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敏突然被嚇哭了,她是很漂亮的一個豐滿的女孩,梨花帶雨。
陳警官一瞬間也有些錯愕,看着蘇玲兒失神了一下才大喊:“叫救護車!”
一瞬間凌亂。
宮珣晟蹭了鍾曼兒一下:“宮裡做事你還不放心嗎?”
鍾曼兒輕巧避開:“明朝廷到底也沒有抓到朱允炆。”
宮珣晟頓了一下,疏離地笑笑:“他也沒有對朱棣趕盡殺絕。”
“所以我不放心,我不知道大明宮和蘇家是不是有什麼恩怨。”
宮珣晟認真地糾正她:“現在要叫鬼火宮了。”
陳警官有些暴怒了:“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兇,我一定要把兇手抓捕歸案,一定不能讓他逍遙法外。”
但實際上連他自己都知道這只是誇誇其談。十七中以前的海凝事件,還沒有徹底結案。雖然說月餅吃多了確實會引起人的窒息死亡,但是君採凝竟然可以這麼完美地逃脫出過失殺人的罪過,還仍然在十七中考出這麼精彩的成績,警察廳也沒有完全破解這個案子,就算名義上結案了又能怎麼樣呢?很多冤假錯案,根本都來不及翻案。
宮珣晟對着鍾曼兒咬耳朵:“衛若瀾做事很讓人放心的,再說秦鑫琦監工,蘇扇兒必死無疑。”
鍾曼兒看着再次趕來的救護車:“算起來,應該還沒有五分鐘,救護車就到了,嗯,效率果然高。珂蘭裔的警察廳工作很敬業的,對付鴛鴦堂那種劣質組織綽綽有餘。祁紫也是聰明人,巾幗不讓鬚眉,蘇玲兒撞上祁紫,是蘇玲兒的不幸。”
宮珣晟帶着一點玩味地看着鍾曼兒:“其實你不需要來十七中的。”
鍾曼兒的眼睛也是神采奕奕的:“以後,坐在我這個位置上的將是曲如曦和祁紫。我可以坐在君採凝的位子上。”激動得看不清宮珣晟臉上轉瞬即逝的落寞。
這還只是開學第三天。
卻也可以說,開學都三天了。
“我們怎麼辦?”王珏非常從容,從容得出乎她自己的意料。
印象中,死人是一種很噁心的事情,除此之外,別無記憶,但在面對死人的時候,卻也如此從容不迫。十一點半,離下一次敲響鐘聲只有半個多小時了。
對死亡的漠視,像是生宣上的一滴烏黑的徽墨,濃濃地暈染開來。
像馬敏那樣很緊張的人,在這種情況下反而顯得不太合羣了。
馬明藹、秦鑫琦和衛若瀾從行政樓出來,身上都有斑斑駁駁的血點。秦鑫琦身上的血點,尤其鮮明而凌亂,像是涅槃浴火的鳳凰,藍色的校服上血跡的顏色從鮮紅一點點滲成了黯淡的褐色。
秦鑫琦在很認真地估計這件衣服要在肥皂水裡泡多久然後洗才能洗乾淨。洗血跡一定要用涼水,用熱水就洗不乾淨了。
當然,雖然蘇扇兒的死只牽扯到他們三個人,十七中不一定會爲了他們三個人讓所有人都不穿這件藍色的校服。但是蘇玲兒一死,衣服上濺上血的人不少,以十七中的風格,爲了隱瞞這種事情,他們很可能從此就不讓學生穿這套藍色的校服了——不過這樣也有個弊端,就是林採瑤喜歡藍色而不喜歡橙色,不讓他們穿藍色校服,林採瑤自然不高興,那她的死黨王珏也很可能不高興了——但是不管怎樣,至少他們就不用再耗費心思洗衣服了,洗衣服是一件多麼耗費心力、浪費生命的事情啊。
“馬明藹,請節哀順變。”曲如曦湊熱鬧的口氣異常明顯。
“嗯??”馬明藹沒反應過來曲如曦句中所指。
曲如曦的笑靨鮮明動人:“蘇扇兒死在你面前你不想殉情嗎?”
馬明藹的詞典裡沒有爲別人的死而傷心的例句:“蘇扇兒?他明明就是秦鑫琦的。”
秦鑫琦耳朵豎起來了:“滾!”
陳警官有些納罕他們的從容不迫,但對於他這種在珂蘭裔混了很久、卻基本沒有什麼成績的警察而言,面對這種淡定的旁觀者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相比一中和凌中驚人的冷靜,十七中的學生表現得很正常了。
只是他們到底是爲了什麼而如此從容?
他們這些警察,有的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都嚇得哭了,更不用說大部分的警察嚇得回來吃飯的時候手抖得連筷子都拿不穩。最誇張的一次,在一中突然有三個學生集體**,正好有個女警趕上了最後那個**的學生,她好像看到了什麼特別恐怖的東西,當時就嚇出病了,後來退出了警察界再也沒有見過她。
陳警官鎮定地說:“這三位同學,還有圖書行政樓的這位老師,還有幾位圖書管理員,都請跟我們到警察廳調查一下。”再想想當年剛當警察時的青澀,對正義的盲目崇拜,真是覺得自己當時太乾淨了。
十七中的圖書管理員,現在是初二(4)班的蘭鶴和印畫。另外的就是馬明藹,秦鑫琦,衛若瀾,還有辛索兮。
陳警官旁邊的一個更年輕的警察問:“陳坤,我們要不要去查一查十七中的監控錄像?”
陳坤點頭:“當然。”必要的過場還是要走的。
馬明藹蹲在地上繫鞋帶,陳坤拍了一下他的脊背:“你叫什麼名字?”
馬明藹頭都不擡:“馬明藹。”
“哪個藹?”
“和藹的藹。”
陳坤眼神一閃,今年凌中出了一場大案。
中考前三天,一個初三少年對一個女生施暴後勒死女生,三天後從容赴考。這個案子開始和別的案子一樣偵查非常困難,就在警察廳準備放棄這個案件,去處理當時紅極一時的鴛鴦堂案時,這個案件的線索突然浮出水面。其偵破告捷的順利程度讓這些警察都無比意外——本來嘛,珂蘭裔的案子一般都要麼特容易解決,要麼一輩子都結不了。
少年考上了玉蒔人才雲集的路市一中高中部,而且還被凌中因爲驕傲,但被判了十九年,基本上可以說一生都毀在了這個案子上。
這是一個天才的少年,他的智商讓所有人驚歎。他所施暴的那個女生,曾經狂熱地追求過他,後來卻突然不再追求他了。所有人都以爲他喜歡的是另一個女生,但是當警察廳想要叫來那個女生的時候,才驚訝地發現,那個女生根本不在珂蘭裔,她從來都不在珂蘭裔上學。她在路米上學,她是王珏的表姐雲靜瑛,是路米市六十六中的狀元,是那個曾經有國家領導視察過的學校最大的驕傲。
十九年,未成年人判刑這麼久很少見的,這也足以見這件案子的惡劣性。
但是對路市一中、凌中和社會給的走過場的理由是,重病治療。畢竟,未成年人最起碼的隱私還是要保證的,當時這個少年只有十五歲。十五歲判了十九年,出來不過三十多,人生這條漫漫長路還是要走的。只是,一個有前科的人,應該怎麼在這個社會上存活。
隨後的鴛鴦堂案,也非常快地偵破告捷。那個時候的警察廳真是上下一片歡騰,可是隨後迎面而來的一中的連環死屍案又讓警察廳恢復了沉寂。
那個時候,法制教育頻道都來珂蘭裔準備採訪這個案件,因爲這個案件太點醒了。但是這個案件的齟齬性質太過嚴重,連那些見慣了這種事情的記者都不敢拍了。而且考慮到未成年人的隱私性,最後那些記者接到另外一個典型案件就迅速離開了珂蘭裔。
只有不多的人知道這個天才少年的大名——佳明和。
而那個被施暴的受害者,叫穆君蘭。
馬明藹的長相,酷似佳明和,不過比佳明和要更瘦、更矮一點。就像是佳明和的弟弟。而且,佳明和,馬明藹,和藹的和,和藹的藹,就像親兄弟的名字。
幸好不同姓。陳坤暗自慶幸,真祈求這兩個少年不要有一點多餘的關係。
他不知道他的祈求是錯誤的,他不知道會有一天由他處理這兩個少年的屍體。
一個是令他感嘆不已的天才少年佳明和,一個是素昧平生的馬明藹。
十二點的鐘聲從容不迫地敲響。
校長康華學以前都是在行政樓門口宣佈事情的,因爲行政樓出了這種事情,所以這回改在了教學樓門口。康華學舉着一個麥克風大喊大叫:“我校發生了兩起猝死事件,所以今日我校先放假一日。”
“耶——”學生們欣喜若狂。康華學還不忘補充一句:“明天照常上課。”
一中、二中、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中到十六中還有凌中死人的時候都是這麼幹的。哦,不對,一中例外,因爲一中死的人太多了,所以他們學校都只放半天假,迅速把現場處理完學生還得上課——一中是名校,一節課都耽誤不起啊。
王珏看着蘇軾的《水龍吟》,腦海裡滿是詞的意境,可以超然地不去在意死亡的困苦。
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
拿起一把剪刀對着藍天一剪,青緞掉下來一截兒。
穹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