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了幾次車,到了地方打聽到王平現在所在的位置,楊路看了看遙遠的彷彿看不到邊的前方,看不到人煙也看不到車輛,他把帶着的包重新整理了一番,背好後,邁步向前。
路上,有車轍壓出的痕跡,順着這痕跡向前,一直向前,就是王平他們連隊的駐紮地。
差不多走了近一天的時間,楊路終於遠遠的看到了炊煙升起,小小的黑點大概就是他們的營房了。
當王平看着一身灰土的楊路幽靈般的冒出在他的面前時,還真是嚇了一大跳。
等楊路稍加清洗再狼吞虎嚥的幾人份的饅頭下肚,王平把泡好的茶遞過去。
看到楊路黑瘦的臉上那種疲倦的神情,王平拿熱水燙了燙毛巾,給楊路蒙在臉上好好的捂了一會,看到楊路睜開的黑眸,他纔算是鬆了一口氣。
“你怎麼突然來了?”
“有點想你了。”
楊路嘻笑着回了一句。
王平眉頭一皺,在楊路頭上輕敲了一下,“說什麼,出了什麼事?”
楊路轉頭,把房間打量了一圈,“我說老兄啊,好歹把屋子整吧整吧的,瞧你這屋子空的,沒勁啊!”
看他不接話頭,王平臉上的黑眸露出了擔心的神色,只是他也知道,楊路若是不想說的話,那他也沒辦法。
“那算了,你先休息吧!”
王平爽快的起身,拉開牀上的鋪蓋,“你睡吧!”
“那你睡哪?”
楊路也不客氣,衣服一脫就進了被子。
把被角給他壓好,王平沒好氣的甩過一句,“我要值夜班。”
“那我陪你值。”
楊路蹭的爬了起來,王平一掌又把他壓了下去,“睡你的,眼圈黑得跟熊貓似的!”
見楊路還動,王平一巴掌拍下去,“老實點,這天冷,你這一起熱氣都跑沒了,睡!”
“知道了知道了!”
乖乖的躺下,楊路看着王慶瑞悶爐子,又把水放好,關燈,出去了。
被子用的時間有些久了,棉花壓成薄薄的一片,不是很暖和,所以王平把他的大衣也給壓在上面了,把
自己包裡面,不知怎麼的,有種暖暖的感覺,他輕輕的低笑起來,閉上眼。
第二天,楊路興致勃勃的跟着王平在這塊不大的地方來回的走了幾圈,也和那些好久沒有見過外人的戰士們胡天海地的扯了一天的閒話,看上去到是精神不錯。
王平也不管他,自顧的檢查着油管線的情況,工作簡單也單調,他卻做得很認真。
這晚,王平依然把房間讓給了楊路,自己在值班室裡坐着,翻看着書。
半夜的時候,值班室的門開了,王平沒有擡頭,“關門!”
“好冷!”
楊路搓着手,坐在爐子旁邊,烤火。
“說吧!”
王平還是不看他,只甩過來兩個字。
“……”
王平擡頭,“到底咋了?”
捧起放在爐子上的搪瓷缸,裡面泡着粗茶,小口的吹了吹,抿了一口,楊路問:
“班長,這次回去和嫂子成親了麼?”
“你就是想問這個?”
王平輕描淡寫的反問。
“……不是!”
楊路放下缸子,“那個,我,”他又停了,手指在缸子邊上磨着,王平也不催他,只看盯着他看,又過了一會,楊路的聲音有些暗,“我姥爺去世了。”
王平一怔,心頭憐意大起。
他聽楊路說過,他母親去世後,直到他的生父把他接過去的那以前,他一直與外祖父生活在一起,他們爺孫兩人之間的感情非常好,或許應該說,在他母親去世後,楊路最親的家人,就只有他外祖父一個人了,如今老人過去,那麼這不就是說,這世間,楊路承認的親人,都沒有了麼!
他知道楊路的生父,只是楊路一直對他父親避而不談,從這裡就可以知道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是多麼的淡薄了。
“我和他也見面了。”
楊路繼續說道。
王平起身,坐到了楊路身邊,寬厚的手掌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壓了壓。
“其實也沒什麼的,就是,說開了,也就無所謂了。”
楊路擡頭看他,他的笑很清淺,卻讓王平心頭有些酸楚。
“他有他的難處,只是,我真的無法原諒,雖然我理解他,我真的理解他。”
楊路強調的說。
王平沒有出聲,只是靜靜的聽着楊路說話。
“我理解他的做法,還有我爺爺的做法,對了,你知道我爺爺吧,什麼將門什麼的,你知道的吧!”
楊路的聲音裡有着急切,王平點頭,“我知道,聽說過。”
“在戰場從死屍堆裡爬出來的人,居然爲了什麼政治風潮,就讓兒子離婚,怕拖累他們家,嘿,這種人,也算軍人,他們也算是軍人……”
無言的拍着楊路,王平不知該怎麼安慰他。
在那個紛亂的年代,有些事有些人,是不可以常理來看的,只是現在說這些個,已經沒有什麼用了,傷害的都已經傷害,過去了也都過去,還能再說什麼呢!
那夜,楊路說了很多,很多他心裡藏了多少年的話,恨過的怨過的,很多往事,全都倒給了王平聽。
王平聽了一夜,最後,看着楊路靠在他肩頭,沉沉睡去。
他長嘆息,爲楊路,也爲那個舊時的故事。
他輕輕拍拍楊路的肩,低聲勸慰,過去了,都過去了,以後,一切都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