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幹清宮內。
朱見深和朱祐樘父子二人對桌而坐,一起吃了頓午飯,就像是老父親在兒子成家之前,把兒子叫到身前進行一番諄諄教導。
但顯然朱見深對眼前這個兒子沒什麼好感,尤其朱祐樘因昨日偶感風寒而咳嗽不斷時,更是冷目相向,清楚地表現出“你這病秧子未來怎麼執掌國政”的質疑,更是對大明江山社稷的未來而感到憂心忡忡。
“太子,你年歲不小了,朕像你這麼大時,已開始執掌朝政,繼承你祖父留下的大好江山和基業,而你,課業尚還不能做到完備,還需努力啊!”
朱見深說到這兒,臉色變得很不好看。
大有一種嫌棄兒子不如老子,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孬貨的既視感。
朱祐樘謹言慎行慣了,顯然這頓飯也沒什麼心思吃,聞言趕緊起身,跪下來用力地磕了磕頭:“兒臣定當盡心竭力,完成課業之事,不讓父皇您失望。”
“行了,起來用膳吧……咳咳……”
朱見深說完自己也咳嗽了兩聲。
隨即他捂着嘴,指了指一旁站着的覃昌。
隨後就見覃昌殷勤地走了過去,給朱見深倒了一杯好似酒水般的東西。
朱祐樘不敢擡頭去看那到底是什麼,只用眼角餘光匆匆一瞥,那液體看起來很渾濁,呈現琥珀色,就像是初泡的茶水,且距離很遠都能嗅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朱祐樘心想,大概父皇是在喝藥酒吧。
“陛下。”
就在父子二人飯沒吃幾口就各出狀況時,有小太監急匆匆進來傳話:“貴妃娘娘正在發脾氣,不肯用膳,說是非要陛下您過去不可。”
“怎會這樣?罹患重病在身,應該多休養身體,豈能任性妄爲?”
朱見深說完,急忙站起身來。
不料剛纔坐下來跟兒子吃飯時,鞋脫了一半,此時因鞋子不跟腳,差點兒摔倒在地,好在旁邊覃昌眼疾手快趕緊扶住,才避免了狗吃屎的窘迫。
“太子,你自己用膳吧,朕還有事。”
朱見深穩住身形後一揮手,大聲道,“擺駕安喜宮。”
……
……
朱見深離開,朱祐樘趕緊起身相送,卻只能弓着腰,一動不敢動,一直等到腳步聲遠去,他都不敢直起身。
等到覃昌過來攙扶,朱佑樘才反應過來,父親這是走遠了。
覃昌微笑道:“太子殿下,您快用膳吧……陛下吩咐過了,您用膳結束後再派人送您回東宮。”
“有勞大伴了。”
朱祐樘恭敬地道。
覃昌有些無奈,搖了搖頭:“您是貴主,奴婢乃奴僕,您不必跟奴婢如此客氣……想必您也知曉,貴妃娘娘重病在身,陛下很關切,並非有意晾您在此。”
“嗯。”
朱祐樘點了點頭,顯得很懂事,“我也想去探望貴妃阿媽,但又怕引得她不悅,纔沒敢跟父皇提及。”
覃昌笑着道:“您有孝心,宮裡上下都知曉。不過當下這種情況,能不去,還是別去了。”
這也算是好心提醒。
人家不待見你,你非要跑去探望病情,不曉得你爲人的還以爲你是故意去幸災樂禍呢。
“那……大伴,我先用膳了,你要一起嗎?”朱祐樘問道。
覃昌趕緊擺手:“不可亂了規矩……您儘管放心享用,奴婢在旁侍奉便可。”
“哦。”
朱祐樘坐下來,拘謹地吃飯,卻只敢碰自己面前兩個碟子裡的菜餚,吃飯也是細嚼慢嚥,一點都不敢唐突。
覃昌見狀,實在忍不住,伸手給朱祐樘夾菜,又把他面前的茶盞倒滿,引來朱祐樘連連稱謝。
……
……
安喜宮內。
也不知是真的康復了,還是迴光返照,萬貴妃身體有了力氣,在一衆伺候的太監和宮女面前大發雌威,扔筷子摔碗,飯菜撒了一地,還坐在毛毯鋪就的地上撒潑,目的就是爲了把丈夫引來。
朱見深到時,見萬貴妃如此折磨她自己,雖一陣心痛,卻還得繃着臉,維持皇帝的臉面,故作氣惱道:“萬侍,你還在養病,這是鬧哪出?”
萬貴妃擡頭看向朱見深,扁着嘴,委屈地道:“陛下,若是心都不順,那活着還不如死去……索性讓臣妾早些死了算了!”
“胡鬧!”
朱見深眼看就要出言斥責,但想到李孜省的讖言還是心頭一軟,揮揮手道,“你們都先退下。”
隨即一衆戰戰兢兢的宮女和太監,小心收拾好地上被萬貴妃打翻的東西,躡手躡腳退出了內殿。
等內殿只剩下這對老妻少夫時,朱見深討好地走了過去,一把將瘦削的萬貴妃從地上抱了起來,放到軟塌上。
“病情這麼重,還有心發脾氣?氣大傷身,你真不要命了?你走了,讓朕怎麼活啊?”朱見深一臉苦惱,“藥趕緊喝,可不能涼了……來來來,讓朕餵你。”
萬貴妃眼淚“唰”地一下便流了下來,道:“陛下,太子成婚只是爲臣妾沖喜,沒有旁的原因嗎?”
朱見深一臉踟躇。
先前他來跟萬貴妃通知太子將要大婚的消息,並沒有提及有關沖喜半個字。
也是不想讓萬貴妃心裡難受。
“誰跟你提這些的?”
朱見深嘴上這麼問,但心裡隱約已有答案。
一般的太監和宮女,可不敢隨便提這件事,萬貴妃是什麼脾氣誰都清楚,哪個敢給自己惹麻煩?
再說有關沖喜的情況,除了朝中少數人知曉外,那些太監和宮女消息閉塞,怎會知情?
唯獨只有先前帶兒子來探視萬貴妃病情的邵妃可能提及。
萬貴妃委屈地道:“那就是咯?陛下,若您是爲了臣妾好才讓太子成婚,那臣妾寧可就此一病不起,再或是直下黃泉……這口氣,臣妾無論如何也咽不下。”
朱見深皺眉不已,質問道:“太子只是個孩子,平時對你也算恭順,你何等氣不過,才非要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與他計較?”
萬貴妃反脣相譏:“敢問陛下,太子成婚,對臣妾來說有喜可言嗎?”
這問題,立即把朱見深給難住了。
“您曾讓臣妾養太子,但他從來都沒把臣妾當母親看待,甚至有傳言他暗地裡說,他親生母親之死跟臣妾有關……”
“不可胡言,怎會有關係?是誰在背後亂嚼舌根?朕非重罰不可!”朱見深慌忙打斷萬貴妃的話,急着寬解。
“陛下,此等事或是有人惡意中傷,但就怕太子早已是深信不疑。而後他就一直對臣妾保持敵意……”
萬貴妃淚眼汪汪地道:“若只是臣妾與他的個人恩怨,那倒也罷了,但他天資平庸,身子骨還很差勁,一到秋冬時節就生病,如此孱弱不堪的身體,或許要不了幾年就病入膏肓,若以其爲儲君,臣妾只怕將來陛下一番苦心栽培都付諸東流。”
就差說,我覺得太子會死得比你早。
所以你培養這個兒子等於是白白浪費時間,還不如及早換一個,你好我好大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