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含遐將李知塵抱起後便疾走如飛,片刻後隱沒在森林中。玉南子臉色僵硬的坐在地上,手上合十繼續療傷。
這時,在茂密的林中突然射出一道影子,落在地上後又以更快的速度向前而去,來去幾乎沒有影子。
玉南子微微一愕,這又是誰呢?速度如此之快。
本來玉南子也帶有衆多師門弟子,只是都被玉南子佈置在另一處,本想埋伏起來,侍機而動。倒沒料到自己會遇上李知塵,受了重傷。
而不消片刻,便有一隊人馬從林中衝出,看到斷了一隻臂膀的玉南子坐在地上療傷時微微一驚。爲首的走近問道:“和尚,你怎麼在這療傷,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嗎?”
玉南子微微睜開眼睛,看向眼前一隊人馬。眼前這隊人馬約有二十多騎,一色青衣帶甲,手上持着一把把帶勾的兵器。爲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卻是青華派高手蔣龍行。
玉南子輕咳幾聲,道:“貧僧仍佛宗弟子,跟隨佛宗衆人來追殺梅含遐,可惜貧僧修爲不高,手斷一臂,梅含遐往前邊逃去。”
蔣龍行微微一凜,道:“原來是佛宗的朋友。在下青華派蔣龍行,特奉命帶領人馬追殺惡徒雲明!卻沒想到在此遇見大師!”
玉南子微微一愕,看來剛纔匆匆躥走的那人就是雲明瞭,便道:“梅含遐已經身傷重傷,而貧僧卻無力追趕。實是可嘆。”蔣龍行心中一跳,道:“這梅含遐當真重傷?只是又是如何重傷大師的?”
玉南子臉有苦色,道:“修行不濟,修行不濟,貧僧與衆位同門追趕而至,梅含遐曾受圍擊,已身受重傷。而貧僧卻被那廝一劍刺中肩膀,右手被削了去,雖有伏魔之心,但實屬有心無力。”玉南子此話並無說謊,只是蔣龍行問的是梅含遐,而玉南子卻說李知塵,只是把名字省略下。如此一來,就讓人以爲梅含遐了。
蔣龍行疑道:“那梅含遐如今去哪?”玉南子臉色糾結,遲疑片刻後道:“這梅含遐着實狡猾,先往東邊去,讓人以爲她便是逃往東邊,而後又返回,逃往南邊。哎,如此一來,若不是貧僧就在原地療傷,誰也不知她逃去哪了!”玉南子此話又是真話,只是卻誤導着蔣龍行認爲玉南子的同門追向別處。
蔣龍行臉上微有喜意,這追殺雲明與追殺梅含遐並不相同,雖說追殺雲明成功宗門必大大獎勵,提升地位。但一來追殺雲明之人着實衆多,二來雲明修爲也是不弱,當時一水樓下,一劍擊斃蔣明仍震撼着人心。而追殺梅含遐又是不同,雖然宗門並沒有追殺梅含遐,但如果有機會那就必定要的。追殺梅含遐成功後所得報酬亦在不少。
當下打定主意,向玉南子問道:“大師菩薩心腸,定不願梅含遐逃去而使天下百姓受盡荼毒,願大師告知去路,我等將這妖孽斬除去!”
玉南子早恨不得蔣龍行說出這句話,但表面功夫還得做套。便遲疑片刻,才道:“梅含遐便往那邊去!”說着,指向梅含遐最後衝出的位置。
蔣龍行大喜,道:“多謝大師指點明路,在下立即去追殺那廝。”便對手下道:“兄弟門,隨我誅殺妖孽去!”便縱馬而去。
一隊人馬便踏起風塵而去。
玉南子臉上微笑,口中念着佛號。而此時,在林間又傳來喧鬧馬啼聲,不消片刻,又有一隊人馬衝出。玉南子睜開眼看去,這隊人馬全是女性,而臉容皎好美豔,裝扮非常暴露,都是身穿短甲獸皮。
衆女子見到此幕,不禁一愕,爲首一名女子臉色警惕,走出道:“和尚哪裡人?怎的在此療傷?”玉南子道:“諸位女施主可是女巫族的?”
爲首那女子微微一愕,道:“正是。不知和尚是?”玉南子道:“貧僧佛宗弟子,因追趕魔道梅含遐至此受傷。不知各位女施主怎的也追殺至此?”
爲首那女子臉上隱隱有怒氣,道:“我叫葉淨絲,女巫族大長老。一路追殺魔道無情教女,卻不料這無情教女着實狡猾,竟繞出一個圈,往南蠻趕來。現下又讓她逃了出去,只有在南蠻中胡亂搜索。”
玉南子道:“哦!原來無情教女也逃至南之蠻荒,那不知煌鯊宗又否追來?”葉淨絲道:“已在半路!和尚知道無情教女的去向嗎?”玉南子搖搖頭,道:“貧僧不知。”
此時,一個聲音咯咯笑道:“你們在找我嗎?我可是等了很久了啊!”一道白色身影飄飄落下,兩道白繩登即射出。
葉淨絲一驚,兩手一拈,兩枚銀針射出。而眼前一人已殺將而來,卻正是無情教女。
葉淨絲滿臉怒容,青筯暴現,喝道:“無情教女,沒想到你敢殺回來。好,今日教你有來無回。殺!”身子縱身,幾枚銀針暴射而出,而其身後衆多的女巫族族人一一合力而上。
無情教女避開銀針,白繩縱去,咯咯笑道:“我不就是脫了若依雪的衣服嘛,反正又沒多少人看到,用得着追得這麼緊嗎?”
葉淨絲臉上更寒,當日於定嶽城中,副族長若依雪帶領族人追殺君天子等人,後來君天子妄涯逃脫,不知去向。便追殺無情教女而去,無情教女卻躲在一邊,偷襲之下,用兩根白繩當衆射下若依寒上身衣服。本來女巫一族,生活在荒野之中,衣服穿得甚少,故極爲暴露。只是當衆之下,衣服被射去,實爲大辱。當場煌鯊宗,西北鎏金殿亦有人在。女巫族受此大辱,怎能不死命追殺無情教女?
此下無情教女故提舊事,更讓女巫族人怒火中燒,萬道銀針立即射出。無情教女咯咯作笑,身體輕輕一躍,躍在半空中,白繩射出,拖住一名女巫族族人,手上一揮動,白繩竟尤如兩把利刃般,便把那名女巫族族人絞爲幾片,血水四濺,血肉模糊。
葉淨絲更加怒火,縱身而上,兩根銀針攻向無情教女。無情教女身子微微一轉,便到另一邊去,白繩射出,在兩名女巫族族人脖頸處射出,彈開。兩個頭顱便滾在地上。
葉淨絲臉色鐵青,身子氣得顫顫發抖,喝道:“擺七星困龍陣!”餘下族人動起身來,便要擺起陣法。無情教女臉色一緊,這多日來的追殺,這七星困龍陣可不是好對付的。有幾次差點就栽在其中。便笑道:“哎呀,擺陣啊!那老孃就不跟你們玩了!再見啦!”說完,身子一躍,幾個縱身便消失在林間。
葉淨絲身子發抖,厲聲喝道:“追!”一衆人馬便向無情教女追去。
旁邊玉南子早站起來,躲在一旁,心道:眼下各宗都與魔道結仇,而無情教女也逃至於此,勢必會有更多宗門前來南蠻,這下子,更亂了!青華派被我引去追殺李知塵,八成不得成功。我得趕快與師弟們一聚,商議此事。
玉南子雖斷一臂,但體中無形劍氣一化,便已無礙大事。
李知塵先受劉翔則劍氣所傷,再受玉南子一擊,正中胸口心臟之處,剛橫的金鋼罡氣催入,着實厲害。如果不是李知塵修爲極高,在這一掌下只怕傾刻斃命,但即使這樣,李知塵也是受了重傷。
李知塵臉色慘白,極力運轉元力消除掉金鋼罡氣、無形劍氣。比起玉南子斷了一臂,反而李知塵傷勢更重。對於修道者來說,斷去的肢臂若待修爲高時,一運元力便可長回。又或者撿斷臂而接回,也不是不能。而比起兩人各中對方罡氣劍氣,則李知塵更重。畢竟玉南子一掌飽含的金鋼罡氣是從胸腔而入,而李知塵的無形劍氣是從玉南子的右臂而入。
梅含遐抱着李知塵往深林疾走,不多時,便已來到一處坡谷上,谷下有一個深洞,梅含遐把李知塵帶到洞中,放下李知塵後道:“這裡是前幾天和那老禿驢僞君子繞圈子找的,還算安全。你中了那老禿驢一掌,傷的不淺,先在這養傷吧。”
李知塵臉色本來極爲慘白,在運轉元力消除了一部分金鋼罡氣後才恢復了些氣力,低聲道:“沒事。”
梅含遐在山洞中躊躇一會,卻是無言相對,走到洞外癡癡望着天空。兩人關係可謂十分奇妙,此刻在同一個山洞中,卻是言語凝咽。
李知塵元功一運,一口淤血吐出。梅含遐微微一驚,正回頭去看。
見李知塵咳嗽幾聲,勉勵笑道:“梅宮主,我是雲道宗弟子,在南蠻中只要報明身份還是沒有人敢動我的,我身上的傷也恢復了些,還有些自保之力,就此告辭了。”說着,勉強站起來。
兩人關係奇妙,心有隔閡,互不說話,李知塵此時也不肯面對梅含遐。
梅含遐急忙扶住李知塵,道:“你……”李知塵輕輕甩開了梅含遐的手,道:“梅宮主,在下已然能行動了,就不勞相送。”轉身便走。
梅含遐身體一滯,冷笑道:“你是怕我會害你嗎?”
李知塵道:“自然不是。”
梅含遐道:“那你爲什麼要走?”
李知塵心中煩苦,只能化作一聲苦笑,心道:“我爲什麼要走你難道不知道嗎?”
梅含遐盯着他的背影微微冷笑,道:“你在怕我嗎?爲什麼急於避開我?”
李知塵道:“既然在十一年前已經錯了……我也不想再錯了。”出了洞口。
梅含遐身子很輕微的顫抖了一下,冷笑道:“不錯,不錯!那你爲什麼要救我?十一年前便已錯了,讓我被他們殺了不就好了?爲什麼還要爲了我得罪天武宗佛宗?”
梅含遐見他不語,道:“你逼得劉翔則退出南蠻,斬斷玉南子一隻臂膀,不怕他們記仇報復嗎?”
李知塵長嘆一聲,道:“又有何干?梅宮主,你從南蠻出去,回到你……你丈夫身邊吧!”說到“丈夫”二字卻不可抑制的顫抖了一下。
梅含遐望着他的背影,臉色愈來愈蒼白,忽然“哇”的一聲趴在地上痛哭起來。
李知塵轉過身來見她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忍不住心中一痛,上面伸手要扶,觸及她的衣服,卻又縮了回去,道:“你哭什麼?”
梅含遐對他大聲吼道:“我不用你管!你走!你既然說救我那是爲我做最後一件事,如今做完了,你給我滾!”李知塵臉色慘白,默不作聲。
梅含遐道:“我回我的玉瓊宮去……你回你的雲道宗!我們從今以後再也不見!”
李知塵道:“好,好,我走就是。”
梅含遐叫道:“李知塵!我問你,十一年來你有沒有找過我?”
李知塵頓住腳步,望着天空雲霄,緩緩嘆出一口氣,道:“上窮碧落下黃泉。”下面一句“兩處茫茫皆不見”卻沒有說出來。
梅含遐怔了一會,眼淚不可抑制的流下來,道:“是嗎?”又道:“李知塵,你知道我爲什麼會恨你嗎?你知道我十一年前爲什麼會離開你嗎?”
李知塵轉過身去,道:“爲什麼?我想了十一年,都不知道你爲什麼突然離去,沒有一絲音信!甚至像一個夢……到後來,我甚至不知道你是真是假……”
梅含遐收住哭聲,怔怔凝視前方,道:“你知道我爲什麼恨你嗎?”
李知塵道:“你……你恨我什麼?”
梅含遐淚眼盈盈,道:“李知塵……當年我離開你,你可有找過我?”
李知塵道:“當時你突然失蹤,我找遍了整個凡塵界,也不知道你在哪。”
梅含遐眼睛緩緩閉上,道:“當時我被我母親帶回海島,禁足了五年。第六個年頭才得以出去……”
李知塵長長吐了一口氣,道:“海島玉瓊宮嗎?當日我在天畫樓上才知道你原來是玉瓊宮宮主……如果當年你說過的話……”
梅含遐低聲道:“玉瓊宮在海外飄渺之處……你自然找不到……不過我並非恨你這個。”
梅含遐睫毛微微顫抖,她看着洞口一株黃花,道:“當我出去時便去找你……我好不容易出到中原……你可知我聽到什麼消息?”
李知塵微微變色,道:“第六年?”
梅含遐道:“不錯……那時我……聽說你和東境城第一美人林霏結成伴侶……”她微微冷笑,道:“當時我想,東境城林霏自然非我能比……她修爲比我高,長得勝我百倍,那時我便想,原來……原來我等了五年,等你來找我……你卻和別人成爲伴侶……”
修道界中成爲伴侶便極少分離。修道重視四個條件“法侶財地”,便是修道要有對的方法,沒有名師相授,弄錯了方法,修一輩子道也不得要領,法是最重要的;有一個同修、伴侶在修道的路上事半功倍,原因是找一個完全可以相信的伴侶在入定時有人守候,不怕走入岔道走火入魔,且可互相辨證修行中遇上的難題,因此成爲伴侶後便幾乎不會分離;要有一定的財力物力,緣於在修道的階段,要把心思和時間在最大程度上用來修行,相應的就沒有更多的時間來賺錢;要有一個合適的修煉之所,若沒有修煉之地,人處鬧市大街,怎麼靜下心來打座煉功?這四者便是修道所需要的。
李知塵乃雲道宗大弟子,法財地自然不成問題,至於侶,只怕放出聲去,修道界的盡半女修行者都願意和他結成伴侶。原因有三,一,雲道宗乃修道界第一大宗;二,李知塵年紀輕輕便達到元嬰之境,可謂年輕一輩第一高手;三,李知塵長相俊俏,且風度翩翩,才華橫溢。自然有數不盡的女修道者愛慕他的家世、他的少華。
李知塵身子顫抖得更厲害了,道:“錯了……”
梅含遐道:“錯了?當時我也以爲錯了……那晚我廢盡心思潛上雲道宗找你,避開雲道宗弟子,好不容易纔找到你的房間,卻……卻見到你和林霏兩人共處一室……這錯了嗎?深更半夜,孤男寡女,錯了嗎?”凝視李知塵。
李知塵大聲道:“錯了!錯了……我和林霏雖然認識,但從來沒有結成伴侶!只是那一年她修煉遇上問題,多次向我請教,有時因爲一個問題不肯罷休,與我深夜探討,纔有了閒言碎語。”頓了頓,又道:“原來你那時便到過雲道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