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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活着,是一種信仰;死亡,只不過是另一種信仰。

“怎麼樣,有感覺了嗎?”夜風皺着眉問道。

“沒有。”紗綾搖了搖頭。

“那這樣呢?”夜風握住紗綾的肩頭,讓她換了個姿勢。

“還是沒有。”紗綾的語氣有些沮喪。

“那就算了。”夜風無奈地聳聳肩,“這種事強求不來的。”

“不行。我一定要再嘗試一下。”紗綾的語氣很堅定。

“那我不動了,你自己試吧。”夜風說着,一屁股坐到地上。

“好!”紗綾點點頭,閉上眼睛,心中有股莫名的興奮和不安。

靜下心──紗綾默默地告訴自己──雖說是第一次,但也沒必要緊張嘛。慢慢來,慢慢來……

“啊!”紗綾忽然大叫一聲,臉上立時飄上兩朵紅暈。

“怎麼?有感覺了?”夜風擡起頭問道。

“嗯!”紗綾興奮地朝着東南方一指,“那邊,就在那邊,大概五百米的距離,有一個很弱的黃色生命圈。”

“不錯。”夜風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眼裡卻閃過一絲欣慰。

“真的對嗎?”紗綾問道,“我不是很確定啊。”

“不相信就過去看看咯。”夜風起身往紗綾指的方向走去,“總算長點本事了。”

“哈哈。我就說自己天賦異稟,資質甚佳。要不是你這個老闆太中庸,我現在肯定是名震死神圈了!”紗綾對自己剛掌握的新本領頗爲自豪。

“這也好驕傲的啊!”夜風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這可是當死神的基本功,都快兩個月了,你要再學不會,我就只能勉爲其難把你也吸收了。”

“把我收了,你上哪兒找更優秀的。”紗綾“哼”了一聲,“不過,話說回來,難道還真的是憑感覺?”

“對。”夜風應道,“不過這感覺不是你死後就立刻有的,是需要不斷積累,潛移默化,漸漸的就會把握到了。”

“這還真奇妙啊。”紗綾感嘆了一下,轉而問夜風,“你是多久才學會這個本事的?”

“大概一個星期吧。”夜風若無其事地回道。

“一個星期?”紗綾瞪大了雙眼,隨後“噗哧”一笑,“你就吹吧!反正沒有人知道,你就是說一天,我也沒辦法驗證啊。”

“不信算了。”夜風瞥了一眼紗綾,“不過,你還早吶,那麼近的距離都要花那麼久,我可以告訴你,對於一個合格的死神,他所能感知的範圍最起碼也應該是以自我爲中心的方圓五公里內,這樣纔不會耽誤工作。”

“五公里?!”紗綾倒吸了一口冷氣,“我現在頂多五百米。”

www ▲ttκá n ▲¢〇“所以你還要多練習啊。”

“哦”,紗綾有些掃興地應了一聲,接着語氣一轉,岔開話題道,“夜風,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

“問吧。”

“我們爲什麼要吸收回憶?如果我們罷工,這個世界會怎麼樣?那些殘影又會不會自動消失?”

“呵呵。”夜風輕笑一聲,“你其實想問我們死神存在的價值吧。”

“人死後所產生的殘影其實是由無數回憶組成的,這個你已經知道了。”夜風看着紗綾解釋道,“而那些回憶有痛苦,有快樂,有憤怒,有悲傷等等,這些情感在人死後需要有地方發泄、有地方疏導,而我們死神可以說就是這些情感的疏通渠道。這就好比城市裡的垃圾,每天都需要有人去清掃去整潔,這樣才能保證人們的生活不受影響。換句話說,我們死神其實和環衛工人差不多,只不過我們清潔回憶罷了。”

“那我們要是不做呢?”紗綾追問道。

“那這些回憶就會找其它活體寄附。我們常常說託夢託夢,其實就是回憶寄附的一種方式,只不過很多情況下,那是別人的回憶,而我們卻把它想像成自己的親人。”夜風頓了頓,繼續道,“當然,這似乎沒什麼。但如果某些回憶帶着很強烈的情感,比如對某人的出奇憤怒或憎恨,而被寄附的活體其思想感情又很脆弱,那這種情況下就會造成精神異常,具體表現出來就成了語無倫次,行爲混亂的精神病了。”

“啊?原來精神病是這麼來的啊?!”紗綾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

“這只是造成精神錯亂的其中一種原因。”夜風回過頭看着紗綾道,“而我們死神就是要把這種情況降到最低。”

“當然啦,”夜風擺擺手道,“既然死神也是一份工作,那我們也難免會犯點過錯,比如還來不及趕到,殘影回憶就已經寄附到活體上了,這時候我們能做的就只有抱歉和禱告了。”

“難道我們沒有把那些寄附的回憶再吸收的能力嗎?”

“沒有。”夜風搖搖頭,“而且就算有,應該也很難辦到,因爲這樣會影響到那些活着的人的正常生活。這對死神來說是絕對禁止的。”

“是嗎?”紗綾今天的問題似乎特別多,“那如果有死神違犯工作原則,比如向活着的人透露自己的身份,又或者是幫死人傳話呢?”

“一般來說,死神的能力僅對人死後出現的殘影有用;對活人而言,我們其實和他們沒什麼區別,你就算站在馬路中間大聲喊自己是死神,也沒多少人會信你,大家只會幫你當精神病圍觀。而且死神的工作很忙,自己的管區裡一天最少要死十個以上,如果每個人都要傳話,那我們還不累死,你說是吧。”

“也對。”紗綾低下頭想了想,語氣有些沮喪地嘆道,“被你這麼一說,當死神還真沒什麼優越感。”

“你就當爲人民服務了吧。”夜風調侃道。

“不好意思,沒你那麼高的思想覺悟。”紗綾沒好氣地說道,“早知道這樣,就不當這該死的死神了。你乾脆現在就把我吸收了吧,省得我以後心煩。”

“收你?收了你誰來接我的活兒?”

“怎麼?你還打算退休了?”紗綾眯起雙眼打量着夜風道,“你可別指望教會我本事了就可以隨意差遣我,我做人──哦不是,是做死神──很有原則的。”

“到時候再說吧。”夜風的神情忽然有些沒落,但隨即恢復精神問紗綾道,“怎麼樣?能感應到確切地點嗎?

“哦。”被夜風一提醒,紗綾立刻又想起了正經事,忙閉上眼睛,等了一會兒後,指了指前面的一幢公寓,“那兒,十樓往左數第三間房。”

“那就去看看吧。”

兩人說着便一前一後往公寓走去。

才從電梯門出來,一股若有似無的香燭味邊隱隱傳來,越接近目標,味道越濃。

“怎麼回事?難道已經死了,都開始燒紙錢了?”紗綾對自己的判斷仍頗爲擔心。

“不是。”夜風否定完又解釋道,“殘影和生命圈是兩種不同的感念體,你多做多做自然就能分辨出來了。”

“是嗎?”紗綾嘟噥了一聲,指了指面前緊閉着的門,“難道又要穿?”

“不穿難道還砸嗎?”夜風說着,當先一步穿門而過。

一股濃濃的燒香位立刻鑽進鼻孔。

“咳咳。”紗綾看來有些受不了這樣的香味刺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南無觀世音菩薩……”

收音機裡播放的誦經聲從裡間傳了出來,客廳的大牆上貼了一張大大的佛祖畫像,旁邊還放了一張貢桌,桌上有些水果和一隻香爐,豎插着的香燭似乎沒點上多久,才燒了三分之一,這家的主人看來是信佛的。

“這裡。”夜風站在主臥門口朝紗綾揮了揮手。

“啊!”紗綾走過去一看,叫了一聲,一箇中年婦女已經倒在了地上,身旁還散落着一些衣服和衣夾。

“已經死了嗎?那殘影呢?”紗綾四顧找去。

“還沒死,差一口氣。”夜風走到客廳,在佛祖畫像面前站定,“再等會兒。”

“沒死?沒死怎麼趴在地上?”紗綾驚訝地看着地上的“屍體”。

“你難道就沒聞到一些異味嗎?”夜風問紗綾道。

“聞到啦,不就是香燭味嗎?”

“不是!還有其它的,你仔細問問。”

“其它的?”紗綾挺起鼻子,又好好嗅了嗅,“啊,是煤氣。廚房的煤氣漏了!”

“真是遲鈍啊!”

夜風話音剛落,黃色殘影在一旁漸漸出現。

“阿姨你好。”紗綾上前打了聲招呼。

“你們,你們是誰?”中年婦女顯然還沒意識到自己的狀況,有些驚恐地看着夜風和紗綾,“小偷!你們來我家偷東西!報警!我要報警!”

“報警?”夜風輕笑一聲,“還是叫救護車比較合適。”

“阿姨,不用還怕,我們是死神,你已經死了。”紗綾上前解釋道。

“死神?死了?”中年婦女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不可能啊,我剛纔還要給孩子們洗衣服呢。”

“您要是不信,就去那兒看看吧。您的遺體還在地上。”紗綾朝主臥指了指。

“你不要騙我,不可能的。”中年婦女轉過身,前行幾步,往臥室裡一張望,隨即臉色發青,雙眼圓睜,過了一會兒後忽然大叫起來“這,這不是真的!我怎麼死了?!”

“香燭味太濃,蓋過了煤氣味,你是一氧化碳中毒死的。”夜風也不轉身,依舊看着畫像,“大姐,佛祖看來沒保佑你啊!”

“胡說!”中年婦女聽到“佛祖”兩字,立刻像被挑動了哪跟神經一樣,一步躥到夜風跟前大嚷道,“我誠信禮佛,每天三炷香不斷,早晚唸經,從不碰魚肉,佛祖不可能不保佑我的!”

“可你還是死了。”夜風說着,瞥了瞥掛在西面牆上的全家福照片,“你丈夫和孩子應該要傷心了吧。”

“這……”婦女一時語塞,嘆了口氣道,“看來是我自己短命,命數到了,唉。”

婦女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已經能夠接受自己的死亡了,擡起頭又看了看夜風和紗綾:“你們就是牛頭和馬面嗎?”

“噗!”夜風一口鮮血差點沒噴出來,紗綾的反應也差不多。

“那照大姐看,誰是牛頭?誰是馬面啊?”夜風打趣地問道。

“去,一邊去。”紗綾推了夜風一把,轉而對中年婦女說道,“阿姨,我們是死神,專門找死人的死神。”

“死神?”婦女的表情有些奇怪,“你們是佛祖派來的嗎?”

“不,不是。”紗綾回道,“這世上根本沒有佛祖。”

“胡說!”婦女又一次大叫道,“你們胡說!人死後要麼下地獄,要麼去西天,怎麼可能沒有佛祖?!”

“地獄?西天?”夜風冷笑一聲,“大姐,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

“佛經裡有寫,那些得道高僧都是這麼說的。”

“那很遺憾,他們都錯了。”夜風擺了擺手道。

“不可能!”中年婦女開始變得有些暴躁,“幾百年下來了,佛祖從很早就有了,怎麼可能錯呢?!你說,沒有佛祖,哪來的前世來生,哪來的因果報應?!”

“是啊,本來就沒有嘛。”夜風若無其事地道,“大姐,我問一句,你這些東西都是死人告訴你的,還是活人告訴你的?”

“廢話,死人怎麼跟我說?”中年婦女反問道。

“那就是了,既然誰都沒死過,那活着的人憑什麼去了解死後的世界?你又怎麼知道他們說的是真是假呢?”夜風不急不忙地說道,“現在你死了,也都看見了,沒有就是沒有,我總不能當場造個佛祖給你吧。”

“騙人,你們一定在騙人。沒有佛祖,那我做那麼多善事,積那麼多德干什麼?”婦女的心智顯然還無法接受眼前殘酷的事實。

“大姐,恕我冒昧,敢問你做善事,積陰德到底是爲了什麼?”夜風看着牆上的佛像低聲問道。

“當然是爲了死後不用去地獄,將來孩子們也可以升官發財,世世代代都能享福。”婦女理所當然地回道。

“地獄就那麼可怕嗎?佛祖不還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嗎?”夜風問道。

“佛祖那是捨生取義,引導人們向善。”婦女辯駁道。

“引導人們向善是沒錯,我不否認大家都該多做好事,少做惡事。但是,”夜風語氣忽然一轉,“做好事難道就是爲了死後能去西方享受極樂?積善德就是爲了子孫能夠當官享福?這是什麼邏輯?爲了自己的私利而做好事,這難道就是佛祖想要教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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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紗綾聽夜風的口氣有些重了,忙出來打圓場道,“阿姨,你信佛祖沒關係,這是宗教信仰自由,比如我吧,生前就相信上帝。但是,那些天堂地獄什麼的,只是宗教引導人們向善的媒介,其正真的本質是希望當人們做了善事後能真正感受到那一份助人爲樂的快樂,也正真瞭解到建立一個平等互助美好世界的重要意義,這纔是我們提倡去惡揚善的根本目的;如果每個人只是爲了自己的利益去做好事,這不是恰恰違反了我們對宗教的信仰嗎?”

“小姑娘。”中年婦女看着紗綾,緩緩說道,“你書讀得多,懂的多,思想也先進。不像我們這些平民老粗,我們只希望自己的生活能過好一點,自己的孩子也能過的好一點,如果佛祖說只要做善事就能達到這樣的目的,這又有什麼不對的呢?總比出去搶錢殺人好吧!”

“阿姨,你說的沒錯。”紗綾想了想,問道,“但如果哪天佛祖說,只有殺人放火才能去西方極樂,才能讓子孫後代享福,那你又會不會跟着去做呢?”

“這……”婦女似乎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愣了一愣,有些試探性地問道,“佛祖他不會的吧?”

“呵呵,那阿姨你就閉上眼睛,看看佛祖到底想讓你幹什麼吧。”

紗綾說着,隨着婦女將信將疑地閉上雙眼,把手放到了她的額頭上。

紫光亮起。

“呼”,紗綾呼出一口氣,“信仰的問題,還真是令人頭疼啊!”

“喂,你不是說不用那麼麻煩叫人閉上眼睛的嗎?”夜風不屑地朝紗綾看了看,“連我的臺詞都學會了?你照搬照抄的本事比得上某些作家了啊!”

“抄是看得起你,表示你這個老闆已經被我認可了。”紗綾仰起頭,“哼”了一聲,“走吧,我又感應到一個快消失的生命圈了。”

說着,便穿過房門,往下一個目標走去。

房間內,三縷薄煙從香燭頂端嫋嫋升起,漸漸模糊了牆上佛祖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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