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三日之後, 玉萱剛從林氏那邊請安回來,穿過將離園,正與太太房裡的丫頭紫雲走了個對面。紫雲正要去西苑尋她的, 這會兒見着了, 忙鬆了口氣, “可巧見着姑娘了。三姑娘, 太太請你到枕霞堂去一趟。”
“請我?”玉萱眉頭一皺, 怎地周氏一大早就叫她過去?心中隱隱有了不詳的預感。
紫雲見她站着不動,忙催促道:“姑娘,咱們快些過去吧, 太太已尋了你一會兒了,到別叫等着。”
“知道了, 我這就過去。”玉萱回過神, 跟在紫雲身後, 她有些匆忙地領着玉萱,向枕霞堂而去。
進了枕霞堂, 玉萱便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屋子裡靜悄悄的,下人們也各各眼光異樣。待走進內廳,只見周氏端沉着臉,端坐椅子,一言不發。下首坐着個婆子, 穿得華貴非常, 只是有些臉生, 不是這府裡的人。
玉萱周氏面前, 附身道:“玉萱給太太請安。”
周氏頭也未擡, 只從鼻尖裡哼了一聲,玉萱心中一動, 自己到底又哪惹着她了?
玉萱心知不妙,只得起身站在一旁,靜觀其變。半晌,只聽周氏厲聲道:“你可知罪麼?”
玉萱一驚,沉住氣道:“玉萱實不知做錯了什麼。”
“大膽!”周氏大怒,狠狠地拍了一下扶手,恨聲道:“你還在這裝傻?想不到府裡竟會出了你這麼個眼皮子淺的東西,你好歹也是個貴府小姐,如何竟手腳不乾淨起來?”
玉萱眉頭大皺,“太太何出此言?“
周氏滿臉怒火,還未說話,便聽那婆子冷笑道:“太太,如今可真是人贓並獲了”
人贓並獲?玉萱轉頭看她,這婆子究竟什麼人,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婆子鄙夷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玉萱的手腕子上,“太太瞧瞧,這可是府上的東西麼?”
玉萱低頭,猛地感到玉鐲上的一縷清涼,彷彿是透進血液裡的寒氣,直入心臟,她隱隱知道,這婆子究竟是誰派來的了。
“按說王府上的東西也多,若是丟了別個,王妃也自不敢到府上來討。只是這隻鐲子,乃是當年老太君贈予王妃,實非世間俗物可比,那日只有府上的三姑娘到王妃那坐了坐,之後便再尋不着了,這才大着膽子吩咐老身過來,還望太太見諒。”
周氏忙道:“嬤嬤這是哪裡話,原是我們的人沒出息,做出了下作的事兒,只盼王妃不要見怪纔好。”說罷,猛地轉頭看向玉萱,“還不快將鐲子還回去?沒用的東西,府裡是少了你吃還是少了你穿,竟做出這等沒臉的事兒來?”
玉萱腦中“嗡”的一下,她怎麼也想不到,隨和仁厚的靖王妃,竟然會對她使出這麼卑劣的手段!
這鐲子明明是她送給自己的,可是當時只有她二人在,無人可爲自己作證。何況她是個名聲極臭,身份卑微的庶女,而對方,卻是人人稱讚,高高在上的王妃,試問,有誰能信她呢?
玉萱沒有分辨,只感覺背後陣陣發冷,怎麼辦,難道真要她當場認錯麼?她清清白白,如何能擔了這“手腳不乾淨”的虛名?
玉萱緊緊咬着牙,雙眼中怒火迸發,她看着周氏和那婆子,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周氏眉頭緊皺,怒道:“放肆!還不快將東西還了王妃,再同我到府上謝罪?”
“不行!”玉萱突然開口,她咬了咬牙,又道:“這東西是我的,爲何要交給旁人?”
周氏和那婆子登時變了臉色,想不到當面對峙,她竟也有這等底氣,婆子厲聲道:“胡說八道,你將鐲子摘下來看看,可是府上有的東西?”
多年來,府上每個人花的每一筆錢,並採買的衣裳、首飾都記錄在案,周氏心中暗暗鄙夷,這三丫頭真是蠢的很,這個節骨眼上,竟然還死不承認,這是要加一條拒不認罪罪名麼?
玉萱深吸口氣,將胳膊背在身後,冷冷地睨着那婆子,只一口咬定,這鐲子是她的,與那個什麼王妃毫無關聯。
這下那婆子也沒法了,她到底是侯府的三姑娘,難不成自己還要動粗不成?這種情況,周氏自然不能不管,當下吩咐身旁的丫頭,“去,給我抓起來!”
玉萱警惕地護住手腕,心想她們若真來硬的,自己是硬拼還是演苦肉計呢?正拿不定主意時候,忽聽得門外傳來一個丫頭的聲音,“三公子,請容奴婢稟告一聲!”
繼而一個慵懶的男聲響起,“稟告什麼,姨母在家麼?”話音未落,只見一個白衣男子掀了簾子進來,一頭烏黑秀髮隨意垂在肩上,肌如冰雪,鳳目幽深,美得宛若世外之人。
周氏見了他,大爲吃驚,玉萱也甚覺訝異,許少卿怎麼會這會兒闖進府來?
正所謂家醜不能外揚,那婆子也知道這個道理,見了許少卿,只得先將鐲子的事兒擱下。周氏道:“三郎,你怎地來了?越大越沒個規矩,也不先叫丫頭們通報一聲!”
許少卿哈哈一笑,賣乖道:“姨母這是哪裡話,外甥想念你老人家,還不能來瞧瞧了麼?”
周氏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斥道:“少來哄我了,我一把年紀,還能遭你的待見?說吧,這會兒來什麼事兒?”她只想快些解決了許少卿,再把玉萱的事捅到侯爺那去。
許少卿臉含微笑,道:“我今兒確實不是專程來找姨母的,是來尋萱表妹的。”
“尋她?”周氏微一挑眉,這三丫頭,今兒還真夠火的。
許少卿一本正經地道:“正是呢,萱表妹給我做了雙鞋子,所以我特意上門來取!”
他公然說出這話,周氏和那婆子同時變了臉色,女子爲男子做鞋,莫非二人私相授受,做出了什麼沒臉的事情?
玉萱還不知道這裡的厲害,只是許少卿暫且解決了她的難題,便沒有出言反駁。
許少卿走到玉萱身前,瀲灩的鳳目凝望着她,笑道:“怎麼萱表妹也在這,到不必我多走一趟了,正巧想請表妹去慶雲樓小酌兩杯,不知表妹可否賞臉呢?”
玉萱也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這是這會兒火燒眉毛,她巴不得趕緊逃出侯府,想也未想便回道:“甚好。”
許少卿笑眯眯地向周氏行了個禮,拉着玉萱向門外走去。只是鐲子的事兒還未解決,周氏如何能輕易放過她?只見周氏猛地擡頭,厲聲道:“給我站住!”
玉萱不得不停下腳步,卻依舊背對着周氏,頭也未回。
許少卿依舊笑眯眯地道:“怎麼了,姨母還有什麼事兒?”
周氏這會兒沒空和許少卿寒暄,冷聲道:“不把鐲子的事兒說明白,今兒別想踏出這個屋!”
許少卿漫不經心瞟了玉萱一眼,道:“怎麼,姨母也覺得這鐲子漂亮呢?這可是外甥花了三百兩銀子親自爲她打造的……”說完,又一臉風流地看着玉萱,“表妹戴着可和手?”
玉萱臉色鐵青,她這會兒應了,她與許少卿的關係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可是如果不應,亦會被靖王妃逼入死路。
半晌,玉萱只能擠出一個微笑,“好得很。”
許少卿挑了挑眉,轉頭看向周氏,“姨母還有什麼話吩咐?若無事,外甥可先告退了。”
周氏和那婆子同時僵在了那裡,這會兒換了她們說不出話來。
府裡的東西記錄在案,鐲子是不是玉萱的一目瞭然。可現在許少卿出來認了帳,靖王妃若再追究下去,豈不是和許少卿爲難?
何況人有相似,物有相同。許少卿就是連夜打造一個,誰也挑不出破綻,只怕日後還要授人以柄。
二人都是聰明人,見了這架勢,誰也沒有吱聲。竟眼睜睜地看着玉萱,消失在視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