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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八章

68.第六十八章

直到皇上吩咐聲樂奏起, 衆人還沒回過神來。朝堂之內,當真是風雲變幻,波譎雲詭, 怎地瞬息之間, 權傾朝野的霍名啓就被打入了大牢呢?

衆人戰戰兢兢, 這一頓婚宴吃的味同嚼蠟。那些平素裡跟霍名啓交好的, 更是心驚膽寒, 幾欲崩潰。

玉萱見霍名啓被押走,只覺心中某一根繃緊的弦突然斷掉,不知是輕鬆還是無力, 險些癱在地上。她擡起頭,忽然對上蕭祤的眼睛, 蕭祤俊美的臉上露出無比複雜的神色, 似不甘, 又似不捨,最終, 他只是別過頭,悽然閉上了雙眼。

整整兩年了,他遊走在各種陰謀之中,以世子之尊,忍人所不能忍, 默默承受着屈辱, 罵名, 更失去了心愛的女子。

那是因爲他心中始終有一個信念, 他要將霍名啓送上斷頭臺, 爲那些蒙冤而死的忠臣,亦爲了天地間的一縷正氣。

蕭祤苦澀地一笑, 心中默想,玉萱,子逸不能護你周全,只願人世間再無陰謀迫害,願你一生幸福順遂。

皇上解決了一件大事,心中歡愉,不免又飲了兩杯,突然道:“韓毅,聽聞你爲了避罪,竟與親生女兒斷絕了父女關係,將她趕出家門,可有此事?”

武寧侯聽出皇上話裡的鄙視,滿頭冷汗,自己當時實在是迫不得已,而今說來,卻實在懦弱無能了些。

武寧侯立於聖駕之前,說是也不能,說不是也不能,正尷尬中,卻見玉萱忽然起身,上前道:“啓稟皇上,並無此事,玉萱一直住在侯府。”

“哦?”皇上挑了挑眉,“看來傳言不可盡信。朕想也是,韓毅你乃是當朝榜眼,素有風骨氣節,豈會棄女不顧,那豈非禽獸不如了?”

武寧侯甚爲汗顏,扭頭看了玉萱一眼,想他因爲一己之私,爲求仕途順遂,不惜棄她不顧。可想不到玉萱竟能不記前嫌,解他今日之困,心中既感激,又歉然。

酒過三巡,杯盞狼藉,許少卿一直忙着與朝臣寒暄,這會兒已顧不上玉萱。玉萱不善飲酒,坐得有些憋悶,她見無人注意自己,便披了件外衣,緩步向王府花園踱去。

此時已至深夜,花園裡依舊燈火通明。大紅的綢緞四處鋪展,空氣傳來花香酒香,雜糅成一種令人心醉的芳香。

玉萱順着園中小河緩緩踱步,千百年前的中國還沒有霧霾尾氣,那湖水澄澈瀲灩,一望見底。幾隻魚兒在河中不住擺尾,自由歡快。這正是玉萱最嚮往的日子。

“你爲何獨自在這裡?”

玉萱聽到有人說話,擡起頭,只見清冽的月色下站着一個白衣女子,發如烏墨,體態輕柔,赫然正是靈素夫人。

玉萱知道皇上能爲自己平反,靈素夫人可謂功不可沒,心中着實感激,起身道:“玉萱見過夫人。”Www✿ ⓣⓣⓚⓐⓝ✿ ¢ ○

靈素淡然一笑,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不必拘禮。

“你爲何獨自坐在這兒?少卿沒有陪你麼?”

玉萱微驚,她知道靈素夫人素來獨來獨往,聽她話裡的意思,竟與許少卿頗爲熟絡似的。想起今日許少卿說已與自己定了親,一時又煩惱起來。這門親事可是捅到了皇上那,恐怕她不認也得認了。

其實許少卿並不是不好,對玉萱來說,他也是難得的好歸宿。可不知爲何,二人之間似乎總差了那麼一點點,玉萱想到他,有依賴,有信任,有感激,卻唯獨沒有心動。

靈素看出她聽到“少卿”二字,內心的爲難,不由笑道:“韓姑娘,凡事不可強求。你若事事想要如意,盡善盡美,反而會事違所願。”

玉萱一怔,靈素這幾句話,何嘗不說到她心裡?玉萱自嘲一笑,“罷了,是玉萱愚笨,不知好歹,險些連累了少卿。”

“你不是愚笨,”靈素夫人正視着她,目光灼灼,“你身爲這樣一個女子,自幼接受不同的教育,自然會爲這個時代所不容。”

“你……”玉萱聽了這話,大驚失色,猛然站起身,“你……你剛纔說什麼?”

靈素夫人淡然一笑,不答反問,“你可知道當日皇上想要納我爲妃,是一句話打消了他的念頭,你可知是哪句話?”

“哪一句?”玉萱驚魂未定,迫不及待地問道。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玉萱聽了這十個字,先是沒反應過來,細一思忖,又猛然驚覺,這句話,不是卓文君所做麼?這個陌生時代的女子,她如何知道?

玉萱心跳如雷,回想起靈素的話,她似乎明白了什麼,“你……你也是……”

“我不是。”靈素含笑截斷她的話,她轉過頭,“只是二十年前,我認識了一個同你一樣的女子,她莫名其妙地來到這裡,教會了我很多東西。”她所完,悠悠望着遠處,瀲灩的眸光裡帶着愴然和悽楚。

玉萱這才明白,只怕靈素很久前也認識過一位穿越女,她定了定神,問道:“那她現在在何處?”

靈素無奈輕嘆,“她是我的妹妹,也是一個身份卑微的庶女。被爹孃不喜,被主母不容,自幼只有我一人與她相好。可就在她十四歲那年,彷彿突然變了個人,橫空出世一般,成爲天下聞名的才女。”

玉萱心頭一跳,不用說,那時的她一定是換了芯了。

“後來,我漸漸發現了她身上的秘密。她也向我坦白,跟我講了許多她那個時代的事情。我最初十分震驚,漸漸的,也開始嚮往起那個時代。那裡男女平等,女子有自己的愛好,自己的事業,自己的夢想,更有權利,有資格,規劃自己的人生。”

玉萱聽着她的話,思緒飄飛,彷彿又回到上一世,那些記憶波濤洶涌的襲來,不禁溼潤了眼眶。

“那她而今一定很幸福吧?”玉萱問道。

“你幸福麼?”靈素轉身,反問玉萱。

玉萱一怔,想到今日處境,不禁苦澀一笑,“想必她是個聰明的女子,自然與我不同。”

“你難道不聰明麼?”靈素仰起頭,讓柔和的月光灑落在她臉上,“你以爲在這個時代生存下去,需要的是什麼?”

玉萱又是一呆,靈素沒等她回答,接着道:“不是領先百年的智慧,也不是八面玲瓏的手段,而是你必須接受一個事實,放低自己的姿態,接受自己的身份。這是一個男尊女卑的社會,這世上的男人無不接受這樣的教育長大,哪裡會輕易改變呢?即便他真的爲你改變,你們也終究會被這個時代拋棄。”

玉萱渾身一震,呆呆地看着靈素,不錯,她所遭遇的一切,皆因爲她誤以爲自己有着與男子同樣的權利和資格。

她以爲她和玉嬈有同樣的地位,她以爲她有本事選擇自己的婚姻,她以爲在她和靖王妃發生衝突時,蕭祤理應站在她那邊,因爲她纔是真理,是正義。

卻忽略了一個事實,真理面前,也有尊卑之分。

靈素輕嘆道:“就算你真的嫁給蕭祤爲妻,你就真的可以幸福了麼?假如你和王妃發生了衝突你要如何,假如你生不出兒子又如何?你願意蕭祤爲了你冒天下之大不韙,然後被天下遺棄?”

玉萱聽着這番話,思緒翻滾,呆若木雞,靈素接着道:“蕭祤是個難得一見的好男子,可他的身份,他的思想,決定了他的所作所爲。父爲子綱,夫爲妻綱,他對你的控制和管束,就是對你的愛護。”她說到這裡,頓了頓,又似自嘲一笑,“恐怕這就是穿越女,和本土男,真正的碰撞。”

玉萱輕咬着嘴脣,又問道:“我想知道,那個同我一樣的女子,她後來去了哪裡?”

靈素喟然一嘆,悽婉道:“她比你更執着,她不顧一切地愛上了一個男子,可惜她出身卑微,只能嫁入府中做妾。當然,那個男子也很愛她,可是不出兩年,面對着後宅中的爾虞我詐,婆婆的欺壓,丈夫的不公,她鬱鬱寡歡了起來。”

“那後來呢?”玉萱追問。

靈素道:“後來我去瞧她,也勸過她,男子三妻四妾是尋常,而且這個時代的男子,事母至孝,斷不會因爲她違拗母親。可她心高氣傲,總覺得愛情就是情有獨鍾,容不下他寵愛一點其他女子,更容不下他對母親的偏頗,最終,她選擇以一根白綾,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玉萱滿心震撼,她覺得自己竟是那個女子的翻版,她執拗地想將前世的規則放在這個時代,當然會處處碰壁。

“玉萱,人生不是小說,也不是電視。誰說穿越女一定天下無敵,誰說穿越女更懂得人情世故?就是你再聰明,再睿智,終究也會敗在你們那不肯屈服的思想上。就比如說在你們那個時代,女子可以穿短裙,放在這個時代,就被看成異類,思想也是一樣。你們冒然得去追求愛情,愛情是什麼?在你們那裡,是尊重,是理解,是寵愛,是疼惜。而在我們這裡,卻是擔當,是責任,是忍耐,也是維繫。也許你以爲世上真的會有一個賈寶玉,敢爲世俗之所不容,可他終究只能困囿在釵粉羣中,當他走入經濟仕途那一瞬,要麼是改變自己,要麼,就只能被遺棄。”

玉萱震撼之極,她後退兩步,頹然坐在河岸上,“是我……太執着了?我不懂得改變自己?”

靈素輕笑道:“這世上的人難以改變,你又何嘗容易改變呢?當日周氏將你許給霍名啓,你竟敢公然悔婚,武寧侯鞭笞你,你寧死也不肯求饒,刑部的劊子手對你用刑,你不惜血濺當場,若不是千百年後,哪裡見得到這般剛烈的女子?”

玉萱滿臉震驚,想不到靈素夫人對她的一舉一動竟然瞭如指掌,究竟是誰告訴她的?莫非是——

適才聽靈素所說,她是與許少卿相熟的,莫非許少卿,早就知道了她的秘密?

這讓玉萱更覺得驚悚,她失聲道:“你如何知道的,許少卿……他……他……他是誰?”

“他呀,”靈素淡淡一笑,“我對你講的那個女子,就是許少卿的母親。”

“你是說……”玉萱腦仁嗡的一下,“那個穿越女,她——她是許少卿的——娘?”

“不錯。”靈素閉上眼,神色有些悲傷,“她甚至還沒來得及看自己的兒子長大成人,就離開了這個世界,只期盼她的靈魂,能在另一個公平的世界裡,得到歸宿。”

玉萱恍然大悟,難怪許少卿如此瞭解她,從一開始,她的改變,就沒能逃過許少卿的法眼。

我當然瞭解你,甚至超越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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