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蕭祤到府中瞧了玉萱一眼, 卻不想不歡而散。這幾天來,玉萱心中似堵了什麼東西,一直悶悶的。她並不氣靖王妃, 說穿了她只是個手段有些偏激的母親, 只恨蕭祤, 自己受了這樣的大的委屈, 他竟不知維護她。
綠萼也知道自家姑娘似乎與蕭世子起了些爭執, 想要勸勸,卻又不敢。這幾天來,主僕兩人都悶悶的, 本來靜悄悄的西苑更聽不見一點聲音。
而玉萱的心裡,卻在籌劃另一件事情。她的戶籍已經遷出來了, 嚴格來說, 她與武寧侯再無瓜葛, 若能在京城採買間宅子,帶綠萼出去, 豈不快活?
這樣想着,手指不禁碰了下懷裡的青銅鑰匙,許少卿不僅幫她遷出戶籍,連宅子都備下了,莫非他竟能先知先覺, 早知道自己在侯府呆不長久?
只是她與許少卿說白了只是名義上的表兄妹, 到底是非親非故, 自己如何能白住她的房子呢?玉萱爲難地摩挲着鑰匙, 腦子裡忽然又冒出來一個想法。
既然她一時沒銀子採買宅子, 何不租了許少卿的屋子呢?每月按時付租金,等將來有了銀子, 再搬出去不遲。
想到這,玉萱打算出門同許少卿“交涉”一下,只是事情還沒辦成,不想讓綠萼知道,起身道:“綠萼,我下午要出門一趟,若回來的晚了,你自己吃晚飯就好,不必等我。”
“啊?”綠萼一臉驚悚,不知道這節骨眼小姐又出去胡鬧什麼。
玉萱微微一笑,安慰她道:“放心好了,我只出去辦點事情,入宵便會回來。”
綠萼爲難地垂着頭,她可忘不了,小姐第一次出門就被“人販子”擄了去,差點沒將她的魂嚇飛,何況現在正是風口浪尖,指不定又鬧出什麼幺蛾子呢。
玉萱拉住她的手,一臉可憐兮兮,“你就放心吧,出不了什麼事兒,我保證入宵一定回來,回不來叫你打我的手板,可好?”
綠萼誠惶誠恐,忙低頭道:“奴婢不敢,只要小姐不出事兒就好。”
玉萱衝她一笑,又拍了拍她的手,整理行裝,出門去了。
玉萱出了侯府,順着乾元街一路直行,勳貴府都修建在內四門,通共不過幾條街,因而都算得上鄰居。她沿路打聽了下,威烈侯府就在青龍街首,與武寧侯府約有半個時辰的路程。
這路程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一路上玉萱心裡有些擔憂,古人也沒個手機電話什麼的,找個人也沒法提前預約,自己冒冒失失地跑到威烈侯府,若許少卿不在,到白走了一趟。
不過除了碰碰運氣,現在也沒別的辦法。走了一陣,玉萱只覺兩腿有些發軟。前世的她身體雖算不上健壯,到底是健康陽光,可這一世託生在個嬌小姐身上,只怕半輩子也沒走過幾步路。沒一會兒,細嫩的腳底就被摩得有些發疼。玉萱擡了擡頭,見這會兒太陽正烈,又累又渴,便尋了個茶攤稍作休息。
“客官來點什麼?”那小二見了玉萱,將手巾搭在肩上,忙忙迎了上來。
玉萱道:“隨便來壺茶吧,這邊日頭熱,給我打個陽幡子過來。”
“好嘞!”小二應了一聲,一溜煙地去了。玉萱只覺這小二手腳麻利,竟像陣風似的,不由多看了一眼。這一看,忽見兩個男子躲在攤子後面盯着她,她一擡頭,就躲到了牆壁後頭。
玉萱心中一緊,便知道有人跟蹤自己。她腦袋飛快地轉了一圈,莫非是霍名啓派來的?好在現在光天化日,人來人往,諒他們也不敢胡來。當下鎮定了心神,慢悠悠地喝了碗茶。
她一邊喝茶,一邊暗自合計,自己一個弱女子,萬不能與他們碰硬,必須挑些人羣熙攘的路走。她算了一下,從這裡到威烈侯府,只要繞點路,便不會途經僻靜之處。
玉萱喝完了茶,叫小二過來結了帳,有意無意地掃了兩人一眼,這一看,又吃了一驚,這兩人竟是身着官府的官差!
按說霍名啓要想對她不利,也該偷偷摸摸纔是。上次他派人潛入武寧侯府,被蕭祤威懾一回,原該收斂了纔是,難道竟然大張旗鼓地叫官差來捉她?
玉萱越想越覺得不對,剛要開口,那兩個官差突然向她走了過來,高聲道:“你可是韓玉萱?“
玉萱見兩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鎮定了心神,點頭道:“正是我,二位官爺有什麼事兒?”
兩人一聽,互相使了一個眼色,一左一右,將她架起來就走,玉萱大驚,厲聲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們竟敢強擄良民?”
小二也嚇得呆了,連退數步,周圍市民也都熙熙攘攘地圍了過來。
兩個官差面沉如鐵,絲毫沒有放開她的意思。只見當中一個從懷裡掏出一張公文,白紙紅字,還蓋着官府印章,朗聲道:“韓玉萱犯了重罪,上頭特令緝捕,我等乃是執行公務,閒雜人等速速退開!”
自古百姓最怕的就是官,聽說官府逮捕要犯,連忙四下退開,暗地裡又偷偷瞧她,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怎麼竟會是要犯呢?
玉萱心頭一驚,仔細看了看官差手裡的公文,確實是蓋着朝廷印章。這個時代的人還沒有造假意識,想來是千真萬確了,只是自己到底犯了什麼罪,竟值得衙門下令緝捕?
莫非,是因爲她偷了靖王妃的鐲子?可轉念一想,萬沒可能,靖王妃誣陷她,無非是想促成玉嬈和蕭祤的親事,大張旗鼓的把自己抓緊衙門,不是讓武寧侯沒臉麼?
玉萱想不通原因,卻還是鎮定心神,冷聲道:“不知我犯了什麼罪?”
官差不耐煩地道:“有話到衙門裡說去吧,快走,別在這囉嗦!”
玉萱深知“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道理,也不再說,冷聲道:“你們放開,我自己會走。”
官差見她神態沒有一絲慌亂,澄澈的眼珠彷彿兩顆寶石,發出高貴懾人的光芒,沒來由的慌了一下,不禁放開了手,“好吧,快走。”
玉萱輕蔑地瞥了他二人一眼,大大方方地提着裙襬,緩步而去。那兩個押解她的官差,反而顯得似家丁隨從一般。
沒一會兒,三人已行至刑部府衙。自從穿越到這裡,這還是玉萱第一次見到官府。她擡起頭,只見四面都是青色圍牆,牆外是一排紅色柵欄,上邊豎着根根倒刺,瞧來有有幾分可怖。牆上是兩扇硃紅大門,向外敞開,以示正是接人辦公的時辰。
門畔並沒有玉萱所想象的,有什麼擊鼓鳴冤的大鼓。莫忘了她如今身處京城,刑部處理的也都是些大案要案,並非小縣衙可以相提並論的。
兩人帶着玉萱,只從旁邊的小門進去,沒一會兒,下了三層地窖,竟將她帶到了牢裡。此處陰森黑暗,散發着陣陣潮氣,玉萱冷聲道:“大人在何處,爲何不分青紅皁白地將我帶到這來?”
只是兩方實力懸殊,加上人家有公文在手,莫說是她,即便是武寧侯親自到此,也無計可施。
官差也不說話,嘩啦啦地開一扇牢門,伸手道:“姑娘請吧!至於有什麼話,明兒提審的時候與大人說去!”
二人本來奉命到武寧侯府要人,不想半路碰到了玉萱。知道她身份非常,具體犯了什麼事兒也不知道,態度自然要和軟些。需知道刑部大牢裡,不知住了多少能人顯貴,只要還沒上斷頭臺,就有翻身富貴的一天。
玉萱料想與他們是說不通了,只能進了牢裡。那兩個官差復又將門鎖上。玉萱不知道古代的訴訟規則,可知道又如何,她人微言輕,根本沒有主宰自己命運的能力。
現在她能做的,就只有靜觀其變了。
兩個官差已做慣了這些事兒,再沒瞧玉萱一眼,舉着火把,與看守交代了兩句,便出門去了。關在此處的犯人早已麻木了,見着玉萱這樣光鮮亮麗的小姐,都如飢似渴地看着,他們久不見女人,一時呼吸急促,各自解決去了。
玉萱抱着膝蓋,坐在破陋的草蓆上。她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到底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就無緣無故地將她捉進刑部大牢,她到底犯了什麼錯呢?
牢房裡潮溼幽深,玉萱冷得有些發抖。只能昏昏沉沉地靠在牆壁上。晚上侍候,又有牢頭送來餿臭飯菜,只往地上一扔就去了。
玉萱又渴又餓,可看到這些飯菜,又幾乎嘔出來。這哪裡是給人吃的,就是侯府裡喂貓喂狗的也要比它好些。
玉萱握緊拳頭,憤怒地將食盒打在了地上。住在她對面的是個刀疤臉漢子,也不知關了多少時候,渾身髒兮兮地。一邊往嘴裡塞東西,一邊道:“你不吃到別浪費,給我送過來吧!”
玉萱冷冷看了他一眼,將食盒從木欄裡送出去,猛一使力,退到了那犯人面前。那人大喜,忙不迭地將她那一碗也吃了個精光。
玉萱無力地退了回去,望着三丈高的那一扇小窗,和幾乎無法辨別的,隱隱透進來的光亮,再也忍不住抱着肩膀大哭起來。
在這男尊女卑,弱肉強食的社會,她真的什麼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