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秋, 氣溫毅然決然地迴光返照。
高溫酷暑,熱得人想要長出魚鰓、好泡在水中再不出來。
爲了節省電費,曉唯在家裡全面制定了“節電計劃”, 儘量能不開空調就不開空調, 熱得受不了時就去沖涼。
晚上八點, 子泉剛從公司回來, 一走進家門聽到浴室“嘩嘩”水聲, “…我說,你再這麼過下去,就不怕水費比電費用得還多嗎?”
“…T&*&^%*&*(*)”隔着浴室門的聲音亂七八糟跑了調, 子泉無奈地搖搖頭,拿着遙控器打開了空調。
電話聲忽得響起, 子泉隨手接起來聽, “喂?”
“是我。”聽筒那頭傳來玄束的聲音。
“什麼事?”
“我今天有事晚些回去, 你叫曉唯不用等我吃飯了…”
聽玄束一副晚歸丈夫轉告妻子的語氣,子泉心中一陣不快, “這個你可以放心,我本來就打算帶曉唯出去吃,沒人會等你的。”
“……還有一件事,”
“什麼?”子泉有些不耐煩。
“關於陽臺上那盆半夏草…”玄束在電話裡講了了大概,末了, 說道:“…明槍易躲, 暗箭難防。你照顧好曉唯, 休要掉以輕心。”
子泉心中的不快感更加強烈了, “喂, 翾羽,你同意我住下, 該不會一開始就是爲了這個吧…”
“……”玄束並不回答,掛了電話。
“吱呀”一聲門響,子泉以爲是曉唯從浴室出了來,“剛纔玄束打電話說晚上晚回來,我知道有間西餐店很不錯,我們一起去……”邊說話邊擡頭,卻見一位容貌柔媚妖嬈的女子長髮微溼略幹,柔順地垂在肩上,只着了一件不知是他的還是玄束的白襯衣,長度僅遮住一點腿部,微敞的領口隱隱現出玲瓏曲線。
“你是什麼人?”子泉皺着眉問道。
“小女子名叫夏兒,便是玄束大人所言住在半夏草中的花精…”夏兒細語柔聲,惹得空氣都有一絲輕顫。
“曉唯呢?”
“下午時曉唯姑娘熱得不行,可又覺得開着自家空調太浪費,所以便約了伊揚小姐一起去百貨公司吹冷氣…”
“………”一滴汗從額間滑落,子泉徹底對曉唯沒語言了。
夏兒此時柔柔一笑,走到子泉身邊坐下,望向他的眼神似有若無地露出一絲魅色,“既然曉唯姑娘和玄束大人都不在,夏兒與你孤男寡女,莫要讓這段時間虛度可好?”
“你…”子泉話還未及出口,夏兒便嘴角微啓,貼上了他的脣畔。
似是被蠱惑一般,子泉本能地攬住她的腰身,加深了這一吻。
擁吻後,夏兒嬌柔一笑,反手將子泉推倒在沙發上,自己則微微撐牀跨坐在他上方。
“你這可是引火燒身…”子泉眼眸瞬間變得暗紅,嘴角邪魅地笑容擴散,伸手推開茶几,翻身將夏兒壓在地板上。
“子泉…”夏兒嫵媚的聲音剛剛說出他的名字,就被子泉強烈卻溫柔的深吻淹沒。
窗外月色清涼,柔柔地籠罩人間。
好不容易被子泉鬆開的夏兒,呼吸聲都帶着誘惑,“…子泉…”
“………”子泉的吻本已劃過夏兒的頸間,卻在聽到她再次呼喊自己名字的瞬間停住,輕嘆了一口氣,恢復了理智。
“子泉?”夏兒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子泉深紅的眼眸此時漸漸恢復澄澈,被月色映得清亮,“我說,你能不能別再喊我的名字了,不是誰都允許像這樣呼喚我的姓名…”
“難道你,不想要嗎?”夏兒雙手圈住他的脖子,眼中媚色更濃。
“…我是想要,可惜你不是她…”子泉嘴角掛上了一絲冷情。
鑰匙開門的聲音突然響起,曉唯開心地推門而入,手裡還提着外賣的披薩盒子,“我回來了!今天晚飯就吃披薩好……”曉唯的話音在看到客廳中的情景後儼然而止,這是什麼狀況?子泉把夏兒壓在地板上,夏兒柔柔地摟住子泉脖子,兩人身邊一團混亂…
“曉唯…”子泉站起身,平生第一次,因爲沒能在最開始便經受住誘惑,感到了一絲無措。
曉唯只是愣愣盯着兩人方纔似乎是“纏綿”過的地方,心中好像漏掉了什麼…
見曉唯這副樣子,子泉心裡突然莫名升起一股開心,這是不是說明,她心中是在意自己……
“啊!!慘了慘了!”曉唯一拍腦袋,颶風過境似的衝到剛纔被子泉推開的茶几邊,但見她的筆記本電腦可憐兮兮地躺在角落,一旁是被摔斷了插口的U盤.
“曉、曉唯姑娘?”夏兒乍見她的表情舉動,被嚇了一跳。
“怎麼了?”子泉也是不明所以。
“……我、我、我做了整整七天的設計稿,”曉唯拿着那一屍兩半U盤的手都在顫抖, “你、你、你們…”
“你沒有備份嗎?”
“……我昨天剛拿給客戶看過,都、都存在U盤裡了…”
“…咳,曉唯啊,其實…”子泉按住她抖來抖去的手,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
“……”曉唯滿臉颱風海嘯來臨前的陰沉,望向子泉。
“冷靜!曉唯,暴力是不能解決問題的…”收到紅色預警信號,子泉還在做最後掙扎。
“……薛•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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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玄束回家一推開門,就看到曉唯氣呼呼地坐在沙發上擺弄電腦,而子泉則手持抹布趴在地上擦地板。
“那裡還有一塊沒擦乾淨。”曉唯盯着顯示屏的眼睛瞄過去,頤指氣使地隨意一指。
子泉皺着眉頭,很是無奈地再次去擦那已經光可鑑人的地板。想他昔日的大唐國師、現在的公司董事,竟然淪落到擦地板!哎,真是天妒英才…
“這是怎麼了?”玄束忍不住笑了起來。
曉唯大致將事情的始末跟他說了一邊,然後便開始心疼地唉聲嘆氣。
聽完曉唯的話,玄束反而收斂起了笑意,對一旁的夏兒問道:“你如此做是何意?莫不是還要將你之前的所作所爲在此地繼續?”
夏兒被玄束冷冷的眼光一掃,不覺背後有些發涼,“之前的所作所爲?夏兒不明白玄束大人的意思…”
“夜晚藉口拋錨搭車,然後跟隨男人回家吸取他們的陽氣,”玄束的眼眸越來越冷,“你以爲你身上的氣息瞞得過任何人嗎?”
“吸取陽氣?!玄束,你的意思是之前電視上報道的事件是真的?而且還是夏兒做的?”曉唯吃驚不已。
玄束點點頭,眼神看看子泉又看看夏兒。
“….原來如此,”曉唯恍然大悟,“這麼說,夏兒你剛纔引誘子泉,也是爲了,咳,吸取陽氣?”
夏兒猶猶豫豫地,在玄束極有壓迫性的注視下,點了點頭,“…曉唯姑娘,夏兒身爲花精力量微薄,爲了維持自己的存在,有時不得不如此行事啊…”
“……這麼說,你是將我當成爲你提供營養的凱子了?”子泉從嘴角擠出冷笑,抓在手裡原打算喝水的杯子“咔嚓”一聲,碎了一地。
“......我家的杯子!”曉唯心一揪,這下她又得多花錢了...
“夏兒,本來就是因爲曉唯喜歡,我纔會同意留你,可現在你此般行事…”玄束言下之意就是準備趕人了。
“…玄束大人,夏兒知錯了,你要如何罰我都可以,只是請你千萬不要趕我走,否則、否則我就再也來不及見他一面了…”夏兒真的有些急了,走到玄束面前就要跪下。
玄束以掌風扶住夏兒阻止她下跪,“他?你指的是誰?”
夏兒似乎下定了決心,“我之所以留在曉唯姑娘身邊,一開始就是爲了要藉助她的力量。”
“我的力量?”曉唯有些不明白,她能有什麼力量啊?
“嗯。他所住的地方,需要你帶我回去…”
此時浮雲悄悄遮了明月,一滴一滴的雨又開始下了起來。
夏兒眼神中現出一絲懷念,娓娓地道來她的故事…
半夏草,五月初生,時值半夏,因此得名。
曾經,還是一顆花種的夏兒被溫暖的東風,送到了那座有着雅緻迴廊、幽幽檀香的禪院花圃中。
隨着春意漸濃,夏兒懵懵懂懂地開始有了思緒。
“呵呵,沒想到師兄的東風竟給我送來這般可愛之物。若是今季無恙,怕是五月半夏時分,便能相見了…”一個好聽卻帶着些許懶散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可愛之物?是在說她嗎?夏兒心中一跳,莫名所以得,開始有些期待五月的到來。
春雨綴着細膩流蘇,隨風而來,潤物無聲。
落了地的種子,喝水、呼吸風、沐浴陽光、吸收養分…
終於,長成。
夏兒感覺到一股靈氣瞬間充滿全身,隨着一呼一吸的悸動,她輕輕躍起,翩然紛飛着撥動了一絲一寸的空氣。
“…好一個飛天舞,果然輕靈出塵,”那個好聽而又懶散的聲音再次響起。
夏兒迫不及待地側身回眸,只見木質迴廊邊,那倚着柱子半坐半躺的男子,手持清茶,眼角盈盈逸笑,丰神灼灼而華。
“你是誰?”
“我的名字是伯淏(hào),能親睹花精誕生,這世上怕也沒幾人了…”自稱伯淏的男子笑着說。
夏兒愣愣地望着自己這一世第一眼見到的男子,心間“撲通撲通”地跳動,擾得她不知所措。
這之後,夏兒哪裡都沒有去,只是日日呆在小院中,看伯淏下棋,看伯淏品茶,看伯淏翻閱那一本本她根本不認識的繁複書頁。
有段時間,伯淏一度以爲這半夏草的花精迷上了漢字,興致勃勃地要教她識字書法。
用了半個夏天的時間,夏兒跟着伯淏認認真真地修習完了整整一本詩經。
其實,夏兒一點都不喜歡書法,也不喜歡記那些複雜的漢字。
之所以會學,只因爲她眷戀極了伯淏教她寫字時、握緊她手心的溫度,以及那好聽卻透着懶散的聲音,一遍一遍,爲她念誦那動人的詩句: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歲月綿延而靜好,年華卻短暫而有限。
轉眼,夏已將盡。
小小的花精,只有一季生命而已。
在花期將盡之前,夏兒須將自己的花粉散落出去,無可抗拒,這便是自然的法則。
被東風吹拂着帶離禪院,夏兒最後一幕看到的,是伯淏仍在院落中找尋她的身影。
此刻,夏兒終於明白,那長久以來在她心中盈盈滿溢的,便是這芸芸紅塵衆生中,參不透、看不破的情殤…
“…如今夏兒職責已盡,可精靈之力卻也隨着花粉一併散去,曉唯姑娘請你幫幫我,”夏兒語氣凝噎,柔柔眼眸中淚水晶瑩,“夏兒真的,想再見他一面啊…”
雨勢將停,間歇着落下的最後幾顆雨珠敲着玻璃窗,滴答,滴答,彷彿天神落下的眼淚。
曉唯此時已經有些生不起氣來了,“你說的要我幫你,是怎樣個幫法?”
“夏兒自己僅剩的力氣只能維持生命,需要憑藉曉唯姑娘你帶我回到那間禪院…”
“就這樣?”
“……”夏兒低下頭避開曉唯的眼神,再次擡頭時眼眸中已不退縮,“曉唯姑娘,就是這樣而已…”
“那,只要你答應決不再做之前那種事,我就幫你,如何?”曉唯眼中突然冒出興奮不已的光芒。
“真的嗎?”夏兒激動不已、轉悲爲喜。
“當然是真的,”曉唯握住夏兒的手,鄭重說道:“你的故事如此執着感人,真是聞者心酸、聽者落淚,我怎麼忍心袖手旁觀呢?”
看着那邊幾乎要抱在一起的一人一花精,玄束和子泉皆是滿面抽搐。
“咳…”玄束調整好表情,揉了揉太陽穴,“曉唯,你真正想去湊熱鬧的原因是什麼?”
“參觀、旅遊、踏青,還是遠足?”子泉毫不掩飾臉上笑意。
參觀、旅遊、踏青、遠足?這不都是一回事嗎…曉唯無奈撇撇嘴,“你們說什麼啊?我明明是帶着崇高的信念、爲了成全美麗的愛情而甘冒風險的!”
“……”玄束和子泉相視無語,各自起身,洗澡的去洗澡、擦地的繼續擦地。
“等等!”曉唯趕忙拉住離她比較近的玄束,“我之前說得那個絕對是主因,只不過…”
“只不過?”
“難道你們都不好奇嗎?不想見見那個叫伯淏的人、親眼看看他到底有多好,才連花精都動了塵心?”曉唯臉上滿是“我很好奇啊我好想見他”的神情。
“…哎,”玄束無奈地復又坐下,臉上寫着無奈,“好吧,我護你一同前去。但是你要答應我,絕不輕言犯險,凡事量力而行。”
“好,我保證!”曉唯笑着點頭,轉頭問道:“子泉,你呢?”
伸了個懶腰,子泉歪着頭說:“說起來我也好久沒休假了,這次就當做陪你遠足好了…”
“那我們這就說定了!”曉唯激動地跑回房間整理要帶的東西。
對於這個決定,玄束和子泉都沒有多想,因爲這兩人深知,憑他二人的實力,夏兒這小小花精是絕無可能在他們面前耍手段的。
但是,命運總是遍佈着意外,一次匆匆出行,差一點便是天人永隔,無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