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兒聽着柳姍姍的話,不知如何是好。
當年承蒙娘娘厚愛,不僅救下了備受其他宮女欺凌的她,還留在身邊做貼身宮女。吃穿用度樣樣不比其他宮裡的大宮女差。
自此,她決定要追隨娘娘,一生侍奉她!
不論是聖寵時期還是落魄時期,碧兒都一直守在柳慧茹身邊,不離不棄。柳慧茹的喜怒哀樂,她都一一看在眼裡。
看出皇上是在利用柳慧茹,碧兒冒着被凌遲處死的危險去勇言相勸,柳慧茹並沒有聽進去,但也沒有處置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將她帶在身邊。彷彿那些話,她從沒聽聞過一般。
她親眼看見柳慧茹一臉絕望地飲下皇上命人送來的“保胎藥”,然後朝着藏玉宮走去,那一段路子,是她陪她走過的最難熬的一程。
她不懂,爲何娘娘要爲了皇上甘願被千夫所指,萬人痛罵?
而柳慧茹回以她的,只是幸福的微笑,她說,“大約就是愛了。”
愛是什麼東西,能讓人捨棄一切,只爲另一人麼?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如果真是那樣,那所謂的愛,真是太可怕了。
自從娘娘被皇上冷心推開後,她就一直神志不清,睡着時候會發噩夢,口中不斷喊着“害死你的不是我,不是我。”之類的話語,清醒時則是望着窗外的一株半枯的梅花樹,一言不發。
夜裡,娘娘又發夢了,她推醒了昏昏欲睡的燕兒姐姐,讓她守着娘娘。自個兒則是外頭煮上一碗安神茶。
等她吹熄火爐,準備端起茶碗進殿時,忽然外頭的硃紅大門,被人推開。一羣面相極其陌生的太監涌了進來。
她趕忙退回去,躲進半個身子高的花叢中。
他們闖進折恩殿,打暈了想逃跑的燕兒姐姐,然後強逼着尚處於傷痛之中的娘娘飲下那鴆毒。
娘娘,娘娘。
她在心中吶喊着,腳下卻像是生了根,動彈不得。
最後有個太監彎腰扛起暈倒在地的燕兒姐姐,一羣人一如來時那般迅速離去,還帶上了外頭的大門。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是她的錯覺。
本就空曠的折恩殿,此時顯得愈加冷寂。淒冷的風捲起滿地的碎葉,吹醒了她慌亂的心。
“如嬪娘娘——”
碧兒大聲喊叫着奔出草叢,衝進殿裡,發現地上躺着奄奄一息的柳慧茹。
“娘娘,奴婢去傳御醫。”她抱着如嬪的慢慢失溫的身子,聲音顫動着。
她只是微微搖了搖頭,脣角溢出一絲暗紅,在白皙的脣邊畫出一道血色痕跡,最後滴落在她白色內襯上。
無言的淒涼在殿中瀰漫。
碧兒永遠記得,那日,如嬪的側臉被溫暖的燭光鍍上一層柔和的光芒,淚從她的眼角滑落,她就像一片凋零的花瓣,脆弱而單薄。好像自己伸手去碰一下,她就會破碎。
“碧兒,咳咳,我依舊記得,初次相遇時,他衝我微微一笑。這顆心,就好像停了一拍。只是,自那以後,再也未能再見他那樣對我笑過了。”她氣若游絲,淡淡地笑着。
“娘娘,碧兒去求皇上,求他讓御醫就您。”碧兒將如嬪視爲親人,見她如此可憐模樣,心裡早已疼痛難忍。
如嬪恍若未聞,她斜睨着桌上的燭火,看着一隻飛蛾撲上火焰,最後被灼燒而死。手微微揚起,想去觸摸那掉落在燭臺腳邊的飛蛾。
這就好像她
的一輩子,她窮盡一生只爲博得他的留戀,最後,依舊落得個遭人嫌棄的下場。
“我這一輩子爲了他,放棄了全部。放棄了雙親,放棄了孩子,爲的也不過是多見他一面。咳咳,我擯棄了太多,傷害了太多,依舊換不來什麼。可……”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輕,好像一片浮毛,沒有絲毫重量。
碧兒開始害怕了,她想起身,她想扶起懷中的柳慧茹,她不要她死!
只是……
鮮血從她口中溢出,她咳嗽着,似乎要將全身的血給咳出來。
碧兒嚇壞了,只能不停的擦拭她的脣角,不停地落淚。
“碧兒,你真的同我的妹妹,生的好像,好像……”她溫柔地撫摸着碧兒的面頰,脣角浮起釋懷的笑。
她終於可以擺脫這繁雜冗亂的塵世了,拜託對他的愛戀。
“你,當真是娘娘的妹妹?”碧兒懷疑道。
柳姍姍指着自己的眼眸,湊近些,“爹爹說我與慧茹姐姐生的最像的地方,便是眼眸。”
碧兒仔細盯着她的眼眸,漸漸相信了她的話。
的確,她的眼眸和如嬪娘娘像極了。
“我,我只想爲姐姐討個公道。”柳姍姍哽咽着,低喚。
碧兒心中猶豫不決,躊躇了會兒,最後還是跺跺腳,走近柳姍姍,“你會替娘娘討回公道?”
如果不能還娘娘一個清白,她是不會冒這個險的。
柳姍姍目光堅定,“會。”
碧兒從懷中掏出一隻小方木盒子,上面雕繪着絢爛的花紋,趕忙塞進柳姍姍手中。
不得不說,柳慧茹這個沒腦子的女人身邊跟着的宮女也是一樣沒腦子。這麼輕而易舉就信了人,日後連死恐怕都不曉得怎麼死的。
柳姍姍手指摸着盒子面兒,微笑。
這個盒子裡,一定裝着個驚天大秘密。她有強烈的預感!
晨曦散佈,映亮屋裡的一席春光。
她側摟着鳳朝歌,纖細的手指輕輕描摹着他的眉,滑過他飽滿的紅脣,目光中鐫刻着深深的愛戀。手掌慢慢滑向他的頭頂。
忽然,鳳朝歌睜了眼。
皇圖淺的手停在半空中。
鳳朝歌愣了會兒,猛地推開皇圖淺,低頭瞄自己的衣衫。見整整齊齊穿在身上,不過是因爲一夜宿醉,有些凌亂,但並不影響觀賞。
“你?”
皇圖淺垂眸,緩緩繫好腰間玉佩,意外沉默。再擡頭時,眼中帶笑,“昨兒個你宿醉了一宿,累的我照看了你一宿。鳳朝歌,你該如何謝我?”
他又忘了。
每次……醒來後,他都會遺忘那夜發生過的事情。
鳳朝歌懷疑的目光在皇圖淺和自己身上來回晃盪,最後高傲地擡起下巴,“你照看本王,那是份內事,怎能讓本王感激你?”
“快些起身,命宮女端水進來。”鳳朝歌揉揉冰涼的鼻尖,起身下牀。
皇圖淺背對着他,無聲攏了攏青絲,遮掩住脖頸間不正常的一團團紅痕。若是你不記得,那也無妨,我記得便好。
鳳朝歌向前走了幾步,有些遲疑,他側過身子,盯着皇圖淺的背,想瞧出些什麼,最後依然無所獲。
“你當真照料了本王一宿?”那手掌心的溫暖,和脣間熟悉的氣息,難道當真是夢中的纏綿?
他……做了一夜春夢!
這太過荒謬了。
皇圖淺繼續裝作整理衣服的模樣,漫不經心答道,“自然是親自‘照料’了一宿,沒瞧見我無精打采麼?”
她的嗓音微微沙啞,卻是說不出的性感。
她破天荒開了個小玩笑。
可這話意外堵住了牙尖嘴利的鳳朝歌。他轉回身,走到皇圖淺身後,從懷中取出一隻玉鐲擱在皇圖淺發頂。
“本王去喚宮人進來。”他慌忙抽回手,走出去。
喚宮人,根本無需出這道門的。他應該是爲了遮掩那一臉的不好意思。
皇圖淺手指摸上頭頂,摸上那被他用身體暖了許久的玉鐲,淺淺一笑。老闆說鸞玉鐲已經被一位出手特別闊綽的公子爺買走了,那時,她就猜到肯定是他了。
畢竟,在用錢方面,能一下拿出那麼一大筆銀錢的,除了齊家便是有皇家支撐的鳳朝歌了。
玉鐲再次套回手腕,玉鐲素手,通透泛光,一隻栩栩如生的鳳凰在鐲子裡,一閃而過。
鳳朝歌喚來了宮人,兩人梳洗之後,又換了套舒適的衣裳。
外面傳來鐘鼓鳴響的聲音,一陣一陣,綿延不絕。
鳳朝歌拋下錦帕,拎着衣衫走到皇圖淺跟前,將衣衫遞給她,示意她伺候自己着衣。
“外面折騰什麼?大清早的就鳴鐘鼓。”
皇圖淺難得擺出一副順從的姿態,乖乖展開衣衫,爲他套上。
宮人忙答,“回殿下的話,宮中正在做法事。”
“法事?是誰去了?”
宮人答,“是折恩殿裡的如嬪娘娘。”
鳳朝歌默。
柳慧茹之死,他早已知曉。董衿試探過柳慧茹一次,一次就試出了問題。毫無疑問,柳慧茹的死是有人刻意要殺人滅口,以防消息泄漏。
只是,柳慧茹究竟知道些什麼內情?這纔是最令他在意的。
才短短几個時辰,就下了處死令,看來這幕後的主使還真是反應靈敏,應對得當啊。
“奴婢參見瑾王爺瑾王妃。”珠簾外,一名紫衣宮女立在殿中,頭微微垂下,盯着腳尖。“奴婢是慈心宮中的簡兒,奉太后娘娘之命,請王爺與王妃娘娘移尊天心閣。”
天心閣?
皇圖淺詢問似得看了鳳朝歌一眼,爲他扣上他脖頸間最後一顆盤扣。
她鮮少在皇宮中走動,不曉得什麼是天心閣。
“天心閣是彙集名家名作的地方,裡面還擱着各類武林絕學,與藏寶閣屬異曲同工之妙。”鳳朝歌好心解答。
目光卻在她披散在肩的長髮上,頓住,“你日裡不是極愛男髻麼,怎的今兒就換了幅女人的模樣?皇圖淺你腦袋燒壞了吧?”
長裙飄飄,長髮及腰,倒也算得上一個美人吧。
皇圖淺面上淡然,腳下卻狠狠跺在了鳳朝歌毫無防備的腳背上,痛得他險些慘叫出聲。
末了,還用腳尖碾了碾。
她換上女人的裝束,是爲了誰?又是因爲誰?
這個人好沒良心,吃幹抹淨後就撒手不管了。
她冷哼一聲,揮揮衣袖,命簡兒在前方帶路。
鳳朝歌在後面抱着腳直吸氣,對皇圖淺這莫名的怒火,感到不解。是他說錯了什麼麼?不可能的,他說的可都是事實啊。皇圖淺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連生氣都是直接招呼上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