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覃昌離開,李孜省來到書房,立即把龐頃叫來,將先前的事大致說了下,隨即猛一拍桌子:“來瞻他這是走了多少門路?他與太子之間是否走得過近了。”
龐頃詫異地問道:“翁婿間走得不近,難道非要與咱捆綁在一塊兒?”
“嗯?”
李孜省又用怒目瞪過去。
龐頃翻了個白眼,將頭轉到一邊。
既然你都說了,喜歡聽我的逆耳忠言,那我就多說幾句你不愛聽的,這樣至少你知道,人家張來瞻不過是利用你接近太子,現在目的達到,爲啥非要處處以你的利益爲先?
李孜省又道:“不過細細琢磨,進獻話本這種事,也就太子做起來比較合適。父子連心,以前太子不得寵,是因爲表達孝心的方式方法有問題,如今有了來瞻指點,想來會如魚得水,很快就會得陛下歡心,不僅僅只是送話本這麼簡單。
“要是我不識趣,也跑去摻一腿,陛下還以爲我不務正業,成天忙着蒐羅逢迎之物討好他,或許得不償失。”
龐頃笑道:“道爺,您說話翻來覆去的本事,也是漸長啊。”
“滾!”
李孜省罵道,“太子此番也是因禍得福,竟得準允於文華殿內視事……這可就有點麻煩了,以後朝中再有什麼大事,太子那邊就知根知底了。太子知曉的情況或比陛下都多,加上年輕氣盛,不好糊弄啊。”
龐頃卻不以爲然,輕飄飄地問道:“太子以後有什麼不明白的,會求助於誰呢?”
“這……”
李孜省想了想,道,“你是說,太子會求助於張來瞻?”
龐頃笑着道:“那您是希望太子求助張來瞻,還是求助旁人?”
李孜省道:“無論太子求助誰,都不能求到我身上……我是替陛下做事,與太子間還是得保持一段距離纔好。但若是張來瞻前來求教的話……倒是不錯……哈哈……”
“道爺,先前是誰對那位張半仙忌憚有加,不許與之往來的?怎現在您就……”
“滾!”
李孜省怒罵,“成天不學好,就喜歡跟我耍嘴皮子。你去跟張來瞻打聲招呼,先恭賀他,就說鴻臚寺卿的位置,我幫他辦下來了。”
“啊?真要給他啊?”
龐頃驚訝地問道。
“不然呢?陛下都已經吩咐過了,要給他授以合適的官職,覃昌都明着幫他討鴻臚寺卿的官位,我曾經也跟張來瞻提過這件事,難道現在給他鴻臚寺卿實缺,不是最合適嗎?”李孜省問道。
龐頃道:“可他也……不懂鴻臚寺的差事啊。”
李孜省笑道:“鴻臚寺這兩年連個京堂都沒有,不照樣沒出亂子?有少卿和寺丞給他擔着,就算是頭豬安在那個位置上,也照樣是鴻臚寺。”
龐頃翹了個大拇指,讚道:“還是道爺您想得開。反正他的鴻臚寺卿是朝廷按例給的,現在鴻臚寺卿出缺,讓他這個掛職的暫時補上,想來不會有人說閒話。大不了他辦事不利,把他給裁撤下來就是。”
“炳坤懂我啊。”
李孜省喜滋滋地道,“這樣張來瞻就能記得我的好。誰讓他的官都是我幫他爭取來的呢?”
龐頃點頭道:“最後被裁了,那也是他咎由自取,且他沒爲官經驗,以後少不得來您這裡求教。”
“哈哈哈……一舉多得,甚好,甚好。”
李孜省爲此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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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覃昌見過李孜省,沒着急着回宮,而是先回了自己在城裡的私宅。
早在去李孜省府上前,他已特地讓人去叫了覃雲到自家府上,當他下馬車進府門時,恰好見到覃雲跟門房的人周旋。
“怎麼回事?”
覃昌上前,瞪着門口的知客喝問。
知客迎上前來,恭敬地道:“老爺,侄少爺來了,說是您親口吩咐上門來的,卻不肯在門口安心等候,非要進去。”
覃昌怒道:“咱家把人叫來,是有事情吩咐他做,爲何要他在外面等?既知是本家少爺,爲何還如此怠慢?”
“老奴錯了。”
知客趕緊跪下認錯。
覃雲一副見慣不怪的模樣,因爲他以往多次來覃府,都是受到這般冷遇,早就習慣了。
他心裡知道覃府的下人都是勢利眼,自己又拿不出孝敬門房的銀子,受到刁難是尋常事,每次他上告後這些門子都是認錯態度良好,然後下次來故態復萌,繼續爲難他。久而久之,他也就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給自己找不痛快。
“覃雲,你跟張府的人多有接觸,不知那張家老爺到底是什麼人?這次他給東宮寫了一部話本,被太子進獻到陛下跟前,陛下甚是喜歡,竟要給他授以官職。”
覃昌倒沒什麼偏見,只是平時高高在上,根本就不知自己的晚輩子侄在想些什麼。
他總覺得,你的錦衣衛百戶的官職還是靠我的廕庇得來的,能見你,那是你的無上榮幸,還有啥不滿足的?
覃雲道:“回伯父您的話,張老爺平時不怎麼出門,就算出門,也多是去見銀臺司沈經歷等寥寥數人,與人少有接觸。”
此時的覃雲,就很懂得分寸了,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心裡門清。
“不是說,張家老爺跟李孜省府上也有往來麼?”覃昌追問道。
“似乎是有,但此等事小的不太清楚。”
覃雲又做了隱瞞。
“也是。”
覃昌點頭道,“就算他們曾有過接觸,也不會如實跟你說。這樣吧,最近你多留意張府那邊,看看張家人與何人有往來。咱家會跟錦衣衛幾個頭頭說,派你去專司這件事,回頭調你貼刑于東廠。”
“是!”
覃昌恭敬領命。
雖然臨別時,覃昌還是一如既往讓侄子去賬房那兒領了賞錢再走,畢竟是給他辦事,覃昌從表面來說,還是想關照自家後輩子侄的。
但奈何覃府的水太深,有令不遵的現象居然會出現在堂堂內相府,也算是奇葩了。
覃雲這次離開覃昌府邸時走得就比較堅決了。
根本就沒必要把覃昌的話帶去賬房,反正去了人家也未必給,就算給了也會因瞧不起他僅僅打發那麼幾文十幾文錢,純屬丟人現眼,索性棄之不要,拿到錦衣衛百戶的官職已算是遂了老孃的心願,也就不必非要糾結得那一時賞錢。
畢竟身上就算多出十幾文錢,對他的生活也沒什麼實質性的改善,且覃昌這個長輩,許下的空頭許諾太多了,覃雲都不記得這是第幾回,聽了也當沒聽到。
但有一點……他還是比較高興的,這也是他急切離開覃府的原因,因爲覃昌讓他去監督張府,這意味着他又可以名正言順跟張家人搞在一塊兒了……回到錦衣衛後,日子過得糊里糊塗,一天不跟張家人打交道,他就渾身難受。
所以他當即跑去張延齡在城北的實驗室,見到了張家二公子。
“覃百戶?怎有閒暇來了?你來得正好,這幾天正打算讓人把租金拿過去給你呢。別介意,晚了幾天。”
說着,張延齡把早就準備好的一個圓鼓鼓的荷包遞了過去。
覃雲拿在手上一掂量,就覺得重量不太對,甚至不用打開他都知道里面沉甸甸的不是銅錢更不是大明寶鈔,而是銀子。
“二公子,太多了。”覃雲道。
張延齡笑道:“房子租金是早就商議好的,另外還有你最近幫我做事,出力甚多,你到底是領皇差的,沒法直接給你俸祿,但每月總需要領一點貼己銀,不然我以後請你幫忙,都不好意思開口呢。”
覃雲聽了異常感動,卻趕緊推辭:“能爲二公子做事,乃覃某之榮幸,豈能求回報?”
張延齡搖頭:“你這話可就不對了,覃百戶到底是給朝廷效力,咱公器私用,還不得貼補點?這銀子你且收下,也算是我張家跟秦當家合作必要的開支,就當我借花獻佛,反正銀子不給你,秦當家還不放心呢。”
這話等於是給覃雲一個臺階下。
錢並不是我張延齡一人給你的,而是我們和秦氏一門合作做生意需要你這個幫手,你現在既幫我們做事,面對官衙時或還需要你站出來充個擋箭牌。
就當是你收取的保護費。
覃雲有些難爲情,期期艾艾:“都不知該說點什麼好了。”
張延齡笑呵呵道:“可惜我現在不會喝酒,等以後一定與覃百戶把酒言歡。覃百戶,你現在不忙了嗎?”
覃雲直言道:“先前我剛去見了覃公公,就是……自家伯父,他讓我多留心張府這邊的情況……貴府最近是否發生了什麼事,引起他人懷疑了?”
“連司禮監覃印公都開始留意我們張府了?”
張延齡笑着擺擺手,道,“覃百戶,這話你其實不該跟我提的。”
覃雲正色道:“二公子以誠待我,我遇到事情豈能隱瞞?”
張延齡知道,覃雲是準備歸心了。
沒辦法,誰讓如今一個靠廕庇進錦衣衛做百戶的窮小子,本身又沒什麼學識,在錦衣衛中受同僚排擠,拿不到什麼立功機會,又迫切希望通過一些人的賞識來改變自己的前途和命運呢?
不是說張延齡對覃雲施加了多少恩惠,才讓覃雲歸心,而是因爲他的真誠讓覃雲感覺到,雙方合作,甚至是歸順,能讓其擁有更好的前程。
張延齡嘆道:“最近生意上的事,我少有顧及,畢竟很多產業正處於實驗階段,尚不能投產。但投資太子這件事,我們一直都在做。太子是我姐夫,小舅子幫姐夫,也算天經地義吧?”
“是。”
覃雲聽着就很振奮。
司禮監掌印太監固然牛逼,但再牛逼能有太子和未來的國舅牛逼嗎?
“既然覃百戶你有空,那今天咱就出城走走,帶你去看看咱新置辦的產業,也看看工坊建設得如何了,正好讓覃百戶指點指點。”
“二公子客氣了,小的跟您出去見識見識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