殿下怎麼對完婚一事一點興趣都沒有？”
浣兒今年才十四歲，剛剛入宮，家裡面有十個孩子，所以才把她送進宮裡，想着若是能被皇帝看上，保不準能封個妃子，飛黃騰達。
“完婚？那也是兩年後的事了。”
兩年裡變數太多了，誰知道兩年後她和鄭旭是不是都還健在，兩年後又是誰主春秋。她不再相信有什麼能夠經得起時間的考驗。
入夜後，霍菀照常去找鄭旭。
嫺萃的事鄭旭還在調查。他懷疑是顧長生做的不是沒有理由，在宮內爲數不多能躲過他的眼線的只可能是顧長生底下的人。加上最近顧長生在皇帝那兒愈漸得寵，他的膽子也越來越大了。
幸好，現在他又多了個得力助手，就是霍菀本人。有她在，很多鄭旭獲取不到的信息她可以獲得，比如霍瑾在整件事中究竟起到什麼作用。當然，鄭旭還不能完全信任她，畢竟她是個因爲嫁不了顧長生就哭鼻子的傻姑娘，但至少她在發現嫺萃之後還知道來找自己而不是去找顧長生，說明她還是有長進的。
也是，霍菀說來說去還是養在深閨裡的公主，成長是需要一些時間的。
“嫺萃的死沒有驚動皇帝，也不知顧長生這一齣戲碼究竟是演給誰看的。”
蘇娟給三人倒了茶，她每夜也會來鄭旭這裡報到，霍菀很想問她蘭月坊不用營業的麼，怎麼每晚都能見到她，但這個問題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
“還能給誰？嫺萃的背景他恐怕已經調查過了，一個敵國的流亡公主，潛入皇宮待在安平公主身邊想要伺機刺殺安平公主，最後被他的人先行一步幹掉，排除危險，怎麼着也算立了一功吧。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安平公主會來找我而不是他，這一步棋下到這裡就斷了。”鄭旭的話裡滿是對顧長生的輕蔑。
“這麼說來似乎有些道理。他在沙場上立下的功勳實在太少，只能靠這些小伎倆來博得聖上的喜愛。”
“這次他的計謀沒有得逞，必然還會有下一次。”說到這裡，鄭旭朝霍菀看了一眼，“你來找我，他必然已經對你失去信任了。下一次可能連最起碼的情面都不會給你留，保不準會直接下狠手，只爲能在聖上面前邀功。”
霍菀沉默。
她不是還對顧長生抱有幻想，也不是不願相信鄭旭說的這一切。她知道顧長生一直揹負着顧家對他的期望，可他也許是因爲畏懼，也許是因爲無奈，也許是因爲其他的種種，纔不得不走上這一條與最初的信念背道而馳的不歸路。
“再告訴你一個殘酷的事實。聖上原想將你指婚給顧長生，是他一口回絕掉，堅持要選金陽公主的。”其實鄭旭原本也在猶豫要不要告訴霍菀這個現實。但如若不告訴她，難道就一直讓她活在自以爲是的夢裡麼？
他要讓霍菀知道，將她和顧長生分開的不是皇威，恰恰是顧長生自己。
誰不曾多情。誰不曾無情。兒女情長只留書裡就足夠了。要做到能夠和他並肩同行，霍菀還差得遠。
“……嗯。”霍菀悶悶的應了一聲，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其實她也猜到了。那天在竹園前顧長生所說的一切就像朝她潑了一盆冷水，她的心被澆透了，人也清醒了，“若是有什麼新動靜，我再來告訴你們。”
她轉身往宮門下走，也不管鄭旭和蘇娟了。浣兒還等在樓下，她個子小小的，看了叫人生憐。
“走吧，久等了。”
霍菀自己提了宮燈就走，浣兒以爲她是和鄭旭鬧矛盾了，還去安慰她。霍菀笑了笑，告訴她不是什麼大事。
回到屋裡，霍菀簡單洗漱就躺下了。婚期定了，那再過一陣子她就可以回安平了。
終於……
她無聲的嘆了口氣。
她有很多話想和霍安說，想告訴她嫺萃的死，和鄭旭的指婚，還有顧長生那個負心漢。
宮中的時光太過漫長。直到半個月後，霍菀才終於被告知可以啓程回安平了。她如釋重負，心情也好起來了，哼着小曲開始收拾東西，浣兒卻關心她和鄭旭的事。
“公主殿下不會想念準駙馬麼？”
“有什麼好想念的？他不是好好的在宮裡守門麼。”
“一別就是兩年，公主殿下不怕兩年後準駙馬會變心麼？”
“變心？”霍菀差點笑出來。鄭旭最好變心，和聖上說要換一個人娶，那她才真的會高興瘋了，肯定會在他大婚之日放煙花爆竹爲他慶祝，“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她沒打算和鄭旭道別的。本來就不是什麼好友，婚約也是皇帝安排的，她對鄭旭非男女之情，鄭旭對她也非男女之情，專門去道別就顯得太過可以了吧。
不過鄭旭思慮的要比霍菀多，他是覺得戲還是要演足的，於是霍菀啓程那日，他率禁軍護送到城門外十里，霍菀坐在馬車內，第一次覺得這陣仗甚是威風。
浣兒留在宮裡，沒有隨行，若是此刻她才，肯定又要在旁邊解說準駙馬對霍菀的愛意有多深。
她喊停了馬車，從上面下來，步行至鄭旭馬下。鄭旭見她靠近，也從馬上翻身而下。
“公主殿下，一路回去請多加小心。”
“鄭將軍也是，送到這裡就可以了。”
如果不是有其他人看着，對話多半會變成“你滾吧，我不送了”和“你怎麼跟到這裡了，快滾”。可惜衆目睽睽下，他們還是需要維持最基本的禮貌和儀態。
霍菀重新回到馬車上，車輪滾滾，帶着她再次回到安平，鄭旭也沒有再陪同她前行。
霍安早早帶人迎在安平的城門，霍菀見了，突然有點熱淚盈眶。
直到這時她纔有了回家的感覺。她的家是安平，不是京城或者宮裡。
“這次進宮都發生了些什麼？”霍安察覺到霍菀同離開之前相比有了些許變化，但是變化具體表現在哪裡他又說不出來。
“我被指婚啦。”霍菀假裝不在意的回答。
指婚一事霍安自然早就知道了，他也知道顧長生是霍瑾的準駙馬。原本還擔心霍菀會因此哭着回來，沒想到她比他想象的還要堅強。
“我聽說了，你的準駙馬是鄭將軍鄭旭。”
“二哥哥認識他麼？”
“有一些接觸。不過，他是聖上身邊的人。”
“嗯。”霍菀點頭，“他不喜歡我，就算娶了我，也會再娶別的姑娘吧。”
說到這裡，霍菀又想起鄭旭之前提到過的那個知府千金。她看向霍安，似乎想從他的表情裡挖掘一些信息，可霍安並沒有異常的表現，看來知府千金於他而言早就是過眼雲煙了。
“長生呢，你見到他了麼？”霍安問。
“見到啦。”霍菀笑笑，“我只和他說了幾句話而已，以後他就是我的姐夫了。秀秀知道了一定會大笑出來的。”
霍菀的模樣讓霍安無奈又惆悵。她越是假裝無所謂，就越說明她現在的風輕雲淡之前的狂風驟雨有多凌冽。
而她不過十五的年紀，就明白這一生不可能和愛的人相守。
他沒有告訴霍菀，鄭旭和她的婚事，其實都是他一手安排的。當然，這和霍瑾是顧長生親自選的並不矛盾。所以就算把這兩個選項放在霍菀面前讓她自己挑選，真的不見得她曾經的白月光就是最佳選項。
回到府裡，下人忽然送上一封信。霍菀愣了愣，這個時間點有誰會給她寫信？她看了眼寄信人，真是嚇得雞皮疙瘩都起了。
來信者不是別人，正是她的準駙馬。
“安平公主，見信如唔。”
她把信帶到房裡閱讀。他在心裡沒寫太多，大意就是怕兩人分開後她會寂寞，所以特地提前就寄出了信。他希望往後她可以把她身邊的趣事和自己分享，也回信給他。
表面看起來像是熱戀的情侶間的通信，其實不過是鄭旭獲得情報的障眼法。
霍菀看完這封信後露出邪魅一笑，這信的行文柔情似水，含情脈脈，看來鄭旭沒少和姑娘家眉來眼去啊，不然怎麼會那麼瞭解姑娘家的心思？
好在她早就看過了鄭旭最真實的一面，對他的這些假情假意沒往心裡去，否則早就被他騙去了。
什麼寂寞孤獨，明明有蘇娟姑娘陪在身側，他寂寞個大鬼頭咧！
思及此，霍菀翻了個白眼。
她也拿出信紙，罵人不帶髒字的回了一封信給鄭旭。
“沙場危險，莫要被萬箭穿心，馬革裹屍。切記、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