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沐聽到劉以三那句黯然的話,他似乎能明白話裡的意思。難道只是因爲名字相似?他爲什麼單單隻要三株罌粟花,他院子裡也有啊。張沐心裡有好多問題,他真想回去找他問個明白。只是今晚不行,只是他父母嚴他跟他有接觸,這到底都是爲了什麼?他想不明白,但只能朝前走去,朝醉馬巷走去,他身後的月色慘敗,天上有云,時不時的遮住月亮。
這夜跟張沐的夢裡很是相似,他時不時向四周張望着,他在害怕,他在害怕遇見夢裡的那個他。
醉馬巷還是一如往常的歌舞昇平,不管夜裡幾時,這裡依舊是這麼熱鬧。粉牆紅妝,鶯鶯燕語,少年公子,一擲千金。張沐架着這滿滿一貨架的鮮花,此時也難以爭豔了。他定了定神,大聲叫賣道:“早春新花,早春新花。”他慢悠悠來回走着,大聲叫喊着。只是他的叫喊聲並沒有引起各色女妓的興趣,畢竟他們等待的是打賞她們銀兩的公子哥,而不是兜售鮮花的小貨郎。張沐來回走着,叫賣着,只是鮮有人理會。公子哥和女妓們都忙着打情罵俏,飲酒作樂。一位酒樓的小雜役見張沐一趟一趟的回來走動也不見有生意,便叫住了張沐,道:“小兄弟,你來。”張沐以爲是要買花,便忙走過去,正身對着小雜役“您要點什麼?”。“小兄弟啊,我什麼都不要,我看你一趟一趟的來回走,我叫你過來,給你支個招。”張沐見小雜役面相和善就沒備什麼戒心,道:“您請說。”
小雜役道:“夜裡醉馬巷最是熱鬧,鶯歌燕舞,天明不息。你晚上買花,只能是碰碰運氣。或許能遇到一個富家少爺包下你的花來打賞他心儀女子,那你就賺了,但一年到頭一個人遇不上幾回。我家樓上的這幾位小姐下午都是無事,便思忖着晚上怎麼打扮怎麼招客,你每日下午來賣,那生意肯定錯不了。”張沐很是感激,忙道:“謝謝提點。”小雜役眼珠軲轆一轉,又拉住張沐道:“你呢,不如放些花到我這裡,我晚上看看有沒有富少公子哥什麼的,我也可以幫你賣出幾朵不是。你要是在這裡溜達着碰運氣,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辰呢。”張沐想也沒想,便將貨架上的十幾株月季和罌粟花都給了小雜役,並道:“這位大哥,您呢給我出主意我本應該感謝您,這花您拿着買,能換錢您就自己拿着就好。”小雜役嘿嘿一笑,道:“這怎麼能使得。明日你記得來找我”。說完轉身欲進酒樓,突然又轉身拉住張沐道:“小兄弟,你不上樓樂呵樂呵?我看你面相稚嫩,沒來玩過吧。”張沐婉言謝絕了,便忙抽身離開了這家酒樓。小雜役看着疾走的張沐,輕蔑一笑:“這幾株花能換點酒錢,哈哈”。
張沐疾走至巷頭,回頭看着擺弄着鮮花的小雜役,他突然渾身一顫,這遠遠看去,那小雜役不正是夢裡那賣花郎。
張沐沒敢多想,便逃離了這男人的溫柔鄉。
張沐在回食店的路上,摸了摸劉以三給的銀子,足夠買下他大半個貨架上的花了。一晚上除了劉以三給他的花錢,他並沒有賣出一朵花,還白送了人家幾十朵。張沐並沒有因此失意,劉以三給他的錢足夠讓他在父母面前好好炫耀一番了。他加快了回店的腳步,嘴上的叫賣聲也大了起來。他知道這個點,平常人家都不會出來買他的花,他只想讓城裡的百姓知道,他張沐開始賣花了!“早春新花,早春新花。”
劉以三也聽到了張沐的叫賣聲,這次他並沒有出去。他彷彿還在回憶裡,在一片汪洋大海上,他們父子倆把酒言談甚是高興。劉沐那時候也就張沐這般年紀吧,劉以三幾個月前第一次見張沐的時候,是他事隔多年重新又有了當父親的感覺。他自己不知道是喜是悲。在這江邊小棚裡,他講過書,殺過人,也流過淚。
李氏見張沐回來,忙幫他把貨架卸下。詢問道:“今晚花買的怎麼樣?”張沐面不帶表情,道:“娘,買的不好,沒人來買花”。李氏好像早就知道這個結果,輕聲道:“萬事開頭難,這沒什麼!”。張謙這時也從廚房出來,看着兒子貨架上的花少了不少,開心道:“你休要再逗你娘了,哈哈”。張沐也跟着笑了起來,從懷裡摸出錢袋子,遞給李氏“娘,你看。”李氏摸着錢袋,並沒有打開,雙眼已是模糊。母親總是能爲了孩子的一點點進步而感動。李氏把錢袋遞給張謙,“你數數,看看今晚咱這開門紅!”張謙接過錢袋,忙數了數,開心道:“今晚買了不少,比食店今晚賺的都多。”說罷便讓長秋跟小江從後廚端出今晚的豐盛的飯食,開門紅總值得慶祝的。
今晚的飯菜無一道不是張沐愛吃的,張沐知道他並不能預知今晚花買的怎麼樣,但還是做了一桌張沐愛吃的菜,張謙並沒有對今晚張沐的第一次叫賣寄於多麼大的希望,只要他能去就好,總算有了開始。而今晚這個開始還不錯,李氏在飯間便忍不住問道:“你怎麼第一次叫賣就賣的這麼好,你晚上這麼一會叫賣賺的比你爹辛苦一天都賺的多。”張沐一絲愧疚的神態一閃而過,接着神氣道:“我在醉馬巷來回叫賣了都要十趟了,可沒人理我,最後我正準備回來,被一個富家少爺直接買了半貨架花去。錢袋裡的錢都是他給我的,都不用我返錢給他。”張謙樂呵道:“那你晚上天天去等這位少爺,咱家就不用開店了,哈哈。”大家也都跟着笑了。張沐接着又說:“我聽一個粉樓的小雜役說,那個少爺好像住在咱們城裡臨江邊上的。”
大家好像沒太在意他說這個公子哥的事,畢竟他們還在張謙那句話的笑裡。“爹,我今晚還打聽了一個雜役”張沐說道“他跟我說,夜裡粉樓女妓都忙着招待客人,晚上她們都不在意巷裡的叫賣聲。那個小哥讓我白日下午去,下午女妓都在打扮,可能會需要花。”張謙聽後很是滿意,道:“按你說的來,你這幾日就回鄉里多去採摘些花朵。”在張謙和李氏心裡,雖然張沐只是碰巧賺到這些錢,但他們也很是高興和滿足了。
劉以三坐着王員外的馬車,一顛一顛的來到了剛經歷花田折毀打擊的柳鄉。鄉里人還沒見過這麼氣派的馬車,劉以三趾高氣揚的從馬車上下來。不少鄉民都已經圍觀過來了,花田被毀,也是無事可做。他們是來看着馬車稀罕,好像並不在意下來的是什麼人。劉以三清了清嗓,道:“青縣城內王員外大家聽說過吧,他覺得你們柳鄉人被毀了花田,怕日後生活會比較艱辛,特地安排我來你們鄉里,招些縫紉匠,要讓你們補貼點家用!”鄉民聽到便一個一個毛遂自薦,劉以三忙招呼他們安靜下,道:“一是招的是縫紉匠,二是必須善識花草,王員外說一個月給一貫大錢!”柳鄉鄉民聽到一貫大錢可都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可知道之前他們種花時,一個月也不一定能買一貫大錢!劉以三繼續道:“一會我去鄉里祠堂,有想去做活的都去那裡找我,讓我看看你們的水平怎麼樣,如果我覺得合適,明天回去就可以做工啦!”
柳鄉又一次沸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