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沐懷揣着劉以三給的假花,心裡很是高興,飛奔回家。李氏見張沐匆忙趕回家,以爲張沐搶到了牛頭,卻發現張沐兩手空空,身上沒帶半點塵土。李氏問道:“你沒去搶牛頭?”張沐笑道:“有事情耽擱了,但這是件好事情!”張謙聽到從廚房出來,面上捎帶慍色,生意人是很講究這種吉祥彩頭的,問道:“你沒去搶牛頭麼,牛片也沒搶?”張沐答道:“我沒去搶,因爲我遇到一個好機會!”張謙和李氏看着樂呵呵的張沐,一臉迷惑。張沐說罷從懷裡取出劉以三給他的假花,很驕傲的遞給李氏,道:“你看,怎麼樣”。李氏還是不明白她的兒子在說什麼,接過張沐遞過來的假花,仔細端詳道:“這是假花啊,你給我這個是什麼用意呢?”張沐拿過假花,遞給張謙,道:“前幾日不是宋大人說讓我做賣花郎,爹,你看,我們買假花怎麼樣?假花用點粗花布,找幾個縫紉匠,不用多少時候就能做出來一籃,比真花來的容易的多。”張謙怒色已經上頭,手裡的假花已經被他捏的變形了,怒道:“這玩意是誰給你的!”張沐吃驚地看着父親的樣子,怯生生的答道:“劉以三。”
張謙一聽到劉以三的名字,就把假花重重的摔在地上,“他就是一個江湖騙子,你還不知道麼,街坊四鄰怎麼說他你不知道麼。你去聽他說書,我不阻攔,但是你不能跟他學弄虛作假!”張沐沉下頭,心裡的那份欣喜已經在張謙的怒氣下消失殆盡,低聲說道:“宋大人他在街頭跟你說讓我做賣花郎,街上的百姓人人都聽到了,現在縣裡很多人都在準備做賣花郎,這個生意就難做的多。宋大人是爲了他同鄉人想,他同鄉人善種花草,他是在消遣你。”
張謙聽到消遣的時候,已經怒不可止,伸手就是一記耳光。張沐被這計突如其來耳光打懵了,李氏忙上前拉着張謙。“別人消遣我,我爲了誰?”張謙怒道“我還不是爲了你!”。說罷把張沐拽到了廚房裡,李氏以爲張謙要用柴條教訓張沐,忙上去阻攔。張謙拽着張沐,讓張沐看下他廚房的柴米油鹽和鍋碗瓢盆,張謙問道:“你來看看,你睜開眼好好看看,這裡的那一樣我弄虛作假過!我剛開店的時候,有人跟我說用獐肉代替豬肉買,有人跟我說,用胡油代替菜籽油做菜,我哪一樣都沒聽他們的,這家店纔有今天。弄虛作假,投機取巧做不長久!你懂麼!”張沐從未見過他的父親這樣生氣過,已經是渾身發抖,李氏拉着張沐的手,他才穩了住神:“對不起,爹,我知道錯了。我知道了。”李氏忙幫張沐言好:“孩子知錯了。”張謙背身久立良久,深嘆一口氣,道:“回臥房好好想想吧,以後別再去見那劉以三了!別再讓我們失望了!”這失望兩個字,重重的錘擊在張沐的心上。
回到臥房,張沐坐在牀上,怔怔的出神。腦子回想劉以三那個絕妙的主意和張謙怒氣衝衝的神情,他真的很迷茫,機會和父親他該怎麼選擇,選擇機會應該如何說服執拗的父親,他有些慌亂。李氏在身旁拉着張沐的手,道:“你爹也是爲你好,咱們一家是都是老實人,不肖去想那些弄虛作假的事情,聽你的爹。”
張沐點點頭:“我知道,娘。可是,那真是一個好機會。假花便宜還保質,外觀上也和真花無異。過幾天滿街都是賣花郎,我怕是賣不過他們。”李氏耐心的聽完張沐所講,認真地答道:“宋大人是跟你爹指的賣花郎這條路,咱家纔是正經的,其他人都是投機取巧的。再說了,真花和假花外觀上是沒有太大差異。但真花是從田地裡一點一點長出來的,它需要日曬雨水,需要匠人們辛勤養護,這是假花比不了的。放心吧,大家肯定還是會來買你的花的。”說罷摸了摸張沐的頭“你說的這些也有道理,你爹也是太過於生氣,你別記恨,我找個時間跟你爹再好好商議下。”張沐點點頭,輕舒一口氣。李氏看了看張沐,又很嚴肅的告誡張沐“以後休要跟劉以三來往!”張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李氏便出臥房,去大堂忙了。
張沐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臉,,心裡理解自己的父親。張謙父親二人初來青縣打拼的時候,沒人來幫助他們。小時候他見過父母的操勞,不過再苦再累,他們從來沒弄虛作假過。老老實實開門做生意,纔有今天,雖然食店的生意不如那些大酒樓,但是足夠滿足他們一家的溫飽。他們家做不到像劉以三那般唯利是圖,不管多麼大的利益,有違名節的事情,他們家都不會支持他去做的,哪怕是他自己想做的事。
張謙怒意未消,徒自坐在大堂。李氏見張謙還在生氣,便上前坐在張謙身旁,道:“孩子不懂事,聽信了那劉以三的話,你休要再生氣了。”張謙搖了搖頭,道:“我們張家,從來不出這種投機倒把之徒,看他這樣,我真是擔心啊。”李氏點點頭:“怪只怪那劉以三!滿腦子都是偷奸耍滑的鬼主意!”張謙突然起身,招呼小江去後廚包上幾斤牛肉,把店裡的大酒打上幾斤,他要出門去會一會劉以三。李氏臨出門拉着張謙的手,囑咐了他幾句。張謙便頭也不回的去了劉以三的江邊小棚。
張謙很是客氣,敲了敲棚門,劉以三正在內屋吃春餅。見棚外有人,便在屋內大喊:“今日不講,改日再來,休要打擾我吃餅”。張謙聞聲推開棚門,提着酒肉便進內屋,道:“今日我不來聽故事,日後我也不會來。”劉以三一看張謙提着酒肉,便以爲張謙是來答謝他出的好主意。以三笑道:“張掌櫃,哪有這閒碎時間來聽我瞎說,哈哈,正巧我在吃餅,你就帶來下酒菜了。知我者,張掌櫃也”。說完哈哈大笑。張謙也笑道:“敢問家裡有兩個杯子麼?今日你我共飲一杯?”劉以三忙從桌下翻找出兩個杯子,張謙講牛肉放在桌上,又倒上了兩杯大酒。劉以三得意的看着,並不想插手,因爲別人來答謝他都要這樣規規矩矩的。張謙拿杯酒遞於以三,道:“這杯酒,我來敬你”。
以三接酒,道:“好”,二人共飲杯中大酒。以三先道:“恐怕你已經知道我給你兒張沐出的主意,不用謝我,我只不過是靈光一閃想出來的而已,哈哈。”張謙放下酒杯,擡了擡眼道:“我並非爲此事而來。”以三心裡一個詫異,道:“那你是?”“勞煩半仙離我兒遠一點”張謙道“我們並不是一路人,我不想他以後成爲你這樣的人。”張謙溫和的臉驟然變怒。劉以三不是傻瓜,明白了其中事情,道:“以假充真,不可爲?”張謙回道:“我們本是一介鄉民,只不過事關名節道德,鄉民也本不肖爲之”。劉以三輕蔑一笑,道:“能賺到錢不就得了,誰還在乎這個。名節,道德能當飯吃?”
劉以三看着面前已有怒氣的張謙,竟有些好笑,道:“不消幾日,青縣街頭便處處是賣花郎,通巷是叫賣聲,你兒子這賣花郎恐怕是不好做。”張謙怒道:“他就算是餓死街頭,那些有悖良知的事也不能做。”劉以三用手撕了一塊牛肉塞進嘴裡,又灌了幾口大酒。張謙就這麼一直看着他,以三回道:“良知?快要餓死的人才不會講良知,難怪鄉民幹不了大事,賺不了大錢,你以爲錢是靠老老實實賺來的麼,城中富商豪賈哪一家的錢是像你這樣守着道德賺來的,真可笑!”張謙在等他說完,便一腳將桌子踹翻,酒肉灑了一地,沾滿灰塵。劉以三笑道:“這也是守名節所做的事?”。
張謙一把拽過來劉以三,劉以三在張謙手裡像是一隻小鳥被提了起來,劉以三看着怒目圓睜的張謙,竟有些怕了。張謙直勾勾的盯着他,道:“爲了我的兒子,我的命都可以不要。”劉以三瞬間變了一副嘴臉:“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你且先把我放下來。”張謙一把將劉以三摔在地方,劉以三痛的在地上哀嚎。張謙看着地上的劉以三,在劉以三身邊蹲下,湊到劉以三的面前,道:“以後離我兒遠一點。”張謙這幾個字是一個字一個字頓出來的,劉以三聽得甚是害怕。說罷張謙起身便走,劉以三見張謙走出房門,忙起身把房門關上,喊道:“謝張掌櫃的酒肉。”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自言道:“這廚子,還真有點蠻力,迂腐,有錢不賺,還名節,我呸,我就過幾日看你兒子的狼狽樣了。”說罷眉心突一皺,轉瞬即逝。忙去看倒在地上的酒瓶,瓶中還有不少大酒,哈哈一樂,拍拍牛肉上的灰土,放嘴裡大嚼起來。
劉以三見張謙走遠,便招呼江邊嬉玩的小童。這小童一轉眼便從棚外竄了進來,劉以三在小童耳邊說了幾句,扔給小童幾文碎銀,小童便又竄了出去。不多一會,劉以三棚內便多了幾個青縣街頭的小混混,劉以三將今日講書的收的錢全部分於他們,低聲跟他們說道:“這幾夜子時,去柳鄉各花田,見花苗就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