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蘇玳所訂的兩個房間在二樓。
當初並沒有說明誰和誰一間房,現在夜深露重,她們也該先歇下了。
幽暗的走道上沒有半個人影,安靜的空氣中除了我與阮潮走動的腳步聲外,還隱約摻雜着女子的泣喊聲。
我轉頭看了一眼阮潮,她顯然也留意到了,正疑惑地看過來。
我們屏住呼吸,循着聲音發出的房間走去,目光掃過門號,竟然就是蘇玳訂下的兩個房間之一!
心臟猛地收緊,再無思考的能力,我伸臂推了一下木門,它居然沒鎖,應聲而開。
如豆的燈火在油燈燈蕊上輕輕跳躍着,暖黃色的光撒遍房間。
羅帳半垂,裡面仰躺着的人兒衣衫不整,黑髮凌亂,壓在她身上的人正低着頭吃吃地笑着,一臉得意。
“小魔女的聲音真好聽,再叫啊。”
“嗚嗚嗚嗚……”
“楚楚可憐的樣子真漂亮,讓哥哥親一口。”
“嗚嗚嗚嗚……”
被壓在身下的人驚慌地左閃右躲。
“敢不乖?不乖哥哥就不疼你。”
“嗚嗚嗚嗚……”
被壓着的可人兒不再掙扎,仰起了臉蛋,水亮的大眼睛對上了正欺負自己的人,眨啊眨啊眨。
“小魔女真聽話,哥哥疼疼。”邊說着,邊嘟起嘴巴,慢慢地朝身下的人兒湊近。
“嗚嗚嗚嗚……”
即將接受“疼疼”的人兒目光幽怨地看了過來,與我的視線糾結交纏。
“你們……”我無力地靠在門上,胃部一陣抽搐,“你們在搞什麼?”
趴在蘇玳身上的原遠直到這時才轉過頭來看我,美目泛着一層水潤的亮光。
“回來了?我們在玩角色扮演遊戲。”
角色……什麼?我迷惘。
“今晚的主題是‘悶騷女侍與採花淫賊春色無邊的深夜邂逅’。”原遠接下來的話,似乎是種說明。
我看了眼蜷縮在牀上一副楚楚可憐的蘇玳,再看了眼表情邪佞的原遠,頓覺腦袋一片驚雷。
身後傳來輕微的響動,卻是阮潮滑坐下地時碰到桌椅的撞擊聲。
“在這裡晚上都沒有什麼消遣,只能玩點小遊戲了。”原遠把我的驚愕看成了責備。
“但……”
我和阮潮異口同聲地發了個單音,又都停了下來。
我看向阮潮,示意讓她說下去。
雙頰傳來了隱隱的燙熱,那種令人羞恥的話語,原遠怎麼可以說得如此雲淡風輕?
“但……”阮潮難得在說話時產生停頓與遲疑。
那般驚世駭俗的事情,也只有原遠能夠把它當作遊戲……不,還有蘇二小姐,她們從來都不是我所能理解的人。
“但爲什麼是你扮演淫賊?”阮潮到現在依舊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我霍然轉身。
阮神醫,這不是問題的重點吧?
“你不覺得這樣分配角色比較有挑戰性嗎?”原遠表情認真地解釋道。
“……對哦。”阮潮思索片刻,露出了恍然之色。
原來不正常的是我嗎……?
“蓉兒也一起來玩。”原遠說着,撲了過來。
我閃避不及,軟玉滿懷。
“你的腦子到底在想什麼!”我臂一擡,想推開她,卻發現她整個人軟綿綿地沒有一點反應。
“喂,你……”我翻過她的身子,把她橫放臂間。
只見她雙目緊閉,神態安然。
“淨戈?”我用力地搖着她。
“她睡着了。”
蘇玳從牀上跳了下來,低頭整理着凌亂的衣衫。
我疑惑地再次審視她的容顏,果然一副好夢正酣的模樣。
說睡就睡,這也是一種本領。
昏暗的火光下,原遠的睫毛濃密細長,盈盈輕顫,剪剪碎影落在淡青色的下眼皮上。
她到底有多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把她放上牀吧,這幾天她都沒怎麼睡好,已經到極限了。”蘇玳走過來,定定地看着我懷中的人。
我走到牀邊,把她放下,她翻了個身,抱住了旁邊的被子。
阮潮有說,這些天來都在馬車上趕路,日夜顛簸,也難怪她無法安眠。
“怎麼不早些休息呢?”我無奈地看着她熟睡的容顏,像個小孩子,累了也不睡,就知道貪玩。
“她在等你回來。”
蘇玳淡淡地看我一眼。
等我……?
“因爲太累了,擔心自己會睡着,就一邊玩遊戲一邊等你回來。”蘇玳柔柔地笑着,細細的道來。
玩那個遊戲,是爲了等我回來……?
爲什麼我就是感動不起來(— —!)
“既然大家都累了,也該去休息了。”我順理成章地接口,準備送客。
阮潮從地上站了起來,卻不急着離開。蘇玳則找了張凳子坐下來,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
“你也累嗎?”她問。桌上的燈火映在她清秀的臉上,有着說不出的柔和感。
難道你不累?
我沒有忽略掉她的下眼皮也和原遠一樣淡淡泛黑。
蘇二小姐自小錦衣玉食,即使長年在外,也只是閒情所致,遊山玩水,可曾試過像這樣露宿荒野、日夜趕程?
“我當然累。”蘇玳伸了個懶腰,眼神幽幽地盯着我,“哪像你,一睡就幾天。”
她的語氣似乎暗含埋怨,聲音卻軟軟的,聽在耳裡像是撒嬌。
我別過頭去。
“你累了就去睡吧,我也想休息了。”
即使恢復了以前的記憶,我也始終猜度不透這個人。每次,當我以爲自己已經觸摸到她的真實面目時,她卻讓我明白,那只是一層冰冷的面具。
在她面前,我是個丑角,她總愛戲弄我,然後嘲笑我的笨拙。
她點點頭站起來,手撐着桌子,勻稱的指節微微泛白。
“怎麼了?”我發現到她似乎欲言猶止。
“淨戈跟我說過一個‘睡美人’的故事。沉睡千年的美人,在得到公主的吻之後就會醒來。”她的聲音不大,但說得緩慢,“不准你睡了不醒。”
夜深人靜的夜,萬籟俱寂,我能夠聽見自己沉重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地敲擊耳膜。
這個人,總有辦法擾亂我的心緒。
她轉身往門外走去,跨出門檻時,她突然定住,回頭看向我。
“不是說要睡覺嗎,還不過來?”
我尚未從剛纔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只聽見她的話,卻一時未能領會其中意思。
“過隔壁房間,我們一起。”蘇玳進一步說明。
這一下,我完全清醒。
“我和你?”我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
蘇玳突然瞪大了杏目,表情瞬間變得和適才被壓在牀上的悶騷女侍一樣,委屈地用手指了指自己:“難道我……”再指了指阮潮,“和她?”
這纔是情理之內。我尋求神醫的贊同,她卻臉色鐵青,死命搖頭。
“要不,”蘇玳狡詐一笑,看向牀上熟睡的原遠,“我和她也可以。”
我當機立斷,向門口走去。
“我們去隔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