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齡送張明如出了門口。
外面有一輛豪華馬車在等候,還有個丫鬟立在那兒。
光是看這排場,就足以說明張明如如今的日子過得還算可以,只是這個姑姑對當初兄長爲她指配婚姻這件事抱有很大意見,一直沒法釋懷。
“延齡,讀過書嗎?”
張明如沒有着急登上馬車,而是回頭看着孺慕看着自己的內侄。
張延齡笑道:“讀過。”
張明如從懷裡掏出個小荷包,遞給張延齡道:“拿回去買零嘴吃。”
張延齡道:“姑姑,不用這麼破費的……”
“自家孩子,我這個做姑姑的豈能不心疼?你們一家子剛到京城,想來日子過得也不會太好。”
張明如說着,堅持把荷包塞到張延齡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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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延齡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姑姑也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主。
但間接也表明,張巒的投機主義,其實害了很多人。
如今想來,難道自己的姐姐不是也被害了?
雖然張玗跟朱祐樘伉儷情深,但畢竟夫妻情分只有十八年,那時候張玗也才三十多歲,想想自己姐姐後半生的清苦……
不過,別人改變不了歷史,他是可以改寫的。
“謝謝姑姑。”
張延齡沒有再推辭。
張明如微笑着問道:“你爹平常真的經常提到我?”
“嗯。”
張延齡點頭道,“經常會提及姑姑過往在家裡的情況,爹還常說要去南京探望你,但就是……家無餘財,始終沒法成行。”
張明如臉上無悲無喜,只是淡然點頭:“嗯。不管怎麼說,他是你爹,當個孝順孩子。難得咱老張家還有你這樣機靈的孩子,若是可以,將來一定要應科舉,光耀門楣。”
張延齡一聽,就知道深居家宅的張明如已經與時代脫軌了。
你兒子是隻能靠科舉出身,因爲他爹只是個普普通通的朝官,沒法蔭及後代。
但你侄子我可是要當國舅的人,我考什麼科舉?
不過這也代表,張明如心中有一種很淳樸的期冀,那就是想讓孃家的孩子也有出息,望侄子成龍吧!
……
……
張延齡送走張明如,回來後看到張巒還在那兒生悶氣,而張鶴齡已經不知道跑去哪裡涼快了。
“送走了?”
張巒回頭看着兒子。
“嗯。”
張延齡把手上的荷包放下,道,“姑姑留下的。”
張巒連打開看看的心思都欠奉,用不屑的口吻道:“自己日子都過得不咋地,還想着接濟孃家?她也不想想,到底誰現在纔是權貴?”
張延齡扁扁嘴,道:“爹,你這權貴的定論,下得未免太早了點吧?”
張巒拿起荷包,丟給張延齡道:“下次見到,把這東西還給她。你該懂事的,收她這個作甚?”
“爹,姑姑其實心是向着咱的,只是她可能心裡還有怨氣,你該體諒一點纔是!”
張延齡勸了一句,又道,“最好的解開姑姑心結的辦法,難道不應該是父親您在朝中聲望日隆,甚至能幫到姑父徐侍郎,讓他將來可以承蒙咱們家的恩惠,進而對姑姑更好一些?
“甚至將來妻以夫貴,姑姑拿個誥命,在徐家的地位得以進一步提升?”
張巒道:“兒啊,你以爲爲父不想嗎?人家可是吏部右侍郎,朝廷正三品大員,掌管着大明萬千官員的官帽子!爲父再牛逼,也只能靠一個李侍郎……你說以後你姑父升尚書,我真能幫到忙?”
張延齡心說,你還真說對了。
後來徐瓊升禮部尚書,全靠跟張家的姻親關係。
雖然歷史上沒有記錄這位姑姑在徐家的地位是否有提升,但那時候的徐瓊豈能不明白投桃報李的道理?
就看你未來那位女婿,作爲皇帝,對老張家那可不是一般的好。
看看都把張氏兄弟嬌慣成啥樣了?
簡直是比自家人還親上百倍呢!
“爹,妄下結論可不行。”
張延齡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態,篤定地道,“以我所知,咱那位姑父雖然現在當了侍郎,但他在朝中的聲望可不咋地,肯定會受到同僚排擠,若沒有靠山,說不定什麼時候又被人調去南京當個侍郎,遠離京城官場。”
“你說什麼?”
張巒一臉疑惑。
現在居然輪到兒子給自己講官場的事了?聽起來……還頭頭是道,這纔是讓他最感無奈的地方。
明明覺得很扯淡,但又忍不住想聽,聽了又覺得很有道理,太離奇了。
張延齡道:“說簡單點,姑父他不但要巴結李孜省,還要巴結你才行……以後他只能嘗試通過咱的關係,讓太子,也就是咱的姐夫,未來的天……嗯嗯,幫他一把,才能保證他在京師混得下去。”
……
……
皇宮內苑。
李孜省在幹清宮外等了很久,也沒得到皇帝傳見,一直等到正午時分,才見到覃昌從裡邊出來。
“覃公公,陛下那邊……?”
李孜省急忙迎上前。
顯然此時的他也有些不放心,因爲之前他已知曉朱見深生病的事情,且以他的消息渠道,似乎皇帝病情還很嚴重。
覃昌道:“李先生,陛下正在養病中,恐怕是沒法召見了。或者你可以再等等……再或者,先回家去靜候陛下傳喚,如何?”
“可還有些事,非要跟陛下當面提不可。”
李孜省苦着臉道。
覃昌眉毛一抖,隨即瞪大眼睛一臉驚訝地問道:“乃有關天機之事麼?”
李孜省先是一怔,迅即明白覃昌的顧慮是什麼。
上次他讖言天機,結果就是萬貴妃真的歸西了,這次要是他再出面發表什麼預測,顯然就只能跟皇帝的安危有關。
“並非是天機,乃是有關朝事。”
李孜省趕忙否定。
覃昌搖頭嘆息:“朝中事務,自有諸位臣僚商議着辦理,司禮監在瞭解具體處理意見後用印便可,陛下不會過問的。
“但……要是涉及天機,那定要讓陛下提前知曉。無論好壞,陛下都是隨時願意傾聽的。不然你以爲爲何,陛下會讓你……呵呵。”
有些話,覃昌沒有說完。
大概意思是,不然憑什麼你區區一個通政使就能進入宮闈,還能到幹清宮外等候?
還不看重你是個能掐會算的半仙?
要是換作別的大臣,連這幹清宮的殿門都別想靠近。
李孜省謹慎地問道:“若涉及到天機,就怕測出什麼不好的事情來……覃公公,你明白其中關節吧?”
覃昌做出噤聲的手勢,走上前低聲道:“有些話,咱們自己明白就行。咱家也不隱瞞你,其實陛下最近……病況的確不佳,且似是每況愈下,令人堪憂!
“話說頭幾年,有人曾做過推算,說是咱陛下跟萬娘娘乃一體雙生,大概意思是命運休慼相關,生死與共……就怕這件事要應驗了。”
“是嗎?”
李孜省驚詫莫名。
這件事他並不知情,但想到頭幾年時……那時候皇帝身邊最得寵的臣子,可不是他李孜省,而是和尚繼曉。
如此說來,有關什麼皇帝跟萬貴妃命運休慼相關的讖言,應該就是繼曉和尚說出來的,且在朱見深心底生根發芽。
覃昌一臉悲痛之色,悽聲道:“陛下以前或還不信這個,但自從李先生你屢屢堪破天機,陛下就對此深信不疑了……
“最近或是因爲萬娘娘之事,陛下時常唸叨一些奇奇怪怪的話,諸如應該就此去了,到地府去陪她,或是朕到了陰間也不知閻君會如何待客……光聽聽就嚇死個人……”
李孜省心說,看來不單是什麼讖言,咱這位陛下還是個情種,他這是準備跟萬貴妃到陰間團聚做一對亡命鴛鴦啊。
李孜省問道:“那……我能做什麼?”
覃昌白了他一眼,道:“李先生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以前什麼推算,那都已是過往雲煙,不堪回首,只有您說一些將來的事情,纔會吸引陛下的注意力。
“連貴妃娘娘的事您都能從天機上堪破一二,難道陛下這邊……您就什麼都沒察覺?可能嗎?”
“這……”
李孜省想想,突然覺得很有道理。
如果說天機連萬貴妃的死都呈現出徵兆,那皇帝的狀況天相總不會毫無體現吧?
總不能說,在上天看來,萬貴妃的性命比皇帝的都要來得重要?
“那我回去試試?”
李孜省也只能這麼說了。
覃昌長長地鬆了口氣,道:“只要李先生您出手,一切就沒問題了,希望是好的結果。不然的話,陛下的心情恐怕好不了,龍體也會每況……唉!”
李孜省道:“我明白了,陛下躬體有恙,更多在於心病。只要心病一除,自然龍體康健!”
“嗯。”
覃昌無奈點頭,“先生知道就好,那一切就拜託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