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連續的降雨給人們送來了滿城清涼。
樹葉隨着雨珠輕輕點頭, 似在一遍遍訴說着四季變換的詩意。
走在被雨水沖刷乾淨的街道上,曉唯無意間看到路對面有一個從未見過的地攤。
攤主穿着黑色風衣,安靜地坐在青瓦牆的屋檐下, 帽子壓得很低, 讓人看不出樣貌, 只能從身型判斷這是個男人。
他面前擺着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其中有一株淨白色花盆種着的淺草, 三片青綠葉子被雨水滴打着,顯得十分可人。
曉唯不自覺被吸引,走到小攤前問道:“請問, 這是什麼?”
“半夏草,五月初生, 時值半夏, 因此得名…”那男人仍是沒有擡頭, 聲音略略有些低沉。
曉唯捧起那盆半夏草細看,三片竹葉似的綠枝交錯相生, 彷彿泥土中開出的半月之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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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錢啊?”曉唯來了興趣,打算買下這半夏草回家種來試試。
“小姐既然喜歡,我就將這半夏草送給你了…”那男人語氣舒緩,似乎非常開心。
“送我?爲什麼?”曉唯不敢相信現在還有這樣的好事。
“今日天氣不佳,送小姐這盆花草也算是件開門生意, 便當做是紀念我們有緣相遇…”那男人含笑的語氣似乎帶着魔力, 讓人不覺心動意起。
“可是…”
“難道小姐忍心看我淋了半日的雨, 卻一無所獲嗎?”
“…不如這樣吧, ”曉唯思考了片刻, 從揹包裡拿出一小袋蓮子,這本是她從藥堂裡拿回家準備煮湯喝的, “這袋蓮子送給你,它可以除溼寒、強筋骨、補充元氣,就當做你送我半夏草的交換,如何?”
“…蓮子,送我?”那男人這時終於微微擡頭,削尖的下巴在空氣裡劃出好看的弧度,伸手接下了曉唯遞過去的袋子。
頭頂的烏雲昭示着雨將變大,曉唯捧起半夏草對那男子道聲謝後,小跑着離去了。
男人裹緊了黑色風衣,望着那逐漸消失在細雨中的身影,靠在青瓦牆邊自語輕笑,“這還真是一份特別的禮物…”
一片葉子被雨水打落,再看去,那小小地攤和黑色風衣的攤主隨着街角落葉,消失不見。
回到家樓下,曉唯收起雨傘,踏着熟悉的臺階上樓。
古舊的木質樓梯隨着她的腳步“吱呀”作響,雨天傍晚的光線映着樓外樹枝間斷明滅。
“咔”地一聲輕響,曉唯本能地轉身回望,樓梯間空空蕩蕩的,只她一人而已。
“…聽錯了吧…”曉唯自言自語地搖搖頭。
又上了一層樓梯。
“呵…”又是一聲細碎的彷彿女子輕笑聲傳來,曉唯但覺背後一涼,顫顫巍巍地回頭,樓梯間仍是空空蕩蕩的,只她一人而已…
“…冷、冷靜,心、心理作用而已…”曉唯強自安慰自己,腳下加快了步伐。
到了自家門前,曉唯拿鑰匙的手都有些不穩,一串鑰匙被她抖得“叮噹”作響。
“你回來…”玄束聽見聲音來開門,話還沒說完就見曉唯極度靈敏地閃身跑進屋裡,那身形輕巧地彷彿用上了輕功。
“這是怎麼了?”玄束好笑地問。
看到無比熟悉安心的清和笑顏,曉唯這才鬆了口氣,“今天陰陰的,剛剛一個人上樓梯有些發怯…”
玄束正要說話,臉上的笑容突然隱去,眉宇間微微皺起,“…你帶了什麼東西回來?”
“東西?”
仔細打量曉唯,玄束的眼神停在了那盆尚滴着雨珠的半夏草上,“這是從哪裡帶回來的?”
“你說半夏草?”曉唯走到玄束旁邊,和他一起盯着那株小草,“路邊地攤老闆送我的…”
玄束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盯着那三葉小草,氣息微寒。
“怎麼?這小草有問題嗎?”曉唯問道。
“問題是有,不過卻是舉手之勞而已…”玄束語音未落,手心一道寒光閃掠而過,那半夏草頃刻間化爲一陣輕煙騰空。
當薄霧散去後,一名青衣女子跌坐地上,娥眉輕蹙,神態嬌柔婉弱,嘴角還掛着一絲血跡, “…大人請手下留情,小女子並無惡意…”
“你是何方鬼怪?”玄束語氣冷淡,似乎不打算理睬這位柔美佳人的求情。
“…小女子名夏兒,是半夏草中的花精。”
“爲何會纏上曉唯?”
“小女子並無加害之意,只是這位姑娘恰好帶回了夏兒一直居住的花株而已…”
“此話當真?”玄束似乎並不十分相信她的回答。
“千真萬確,小女子如何敢欺瞞您呢?”自稱夏兒的花妖似乎十分懼怕玄束,一問一答間不敢猶豫半分。
小小花精在玄束的冰冷氣勢前顯得無比弱小,曉唯忍不住走過去攔下玄束的手臂,笑着問:“這個,夏兒姑娘是吧,剛纔在我背後輕笑的就是你嗎?”
玄束身上散發的那股冷寒之氣被曉唯的笑顏驅散,夏兒也因此輕鬆了不少,眼波倩兮一笑,“小女子久居花中無人傾聊十分寂寞,所以才與姑娘開起了玩笑,還請姑娘原諒…”
“這樣啊,沒關係沒關係,反正你也沒有惡意…”曉唯就是拿這種溫柔美貌的女子沒辦法,而且人家已經道歉了,自己還能如何?
“那,小女子還能繼續住在這半夏草中嗎?”夏兒怯弱地問道。
曉唯見玄束俊顏一冷,似要拒絕,於是急忙搶在他開口前把他拉到牆角,“玄束,畢竟是夏兒先住在半夏草中的,如果就這樣趕她走不是太霸道了?”
“…此花精來歷甚是可疑,留在身邊十分不妥。”玄束皺着眉頭。
“怕什麼,這不是有你在嗎?”曉唯笑嘻嘻得開始給玄束灌迷魂湯,“玄束你剛纔一揮手就把夏兒嚇成那樣,有這麼厲害的前護法大人在此,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玄束仍有些猶豫,他深刻了解曉唯這人雖然關鍵時候還算有勇有謀,但平常卻總是隨隨便便、可乘之機太多,就這樣放如此可疑的花精在她身邊,自己着實不放心…
“別總這麼左擔心右擔心的,否則會老得很快啊!”伸手撫平玄束蹙起的眉宇,曉唯言笑間暖意滿盈。
“……”被眼前清朗笑容恍過心田,理智對情感舉起白旗,玄束不甘不願地,終是勉強點了點頭。
“太好了!”曉唯激動地免費贈送玄束一個大大的擁抱,“我還從沒在家裡養過住有花精的植物,呵呵,這回賺到了…”說完,她興高采烈地轉身告訴夏兒最終決定。
擡手揉了揉太陽穴,玄束有些頭疼,這才她是真正的理由嗎…望着那邊廂笑得開心的一人一妖,他心中忽得升起了一絲若有似無的不安。
窗外的雨連綿蔓延,沒有一絲要停的跡象。
“這雨要下到什麼時候啊?”曉唯站在陽臺的晾衣繩下,對窗外那酣暢淋漓的瓢潑大雨有些無奈。
“看樣子等雨停了,夏天也就要結束了…”玄束走到曉唯身邊,說出的話語被雨季渲染得有些傷感。
門鈴響起,曉唯跑去開門一眼看去,只見子泉笑容可掬的出現在門口,身後是拉着兩個大行李箱的西裝男小范,“…子泉,這怎麼回事?”
“哎,說來話長,”子泉自動自覺地走進房門指揮小范放下行李,在沙發上坐下說道:“我家今日不慎瓦斯泄漏,要一個月才能全部清理乾淨。我無處可去,所以只能來找你投宿了…”
“一個月?清理個瓦斯泄漏要這麼久?”曉唯聽着不太相信。
“是啊,清理整棟大廈自然是要耗點時間了…”
“……瓦斯泄漏到整棟大廈都是?”
“是啊,你看這瓦斯泄漏的多嚴重!”子泉在那邊連連點頭。
“那你怎麼不住酒店,特別是我家這麼小…而且小范他們怎麼辦?”
“小范他們住酒店啊,我可是將我的全部流動資金都用來付房費了,所以自己再住不起其他地方了。”子泉臉上那笑容彷彿在說“看我是多麼熱愛關懷下屬的人啊”…
全部流動資金?曉唯汗顏,據說子泉開的公司好像很有錢,難道他給小范等人安排的全是五星級酒店外加總統套房嗎?整個故事越來越匪夷所思了……
“可以,你就住下來吧。”
循聲望去,說話的不是曉唯,卻是方纔一直沉默的玄束。
“…你說真的?”曉唯還清楚記得昨晚子泉要留宿時玄束反對的聲音是多麼強烈,怎麼才一天就變了?
子泉自己都有些不太相信,“…此話當真?”
“怎麼,怕我搞什麼陰謀不敢住下了?”玄束淡淡一笑,眼神中帶出一絲挑釁。
子泉眼眸間微微眯起,似笑非笑,“哦?這麼說,我還非住下不可了…”
曉唯在一旁託着下巴突然有些無語,這裡好像是她家啊、戶主應該是自己吧,怎麼都沒有人問問她同不同意呢…
於是,在曉唯被基本無視的情況下,小小屋子裡,正式開始了三個人的同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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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多了兩個男生的結果,可謂一分爲二、對立統一。
一方面,在俊美淡漠的玄束和雋秀邪魅的子泉交相輝映下,曉唯家裡彷彿時時刻刻都能產生幻夢般的化學反應。
比如此刻,玄束坐在茶几前看書,一陣清風襲來,曉唯那張從跳蚤市場淘回來、勉強完整的四方桌,瞬時好像變成了古老書齋裡散發出檀木幽香的青竹臺幾,氣質闌珊。
再比如方纔,子泉倚在陽臺上打電話,絲絲月華落下,旁邊那個曉唯自己組裝、還掉了幾塊漆的架子,頃刻間化爲童話城堡中纏繞着唯美藤條的純白色田園花架。
而另一方面,曉唯又要面對這兩人隨時可能發生的矛盾對立。
就像昨晚,二人因電視遙控器的控制權問題,又引發了爭端。
子泉要看球賽,玄束要看新聞,誰都不相讓。
於是,子泉邪邪一笑開始冷嘲熱諷,玄束輕輕揚眉接着見招拆招。
曉唯今天才知道,原來男生們真正吵起架來也是如此厲害,表面上風平浪靜、波瀾不興,言語下卻是針鋒相對、互不退讓。
一小時後,曉唯忍無可忍地拍了桌子,宣佈她要看臺灣偶像劇誰都別跟她搶!
至此,這場“戰爭”才以玄束去看書、子泉去洗澡的結局告終。
………
光陰就這樣一步一回頭,離去得依依不捨。
半個月後,曉唯已徹底習慣了這兩個人的存在,能夠見慣不怪地直視子泉圍着毛巾從浴室衝出來、抗議玄束用了他的洗髮水,正面半裸的玄束洗完澡找不到衣服、質問子泉爲何又穿了他的襯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