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破曉,淡灰色天際隱約浮現出亮眼的光芒,夜幕之上零星綴着幾顆頑星,大地朦朧,好似籠着一層薄霧。窗外,清風撫動滿庭春花,颯颯作響。正是春回大地,燕轉鶯啼,桃紅柳綠。窗邊,種下了頗有些年月的樹苗,也終於開始生出了細嫩枝牙。
聶音音頂着一雞窩頭,雙目無神地趴在窗邊,散着青絲,一臉憂心忡忡的模樣。
若是師姐曉得鳳朝歌中了浮生罪的毒,那解毒的擔子自然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可那浮生罪的症狀,她尚未親眼見過。既未見過,又何談解毒一說?
說來,她倒還有一事不明。
既然浮生罪是師公創出的毒藥,那應當無人知曉該煉製過程與藥方纔對啊。那爲何鳳朝歌會中了浮生罪的毒?簡言之,究竟是誰將浮生罪餵給了鳳朝歌?
只有查到了那個人,才能一路順藤摸瓜,查出是誰盜走了禁藥。
她決不允許有人打着清還島的名義,做出危害清還島名譽的事。
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聶音音坐直身子,伸了個懶腰。無意中看見,沐浴在清晨晨曦中的師公青冥子。
“師公?”
從沒見過師公起這麼早過。
聶音音束起散亂的髮絲,草草地用一根木簪固定住髮梢,便一手撐上窗口整個人翻了出去,悄悄加快了步子,緊緊跟在青冥子身後。
眼前的景色漸漸陌生,聶音音驚訝萬分,她在島上生活了十多年,竟然從未發現島上還有這麼神秘的地方。
滿心的鬥志被燃起,她一定要看師公偷偷摸摸在弄些什麼。
掀開一片厚厚的草藤,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小洞。聶音音低下身子,深吸口氣,鑽進洞中。
洞內漆黑一片,唯有盡頭的亮光引導着她前行。但,那道亮光時常消失不見,前方出現許許多多岔道。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繞了多少圈,而一路跟着的青冥子,此時也不見了蹤跡。
走的時候久了,她開始呼吸不暢了。
聶音音感覺自己眼前已經開始冒小星星了,一閃一閃。
自己不會要死在這裡吧,她不要啊。她不要在這裡死掉。好難看的!她還要和小師叔糾纏一輩子的!
在聶音音快泄氣的時候,亮光再次出現在眼前,她趕緊抓緊時間加快步伐衝了過去。
刺眼的白光覆蓋全身,聶音音遮住被晃得流淚的眼,靜靜聽着周圍的動靜。
四周,寂靜一片。
聶音音緩緩睜開雙眼,入眼的竟是一片緋色花海!
四周呈原型分佈,皆是牢固的石面,似乎是山體內部。石壁上凹凸不平,生長着各色花草。而擡起頭,能望見一片澄澈的蒼天!綠藤蔓呈大“井”字狀,均勻覆蓋于山頂,些許晨光透過藤蔓與藤蔓之間的方格縫隙滲入,均勻照在地上那一片美不勝收的花海上。
一朵朵三色堇開始綻放搖曳身姿,剎那間,聶音音只覺得自己被遍地三色堇包圍住。花兒的清香在鼻尖下飄蕩。
此處錦繡花草,花團錦簇,稀薄地霧氣緊緊貼着地面,彷彿整個人站在雲朵上一般。
各個角落分別栽種着花草,一類聚作一團,有毒的無毒的,一應俱全。些許夾
竹桃、海棠與合歡花呈三足鼎立之勢,支撐起這整片格局。
看得出,這些都是青冥子自己常年以來,自己親自動手栽種培育的花草。是他多年來的心血。
哇——
聶音音張了張嘴,什麼也說不出來。
這裡的美,已經令她震撼的無法言語了。說這裡是九天之上的瑤池,都沒人會質疑吧。
聶音音小心沿着腳下的石子路,一點一點朝前挪動,努力不傷及美麗的花兒。
走過美麗的過分的花海,露出一個人形高的山洞,聶音音兩手相握,慢慢走近洞中。
“蓮兒,意昕那小子又給我帶緋玉糕回來了。你看看,和你做的顏色很相像吧。這次的緋玉糕的眼色是我到現在以來,瞧着最像你做的那種顏色的一次了。”
前方傳來青冥子的說話聲。
聶音音趕緊縮回探出的腳,改換爲探出頭。
發現青冥子正蹲在一座墓碑前,頭低垂着,聲音也沒了往日中教訓她們那樣的氣勢。此時的他就如同失去了支柱的王者,頹敗無力。
蓮兒?
誰是蓮兒?
那墓碑又是誰的?
聶音音踮起腳尖想看看墓碑上的銘文,只可惜縱使她再又蹦又跳,依舊只瞄的見墓碑之上最顯眼的“亡妻”二字。
亡妻!
聶音音大驚失色。師公竟然娶妻了,她從未聽師傅講過這門子事兒。她一直以爲師公尚未娶妻呢。
“蓮兒,阿玲家的小丫頭片子阿淺,終於出嫁了。嫁給了一個王爺呢。哎,也不知阿淺那火爆性子,那個可憐王爺有無那個能耐駕馭。音音丫頭也終於成人了,也開始懷春啦。”青冥子溫柔撫摸着冰冷的石碑,呢喃低語。
聶音音臉龐一紅,師公說話真是不曉得拐彎。
“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啊,也就懶得去管他們了。是福是禍,總歸他們自己去嘗試。可是蓮兒啊,我已經等了你快二十年了。你何時,何時才肯再入我夢?我一個人,守着這個島,好孤單。”
青冥子眼眶微紅。
“你說走就走,不給我一點彌補的機會。那時的我,着實混賬的很。要殺要剮,都隨你!只是,不要再這麼折磨我了。我已快到了知天命的年歲了,再等下去,我就成一把老骨頭了。而你,依舊美貌如花。”
“師公。”聶音音癟着嘴,輕聲喚。
師公從不用這樣可憐兮兮的語氣說話的,他那幾句話,聽的她好難過。
青冥子扶着墓碑,直起身子,扭頭道,“你來了。”語氣中沒有絲毫驚訝。
聶音音點頭,走過去。
她早知道師公是刻意讓她跟蹤他的,不然以師公那高深的本領,早就將她甩了老遠了,又怎會一點點讓她摸到此處?
“意昕小子,你也現身吧。”青冥子摸了摸聶音音的頭,衝着洞口喊。
“小師叔?”聶音音睜大雙眼。
師叔跟在她身後,她居然沒有察覺到!
洞口露出一張俊美的面孔,張意昕抖了抖黏上灰塵的袍子,慢悠悠地走了出來。
“師傅,您有話想對我們講?”
他一宿未眠,腦中靜靜想着在中原發生的一切,
神智越發清明。
服用浮生罪的,並不只鳳朝歌一人。月魄有說過,揚州紫郡鬧着一種奇病,此病症狀奇特。得病之人皆與之前判若兩人,行爲舉止離經叛道,頗不正常。他覺得,揚州鬧得疾病和鳳朝歌的症狀極其相似。不,應該還有另外一個人——韓浪。
又說,武林盟主韓浪自尋到了神兵後,便宛若變了個人,拒絕所有人拜訪,遞來的請帖也皆被扔進了竈裡作了火,整日似着了魔一般。
那麼,如今中了浮生罪毒的,一共分三處。鳳朝歌,韓浪以及揚州紫郡的老百姓。
只是,究竟是誰將浮生罪帶入江湖的?
浮生罪被師傅列爲禁藥之一,就絕不會動用它。
究竟是誰在背後操縱着這一切?
在天色微微透出明亮光澤後,張意昕纔出了廂房。
他有話要同聶音音講。
怎知,還沒走進院子,就見聶音音鬼鬼祟祟地貓着腰,踩着小輕步,也不知在搞些什麼。便放輕了腳步,慢悠悠跟在後面。
結果竟然發現島中隱藏了這麼美的谷中谷。
青冥子放下手,單膝跪地,將緋玉糕擺進了陳放糕點的白瓷盤中。
“應該是你們想對我說什麼。”
藍羽回話說是接到他們倆的時候,兩人都是心中有事的模樣,想必是在中原發什麼了什麼棘手的事了。
“師公,音音想問問您,關於浮生罪的藥方的事情。”聶音音兩食指交纏,好奇問道。
青冥子蹙眉,“浮生罪藥方?你要煉製浮生罪?”
聶音音搖頭,“中原發生了一起詭異案件。據音音所知,那些症狀與中了浮生罪後的症狀很是雷同。”
“浮生罪暴發?”
“師公說過,浮生罪是師公獨創出的毒藥,從藥材到藥方再到煉製火候,只有師公您自己最清楚。爲何中原會出現浮生罪?音音不懂。”
聶音音支着下巴,喃喃自語。
還有人能自己煉製出浮生罪麼?絕不可能吧。
聶音音的自語卻讓青冥子臉色鐵青。
“師公,您怎麼了?臉色好可怕。”聶音音不放心地問。莫非是她無意中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聶音音回頭望張意昕一眼,張意昕回看她,暗示她莫急躁。
靜謐地洞中,只聽得見青冥子沉重的呼吸聲。
他看着墓碑,注視着墓碑上“亡妻蓮清還之墓”七字,緩緩搖頭。
“師公,您搖頭是什麼意思?”聶音音追問。
“我是意思是,不可能是浮生罪。浮生罪的藥方在我手中,從未遺失,況且清還島外出的人極少。”
“可……”
張意昕伸手握住聶音音的肩膀,走上前,“師傅,您方纔的話,還沒說完吧。”
“其實,浮生罪……並非我獨自創造出的毒藥。還有一人蔘與過,只是她……”青冥子頓了頓,撫摸着石碑上的紅字。
張意昕和聶音音靜靜等候着,他們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是不能打擾青冥子的思緒的。
青冥子想着這事遲早要攤開,索性直接將事情講個明白。
“這事,還要從二十年前那件事說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