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房間, 密室深處別有洞天,一扇看起來毫無特別的石牆卻是另一扇密門。
顧司卓拿出一塊漢白玉令牌嵌入石壁,機關應聲而開, 石牆洞開, 曉唯一瞬間閃亮珠光被晃花了眼眸。
十丈見方的寶庫琳琅滿目, 左邊木架盡是一看就知“此物只應天上有”的寶器, 右邊牆壁掛滿了朱玉綴飾的神劍名刃, 最盡頭的檀木桌櫃好似地攤一樣擺滿了稀奇古怪的各式物品。
寶物與神器的各色瑩光交織呼應,奇香四溢,美不勝收。
“如何?”隨手將令牌仍在一旁架子上, 顧司卓滿意地在曉唯臉上看到了驚豔之情。
拿起架子上一顆微光透亮的白玉水晶,無數光圈頃刻將曉唯環住, 耳邊仙樂奇鳴, 彷彿置身崑崙上界。
“…我敢說天界失落人間的神器, 起碼有一半能在你這裡找到。”曉唯禁不住嘖嘖稱奇。
“呵呵,你確定只有一半?”顧司卓藍眸得意非常。
轉身打量那掛滿了兵器的牆面, 曉唯眼眸瞬間被一柄神劍抓緊,她的臉上再無半點笑意。
那劍刃如蟬翼輕薄,有影無形,冷寒之氣四溢,正是玄束的兵器, 上古神劍承影。
曉唯取下承影劍, 轉身望向顧司卓的神色冷凝, “…我要這把劍。”
“…隨你。”心臟忽得揪痛, 不知爲何, 顧司卓眼中竟劃過一絲憂傷。
再沒興致觀賞什麼寶庫,曉唯轉身便要離開此地。
然而, 就在她回頭的瞬間,撇見牆角一幅半攤開的地圖露出一角硃紅印章,篆刻書體清楚得映出“懷澪之印”四字。
曉唯衝過去撿起畫卷,只見那略略發黃的紙張細細密密地畫滿了標記,完整顯示了十殿佈局,每一間屋子每一棟庭園都清清楚楚,堪比現代技術所繪製的建築圖紙。
“這是圖何人所畫?”
“靈王初入魔界時繪製的,”顧司卓有些不明白曉唯爲何如此緊張這圖,“十殿當年就是按照此圖所建…”
“那懷澪是?”
“懷澪是靈王的名字,只是他不喜歡別人如此稱呼,”顧司卓藍眸凝閃,“將近千年不曾提起,我都快忘了。”
“這圖能不能先借我一日?”
“可以是可以,不過你借來做什麼?”
“我有話要和靈王說,”曉唯手心握緊腰間雙環扣,那是懷清上仙弟弟所創的改良版捆仙結,“一位故人已經找他找了好久了…”
房間中,靈王正專注地翻看着桌上書頁。
“靈王大人,你在忙嗎?”曉唯手中抱着一卷畫軸在門口出現。
“沐姑娘,請進,”靈王笑着擡起頭,“你的傷已無大礙了?”
曉唯點點頭,只覺這書桌後紙頁間的清雅笑容,像極了遠在休與山觀星臺的那位上仙。
“不知沐姑娘找我何事?”
“…真的好像他,”曉唯走近靈王面前,“休與山雲懷清上仙你可還記得?”
笑容稍稍停頓,靈王隨即輕輕搖頭,“你認錯人了,我乃魔界十殿主司,怎會跟上仙有所牽連?”
曉唯將手中畫卷展開,鋪在桌上,“雲懷清上仙有個弟弟,千年前不甚被空間裂痕捲入不知所蹤,懷清上仙爲了尋找他,擅離職守,被天帝懲罰困在休與山不得離開半步,他弟弟的名字便是懷澪…”
望着那幅畫卷上的硃紅印章,靈王沉默着,沒有言語。
“這麼多年來,懷清上仙一直都沒有放棄過找他,”曉唯取下腰間雙環扣放進靈王手心,“觀星臺上衍星繹理,薰池水鏡專注命運,我想,懷清上仙他也定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與懷澪重聚…”
靈王靜靜凝望着手中雙環扣,眼眸漸漸清遠綿長,似是想起了什麼遙遠的記憶。
良久,他終是輕笑出聲,“聽你這麼說,懷清他還是老樣子啊…”
“靈王?”
“沐姑娘,懷清是否告訴你當年我被空間裂痕捲入都是他的錯?”靈王走到窗邊,微微沐浴着涼風,“都是因爲他這兄長沒有盡到責任,才讓我遇險。”
“…懷清上仙從未明言,但給人的感覺似乎卻是如此。”
“果然,他仍是和以前一樣一點沒變,”靈王嘴邊泛起一絲複雜的意味,“覺得凡事都是他的責任、一切都應由他來承擔…”
聽了這話,曉唯禁不住點頭,懷清上仙還真就如靈王所說的這般,讓人感覺只要休與山有他在,即使天塌下來也不必擔心。
“但是換過來就不行,”靈王繼續說道,“若是他自己遇到什麼事便會深深埋進心裡,不訴不語,一個人擔當到底。”
“不管怎樣,懷清上仙總是爲你擔心牽掛了千年,靈王你…”
“…我不需要他擔心。這世間不是誰都適合崑崙天界,封仙若神非我所願,可身爲雲懷清的弟弟,所有人都期望我成爲第二個懷清上仙,”靈王打斷曉唯的話,眼眸中流露出一絲黯然,“而我,不想成爲他。所以當年,我纔會主動引出空間裂痕,來到這個無人相識之地,重新開始,做我自己…”
曉唯眉心不覺微皺,“是你主動引來的空間裂痕?”
“沒錯,”靈王從袖中取出那支青玉洞簫,“此物乃天帝贈與懷清的神物九曲洞簫,我便是用它釋放出了巨大能量,引得空間裂痕現身。”
“……”無言凝望靈王,曉唯不知說些什麼好,懷清上仙爲他執着了千年,最後竟換來這樣的結果嗎?
“沐姑娘,不要如此眼光看着我,”靈王微微蹙了眉宇,“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懷清亦是如此,紅塵三界,唯有歷劫方能成長,涅槃始得重生…”
“…這麼說,你不打算再回仙界了?”
“爲替玄束報仇,你不也選擇了譭棄帝臺石,今生不赴人間嗎?”靈王收起桌上卷軸,淡淡盈望曉唯,“魔界千年,即便是我,也有了不想離去的牽掛啊…”
腳步聲在門外響起,兮葭褐色長髮飛揚,雙瞳顧盼生輝,跑了進來,“靈王大人,今日水鬼當值,我們去踩他的疏漏吧…咦?曉唯你怎麼也在?”
“沒事,沐姑娘這就離開了,”靈王輕撫着那捲畫軸,對曉唯說道,“此圖事關十殿機密,就由我代你歸還司卓吧…”
“…嗯,也好。”曉唯衝着兮葭和靈王點點頭,向外走去。在跨過門檻時無意回頭,那兩人相談的氛圍愉悅欣柔,似是有光圈層層四溢。
看來這便是靈王“不想離去的牽掛”了吧…
曉唯轉身走遠,心內唏噓,不知懷清上仙知道這樣的結果會作何感受?是會欣慰釋然,還是悵然若失?
只是無論如何,對一個執着找尋了千年的人來說,這樣是否都會顯得有些殘忍…
“曉唯,曉唯!”
一陣急促的呼喚聲將她從思緒中驚醒,曉唯定睛看去只見溟兒焦急地撲扇着翅膀向她飛來。
“…溟兒?”
溟兒似乎想落在曉唯肩膀上,卻又怕她會揮開自己,所以只在她面前上下盤旋,“…我知你還在生我的氣,可是白焱快不行了,你能不能想辦法救救他?”
“……”
跟着溟兒來到十殿囚室,那股血腥之氣仍是刺鼻非常,曉唯方要走下樓梯,就被兩個魔族持刀攔住。
“囚室重地,沒有靈王與天魔大人的指令,任何人不得入內!”
曉唯眉心微蹙,她是可以救下白焱,但此刻他值得自己冒險嗎?
那邊,已繞到後牆立在小洞口的溟兒滿眼皆是期盼。
細細思量片刻,她下定了決心。
“開門!”從腰間拿出一塊漢白玉雕刻的令牌,曉唯輕喝一聲。
眼見十殿最尊的天魔令牌出示於面前,那兩名魔族立刻恭敬行禮,開門讓行。
“對了,聽說今日水鬼當值,兮葭和靈王似乎已經在商量着如何挑他的錯了…”曉唯看似無意而言,然後不出所料地看到那兩個魔族眼中一亮。
“要是有誰現在趕去相助,無論是靈王還是水鬼,那可都是一個立功的大好機會啊…”曉唯繼續說道。
“多謝沐姑娘提點!”其中一個魔族已聽出她話中的暗示,“只不過…”
“你們怕我放走犯人?”曉唯淺笑搖頭,“他們可是都有鐵鏈鐐銬所扣,我沒有要是沒有兵器怎麼放?用牙咬嗎?”
兩名魔族想想也對,立刻滿面喜色得拿起兵刃趕去前門。
看到他們走遠,曉唯這才拔出藏在腰間的承影劍,一路走下臺階,來到關押白焱的牢房前。
如果說上次見面白焱已憔悴很多,那麼現在的他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依舊被鐵鏈吊着,他身上的傷似乎根本沒有痊癒過,一層痂蓋着一層痂,體無完膚,面容消瘦的讓人再看不出這就是那曾經謙謙微笑的十殿四使之首。
曉唯來到他身邊,拽了拽鐵鏈,這才發現是被鎖在牆上。
“…沐姑娘?”白焱虛弱地聲音微微響起。
“是我,”曉唯撥開遮住他眼眸的髮絲,“你還能再堅持一下嗎?”手指輕搭白焱脈門,跟姝雯學過的脈象她還記得一點,白焱雖氣若游絲,但仍有一線生機。
“…別白費力氣了,憑你自己如何救我?去求靈王或者天魔大人?”白焱無聲而笑,“背叛十殿罪大惡極,他們不會爲我而壞了規矩…”話音未落,牢房內忽得寒光一閃,承影劍鋒過處鐵鏈鐐銬應聲而斷。
“求情豈會有用?”曉唯扶住白焱在牆邊坐下,“魔界盛行的不正是武力說話嗎…”
“接下來怎麼辦?”溟兒飛到一旁問道。
環顧四周,曉唯發現對面牢房一個瘦小身影從始至終凝望着這邊,毛茸茸的尾巴圈在身側。
“你就是那日刺殺天魔的小隨從?”曉唯走過去,隔着牢門問。
那瘦小身影點點頭。
“你是分舵的魔族?”
那瘦小身影搖搖頭。
“…他是妖狐,”白焱強撐着底氣說道,“看樣子應該是與分舵首領結緣,被迫終生聽命於他無法違抗…”
“我並未結緣,”瘦小身影忽得開口,“只是公平交換,他給我食物,我替他行刺。”
“若我現在放你出去,你是否能找到去分舵的路,帶白焱離開?”
“當然可以,”瘦小身影毫不猶豫地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公平交換,你放我出去,我便帶他離開。”
白焱聞言眉間微皺,直覺他要耍什麼花樣。
“交換可以,”曉唯不緊不慢地說,“但條件是我放你出去,你便要與我結緣,終生聽我之言,不得違抗,如何?”
“...你,”瘦小身影眼中射出忿恨,“這不公平!”
“我不想冒風險,魔族本就不可輕信,更何況是妖狐?”曉唯坦言,“你順利送白焱去分舵找少司命薛子泉,我保證你在那裡能得到充足的食物,一舉雙贏。”
瘦小身影沉默着,似是在心中權衡,片刻後,恨恨點頭。
曉唯揮劍砍斷門上鐵鏈,只見那僅到自己肩膀的瘦小身影無奈地走她面前,握起她的手,“你的名字是?”
“沐曉唯。”
“…沐曉唯,你要牢牢記住,”瘦小身影認真地看着她,眼眸微光流轉,“我的名字是離逍。”
幾道熒紅色光線飛舞着纏繞在兩人手腕間,隨後消失不見。
鬆開曉唯的手,瘦小身影的離綃走過去扶起白焱。
“門口看守已被我支開,十殿正門此刻估計一片混亂,你們趕快趁機離開,”曉唯說着將一張如地圖一般的紙張系在溟兒腿上,“溟兒,將這張圖紙交給子泉,他一看便知其意。”
猶豫着,溟兒終是落在了她的肩頭,“曉唯,我…”
“…有什麼話皆等到以後再說。”曉唯輕撫着溟兒羽毛,然後擡手讓它飛翔。
走出囚室,白焱回望曉唯,“……我本以爲你是個只會躲在玄束身後、要人保護的女子。”
“隨你怎麼想都可以,”曉唯無所謂地搖頭,“趕快走吧,千萬請將溟兒平安帶到子泉身邊。”
“…我會的。”白焱淡淡點頭,聲音很輕,確如誓言般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