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令一下,張巒轉眼就成爲正四品朝官。
無論是正牌還是寄祿的,有了官身,還有一套特別爲其準備的官服,張巒就要第一時間穿上去裝逼。
“當官了,看看。”
張巒在家中就顯擺起來。
金氏高興得合不攏嘴,笑着說道:“這要是穿回興濟,讓街坊四鄰看到,不知會怎麼想……”
“婦道人家就是短見,在那羣鄉巴佬面前有什麼好炫耀的?要給看,也是給那位李侍郎看看,照理說我怎麼都該親自登門感謝一番纔是。”
張巒仍舊很得意。
旁邊幫忙整理官服的湯氏,手摩挲着官服的料子,眼神中閃爍出異樣的神采。
大概是覺得,自己被納到張家這麼久,可算是盼到了顯貴時,好像前半生的辛苦總算值得了。
而在隔壁房間,張延齡正從窗口看着堂屋裡一邊試穿衣服一邊嘚瑟的老父親,回頭對張玗道:“姐,你不出去看看?這可是你爲爹爭取來的榮耀。”
張玗坐在牀榻邊,手裡捏着條紅色的手絹,一副小女兒家不開心的神色,噘嘴道:“不就一身官服嗎?有什麼好看的?”
張延齡道:“爹苦苦追求半生,不就是等今天嗎?你讓他夢想成真了。”
“哼!他這是賣女求榮。”
張玗仍舊嘟着嘴,似乎鬱結於心。
自己犧牲實在太大了,爲家裡爭取來榮華富貴,而自己卻要進入危機四伏的宮牆內,過那種一眼看不到頭的苦日子,甚至要打起所有精神與人爭寵,很可能會因爲爾虞我詐的殘酷宮廷鬥爭而終日心力交瘁。
想到這兒……
張玗心裡就升起一股莫大的委屈。
張延齡笑呵呵道:“那……姐,你是沒看上太子嗎?他人咋樣?”
“不好說。”
張玗仔細回想了一下,搖頭道,“在知道他就是跟我寫信之人前,我看他怎麼都不順眼,覺得他就空有個太子的名頭罷了,不過在知道情況後……我心裡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兒,總覺得他……”
顯然張玗也是感性的人。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那隻能怪……朱祐樘的外在條件不佳,比之孫伯堅或是覃雲,有一定差距。
但張延齡卻很清楚,女人在選擇談戀愛和結婚對象時,定下的標準是截然不同的。
因爲女人在婚姻大事上出奇的理性,絕對不會出現被感情衝昏頭腦的情況,尤其張玗也不算是豪門大戶出身,從小受過苦,對自己的未來還是有過規劃的,入宮在她看來的確是當前最好的選擇。
“老二,快出來,爲父要去李侍郎府上拜見,你跟着一起去。”沒等張玗給出更詳細的評價,外面傳來張巒叫兒子的聲音。
“他爹,你去就去,帶上延齡作甚?”
金氏對此卻有不同見解。
張巒道:“夫人,有些事你不懂,很多時候爲夫需要有個人在旁邊參詳,幫忙商議事情,如此纔不會出差錯。”
張延齡的聲音從屋子裡飄來:“爹,我身體不太舒服,可能是中午吃壞了肚子,你自己去行不行?”
“你小子,吃什麼了?”
張巒差點兒想進房找兒子,好好查看一番。
張延齡大聲道:“不就是去感謝李侍郎嗎?讓姑父陪你去吧,我一個小輩,又沒資格登堂入室,去了還打擾你們說事……爹你還是自己去吧,我留在家裡多陪陪姐姐。”
“行行行,你在家好好休養……夫人,拿點銀子給延齡,小孩子出門也是需要花錢的。別小氣,散碎銀子給點,銅錢也給點……這孩子乖得很,從不會亂花錢。”
張巒說完,已迫不及待穿着他的官服到親朋故舊面前顯擺了。
臨出門時,張巒還在那兒感慨:“今天乃大喜的日子,怎連個來恭賀的人都沒有?還是說他們都沒收到風聲?這天陰沉沉的,千萬別下雪……”
張玗好奇地問道:“延齡,爹怎麼突然關心起下不下雪的事了?”
“呵呵。”
張延齡回過頭,咧嘴一笑,“你想啊,爹那身官服又不是量身定做,除了幾個標準碼就沒別的型號了,發給他的這身就顯小……爹爲了穿上去,裡面只襯了單衣,這要是下雪的話,路上豈不得凍死?”
“噗哧……”
饒是張玗極力忍耐,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隨後才趕緊去掩口。
“笑了,姐姐你笑了。”
張延齡拍着手,一副孩童般的天真模樣。
張玗道:“行了行了,知道你關心我,嫁到宮裡邊其實也沒什麼不好,吃穿不愁,還有面子。就是你說的,要讓太子只寵我一個,以後不再納妃,這件事……你覺得我能做到嗎?”
張延齡挺直腰桿:“嘿,你可算是問對人了……自家姐姐的幸福大計,我肯定是義不容辭,一定幫你參詳好!”
……
……
張巒穿了身嶄新的官服,乘坐着李孜省贈與的馬車,往沈祿府上去了。
本來沈祿正在接待賓客,聽說張巒前來,立即將賓客撂到一邊,親自出門迎接。
見到跳下馬車的張巒身上罩着的蹩腳官服,不由微微皺眉。
眼前此景,總給他一種張巒腦袋太小,戴不下大帽子的錯覺。
“來瞻,你就穿這一身來?還要去見李侍郎?”
沈祿無奈地望向張巒。
心裡琢磨開了,是該好好教教大舅子有關官場的禮數了。
張巒低頭看了自己的官服一眼,沒覺得有啥問題,當即問道:“這身難道有什麼不妥嗎?”
沈祿道:“這幾日你應該老老實實在府上呆着,哪兒都別去……朝廷前去貴府下聘的人隨時都會到,這六禮乃一整套繁瑣流程,一步都怠慢不得……
“你想想啊,要是朝廷派去的人到了你府上,你卻不在家,你讓那些閣老、部堂們在外面乾等着不成?”
“什麼?你說閣老部堂會到我家?”
張巒一聽,不由嚥了口唾沫。
從官職上來說,這些人的地位比李孜省還要高,那可是張巒這個秀才以前做夢都不敢想能接觸到的大人物。
沈祿嘆道:“再就說你這一身吧……你去見李侍郎,一身常服最好,這樣更顯得親近……人家李侍郎也不過纔是正三品的禮部右侍郎,而你一來就是正四品,這麼貿然前去拜訪,不是故意給人難堪嗎?
“你平常經常出入李侍郎的府宅,見到那麼多人,有幾個是穿着官服去的?”
張巒一聽,猛一拍大腿:“你看我,官場經驗淺薄,思慮不周之下往往做錯事……那我這就回去,把官服換下來。”
“不用了。”
沈祿擺手道,“既要去見李侍郎,咱就趕緊去見過……你驟得官位心情激動,登門拜謝恩人順帶打探一下情況,誰都能理解……可以後咱同殿爲臣,有些事你還是要稍微注意一點,不然連得罪人了都不知道……”
張巒問道:“那……我穿這一身去,讓李侍郎看到,不會不好吧?”
沈祿無奈搖頭:“一次兩次倒也沒什麼,況且李侍郎只當你剛有官身,想穿出來顯擺一下,說不得會打趣你幾句,甚至教你一些爲官的道理,對你們親近反倒有幫助。
“只是……以後你經常要去到李侍郎府上,再穿這一身,那就不合適了。”
“哦。”
張巒聽得雲裡霧裡。
說我這麼穿不合適,又說我今天穿應該沒啥問題,你們官場中人的花樣還真是繁多。
“那你等等,我先去招呼一下賓客,之後咱就去李侍郎府上。”
沈祿正要帶張巒到家中小花廳暫作等候,自己重新去堂屋會見客人並送客,隨即想到什麼,問道,“要不然……來瞻,與你引介一下我的同僚如何?”
張巒一聽,頓時喜出望外:“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