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下來,除了照料龐天夏之外,胡芳賞只是與瘋乞丐終日飲酒,不是說些少年時一起玩耍的荒唐事,就是說分別之後的近況,並沒有爲難他的意思。
第三日晚上,兩人又在一起面對面地喝酒。
胡芳賞明顯喝多了,他聲嘶力竭地唱了一首小曲,忽然動情地對瘋乞丐說:“老馮,我們從小在一起長大,有個事情你要和我說實話!”
瘋乞丐也有些醉意,笑着問:“幹嘛,是那次偷看隔壁村姑娘洗澡的事嗎?”
胡芳賞的眼神變得認真起來,問道:“不,其實你內心也是想成爲獸化者的是不是,你是故意把獸琥珀讓給我的,對吧?”
瘋乞丐的笑容立即僵住了。
胡芳賞接着說:“你出身比我好,什麼都比我強,見我可憐就把貔貅的獸琥珀給了我,還騙我說你的志向是學醫而不是成爲獸化者。”
胡芳賞說到這裡忽然躍到桌面上,酒壺酒杯被他撞得摔了一地,他吼叫着:“你看到我成爲獸化者時的眼神充滿了落寞,從那時起我就明白了!再說,既然你對獸化者不感興趣,爲什麼要成爲專門治療獸化者的醫師?!”
瘋乞丐黯然,沒有回答。
胡芳賞從酒桌上撲向瘋乞丐,兩人摔在地上,他繼續嚷道:“後來你成爲雲國的御醫,我也去學醫,可爲什麼等我成了御醫你就又離開了!你說話啊!”
瘋乞丐從地上爬起來說:“那是因爲雲國的王昏庸,他對獸化者力量的想法是錯的,根本和你無關。”
胡芳賞又從地上跳過去,再次將瘋乞丐撲倒在地,兩人扭打在一起。
“就是和我有關,你知道我技不如你,就故意讓出首席御醫的位置給我,我在你眼裡就是一個可憐蟲!”
瘋乞丐也不答話,只是想將對方推開,但胡芳賞藉着酒勁就是不放。兩人從屋內滾到屋外,一陣涼風吹來,兩人都打了個冷顫,這讓他們清醒了不少。
瘋乞丐最終還是推開了胡芳賞,站起來說:“**,你醉了。”
“我沒有,我以往任何時候都清醒!我不要你可憐我,你、你給我看着!貔貅!”
胡芳賞仰天大叫,片刻後,竹林中響起一陣悶雷般的吼聲,似乎是對叫聲的迴應。
緊接着竹林亂響,無數的竹子被由遠及近地撞斷,竹葉飄零就如下了一場綠色的雪。一隻龍頭虎身的獨角奇獸,吼叫着跑到了小屋外。
只見那獸全身毛色雪白,在月色映照下,猶如一團活着的雪。
瘋乞丐看了看那獸,自言自語道:“貔貅,又見到你了。”
貔貅卻不是來敘舊的,那獸向前撲倒瘋乞丐,兩對前爪壓在瘋乞丐的前胸上,就如兩塊巨石壓頂令人呼吸困難。
獸隨着獸化者的心意而行動,貔貅的攻擊明顯是胡芳賞驅使的,瘋乞丐看了胡芳賞一眼。
胡芳賞用威脅的口氣問:“老馮,你今天如果不說清楚,我就讓貔貅吃了你!”
那貔貅張開血盆大口,裡面呼出的腥臭之氣噴在瘋乞丐的臉上。
忽然一隻火化成的鳥撞在貔貅的臉上,燙得它向後躍開,嗷地怪叫一聲。
“不許傷人!”
上官紫煙叫着,兩隻火鳥一左一右又攻向貔貅。
貔貅卻不閃躲,張口竟將兩隻火鳥吞食下肚,之後瞪着上官紫煙似乎要撲過去。
千鈞一髮之際,卻聽瘋乞丐喊道:“紫煙不得無理,**只是在和我開玩笑!”
胡芳賞也制止了貔貅,故作輕鬆地說:“是啊,我們倆鬧着玩呢。”
上官紫煙剛纔明明見貔貅襲擊瘋乞丐,雖然聽兩人都說沒事,仍是握着手裡的一團火,死盯着胡芳賞和貔貅。
貔貅看着胡芳賞,似乎得到了什麼指示,它低沉地吼了一聲,便跑遠消失在竹林中,只留下三人和滿地的竹葉。
胡芳賞乾咳了一下,裝作無事問道:“外甥女,我要你找的藥呢?”
上官紫煙見貔貅遠去,這才從肩上的小包袱中將藥取了出來。這些藥並不難找,加上有火鳳凰在空中尋覓,上官紫煙已經全部找齊。
胡芳賞清點了一下藥材,隨口說:“小姑娘挺能幹的,好,明天我們開始煉藥。”
說完,轉身進了小屋,砰地關上門說:“你們在外面對付一晚吧,我要好好休息纔有精神煉藥。”
上官紫煙在外面不屑地說:“呸,外面就外面,我纔不要和你這個又髒又胖的老頭住一間屋。”
胡芳賞在裡面應道:“說那麼大聲,我聽得到喔。”
上官紫煙衝着門那邊做了個鬼臉,轉頭問瘋乞丐道:“前輩,這些天他沒爲難你吧,天夏怎麼樣了?”
瘋乞丐道:“沒有爲難我,天夏還算穩定,現在安置在屋內,今晚**會照顧他的。”
見上官紫煙露出不放心的神色,瘋乞丐又補充道:“**也是數一數二醫師,即使和我鬧彆扭,也不會爲難有病之人的。”
聽到這樣說,上官紫煙才稍稍寬心。
兩人之前還是乞丐,比這惡劣得多的環境也待過,在屋外歇息當然難不倒他們,於是在地上打好地鋪便都安靜地睡去。
次日清晨,上官紫煙早早就醒了,起身見自己身上除了昨晚的薄被外,還多了張毯子。
正在奇怪,見瘋乞丐伸了個懶腰起來,他身上也同樣多了張毯子,便問:“前輩,這毯子是你找來的嗎?”
瘋乞丐低頭看了看,又搖了搖頭,然後淡淡一笑,似乎並不意外。
胡芳賞這時抱着些藥材走過,他踢了瘋乞丐一腳道:“起來吧,我們一起煉藥。”
瘋乞丐也不說話,起身和胡芳賞忙去了。
上官紫煙暗自思量:這個姓胡的昨天用獸襲擊前輩,又不讓我們進屋,晚上卻怕我們着涼而拿來毯子。他行事前後矛盾,也不知道跟前輩有着什麼恩怨。
煉藥三天,上官紫煙觀察到胡芳賞越幹越起勁,原來古怪的脾氣似乎也消失了,經常有說有笑。
瘋乞丐則相反,煉藥的時間越長,臉色就越是難看。
上官紫煙不懂藥性,更不會煉藥,暗暗擔心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卻又不敢亂問。
在藥丸製成的第三天夜裡,也就是龐天夏來到這竹林小屋的第六天,上官紫煙在幫忙收拾着小屋內四處散放着的煉藥工具。
胡芳賞很高興地看着盤中的數顆藥丸道:“好啊,終於把藥練成了。看來我們還是寶刀未老,雙劍合璧之下還是把藥做好了,哈哈!”
他見一旁的瘋乞丐面無表情,就用手肘捅了一下說:“發什麼呆啊,今晚我們喝酒慶祝一下吧!”
瘋乞丐卻毫無先兆地吼叫起來:“姓胡的,這幾天你是不是一直在戲弄我!”
胡芳賞一楞,問:“什麼意思?”
瘋乞丐揪住胡芳賞的衣領質問:“煉藥時我看過藥材,雖然並不認得全部,但所見的基本都是些旺血大補的藥,根本不會有清熱解毒的功效!”
上官紫煙心中一驚,明天就是第七天,如果龐天夏沒有辦法得到解毒之藥,豈不要命喪黃泉。難道這姓胡的,這幾天是故意拖延時間,以耽誤龐天夏病情爲手段來進行報復?
想到這裡,她看了看屋角一動不動的龐天夏,不由得嚇出了一身冷汗。
胡芳賞卻說:“我這三天就是想和你找找以前一起煉藥的感覺……”
瘋乞丐怒道:“你要敘舊我陪你就是,再說也不是現在,你不要折騰這個年輕人!”
胡芳賞還想解釋,又道:“你忘了,這是藥丸是我們曾一同研製的‘破境丹’,我在之前的基礎上加了幾味藥,現在我們合力已經將它練成了,它可是能直接提升獸化者的修爲……”
“你混蛋!”瘋乞丐扇了胡芳賞一個耳光,“你利用我製作破境丹,有沒有考慮過這個年輕人的死活!現在時間都白費了!”
胡芳賞被打得嘴角流血,愣了片刻也罵道:“死了又如何!原來你一直覺得和我一起的時間都是白費的,虧我還當你是我一生的摯友!”
吵吵嚷嚷之中,兩個老頭開始廝打起來。
上官紫煙連忙上去勸,勉強拉開兩人,又聽胡芳賞罵道:“你們給我滾出去,這是我的房子!”
瘋乞丐氣哼哼地走了出去,上官紫煙連忙跟上,後面胡芳賞則砰的一聲將門摔上。
上官紫煙等瘋乞丐稍微平靜一些才提醒道:“前輩,天夏還在屋內呢。”
瘋乞丐仰天長嘆道:“這次所託非人,是我害了天夏。現在只能留他在屋內,要是搬動的話只恐經脈盡斷,連今晚都挨不過。”
上官紫煙焦急地問:“那天夏還有救嗎?”
瘋乞丐搖搖頭道:“七天之期都浪費了,明天我們準備一下他的後事吧。”
上官紫煙想起龐天夏對自己種種的好,不由得悲從中來,失聲痛哭。聲音哀怨,在竹林嘩嘩的竹葉聲中,更顯得淒涼。
瘋乞丐雖悶不做聲,眼圈也忍不住紅了。
因煉藥過於勞累,又加上悲傷過度,兩人熬到半夜就沉沉睡去。
朦朧中,上官紫煙見屋門推開,龐天夏竟走了出來。
“天夏,你沒事了?”上官紫煙又驚又喜。
龐天夏張口卻不能言,雙眼如死魚凸出,四肢僵硬,直直地倒在地上。
上官紫煙衝上去要扶他,忽然聽瘋乞丐在耳邊喊:“紫煙快醒醒,天夏他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