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矇矇亮時, 東宮雨巫在搖晃中醒來,醒來後發現自己在牀上已經被五花大綁的綁了個結結實實,忍不住恨恨地在心中又一次罵起了寧驚鴻, 卑鄙地給自己下軟脛散, 害得自己渾身無力, 臉上卻保持着無謂的樣子, 彆着臉由着綁自己的人擺弄自己。
那東宮雨巫正在心中暗自掂量着的時候, 翩然笑吟吟的走了進來,上上下下饒有興致的打量着東宮雨巫,笑道:“上相大人這身打扮不知道成皇陛下見了會做個如何說法呢?”
東宮雨巫冷哼了下, 斜眼瞄着翩然,尖刻地說道:“嘖, 安親王好生會待客。這般女人的玩意也搞來, 背後暗算人, 算什麼英雄好漢。”
翩然“噗嗤”一下笑了出聲,忍俊不禁的搖着頭:“此言差矣, 何謂英雄好漢,上相大人莫要對女子諸多偏見,小王我聽聞上相大人也是一方纔俊,初次會晤時差點把大人當成了女兒家,大人真是相貌非凡, 俊朗不已啊……”
“呸……”東宮雨巫唾了一口, 惡狠狠的瞪了眼翩然, “廢話少將, 我落在你的手上, 想怎麼着只管衝着我來便是,有仇的不過是你我二人, 你休得想拿我威脅陛下!”
翩然微眯起眼,走到東宮雨巫近前:“我二人有仇?哦?何仇,我倒是好奇的很,上相大人何不言明?”
東宮雨巫心中一驚,別過臉,閉緊嘴再不着聲。
“好極好極,上相大人果然還是個漢子。”翩然略略扯了扯嘴角,回身吩咐左右,正色道,“來人,請上相大人上去吧。”
說話間,幾個身材高大的士兵一左一右的扛起東宮雨巫往外走去。東宮雨巫心一陣亂跳,對未知的擔憂彌上心頭,卻仍然閉緊嘴脣,咬着牙愣是一聲不哼。
那幾人擡着東宮雨巫到了帳營外面,營門口高高的樹着一個瞭望臺,臺上新立了一個交叉而立的撐杆。幾人託着東宮雨巫爬上了瞭望臺,七手八腳的把他在那個撐杆上綁了個結結實實,然後自己再一一的爬了下去,獨獨留下東宮雨巫一人懸掛在高臺上。
東宮雨巫心中恨極,卻緊閉其口,遠遠望去,依稀可以看到一片山林外成國大營的模糊一角,深知亂喊亂叫會讓自己更加混亂,東宮雨巫乾脆連眼睛都緊緊地閉上,兀自昂着白皙的面龐迎着烈日的炙烤。
翩然在底下望了一會東宮雨巫,臉上浮出一個淡淡的笑。
“沒想到這個娘娘腔倒也有點意思,這麼掛着他,也不哼一聲。”魏灝煬在一邊喃喃道。
“呵……就看成皇知道此事後會如何了。”翩然仰着頭眯着眼。
“你覺得他會爲這麼一個男人接受我們的開戰麼?”魏灝煬皺着眉。
“這個男人,不是別的男人,是他們的上丞相,”翩然看了眼魏灝煬,溫和地笑了笑,“更是他的‘愛人’……”
“愛人!?……”魏灝煬瞪大了眼睛,“不過是男……”
翩然轉身往自己的營帳折返而去,魏灝煬連忙跟上。
營門口,只留下守營的士兵和那高臺上的東宮雨巫在烈日下接受着炙烤日曬。
辰時一刻,成國的中軍帳中,一臉嚴肅的成皇正在和衆將商議着破敵的方法時,一聲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埋首正在看着地圖的成皇有些不悅的擡起頭來,看着急惶惶的衝進帳營的一位副將,輕斥道:“何事如此慌張。”
“啓稟陛下!涼國帳營前懸掛起一人!我們……疑是上相大人!”
“……什麼!”成皇拿着羊皮地圖的手一抖,臉色陰沉了下去,“休得陣前亂語,你等還不速去查實!”
“……回稟陛下,臣等……臣等已然……那確實是上相大人!”
成皇猛地的攥緊了拳頭,砸在桌案上發出沉悶的一聲:“可惡……”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底下齊撲撲的跪了一羣人。
成皇喉頭上下哽咽了下,深吸氣,有些頹然地坐到桌案後的龍椅上,撫額道:“諸事不變,繼續商定破敵之事,朕要看看這些宵小敢對我上相怎樣!他們若是敢動他一根汗毛,朕的鐵騎勢必踏平他們的屍體!”
深深的閉上眼,成皇按捺不住心頭的波動,幾次剋制着自己鎮定着心神,還是把例行的戰事策劃商定了下來。
是夜,被懸掛了大半天又滴水未進的東宮雨巫疲憊不堪的垂懸在營帳上,汗水漸漸被風乾在風中,夜裡山中氣溫早晚相差很大,午時熱烘烘的炙烤到了現在變成了冰寒徹骨來襲,在風中禁不住有些瑟縮的顫抖,下面看守自己的兵士這會兒也有些昏昏的樣子,極目遠眺也是一片黑暗。東宮雨巫幽幽的嘆了口氣,再次閉上眼睛,準備接受這一夜的煎熬。
剛剛閉上眼睛的東宮雨巫,耳畔突然傳來幾聲悶哼,習武人的敏感讓雖然暫時失去武功的他也迅速警覺了起來。
“祁顏,祁顏!”一個身影飛速竄上了眺望臺,刻意可以壓低了的聲音傳到耳邊。
東宮雨巫大驚失色,全天下叫自己祁顏的人只有一人,他忍不住失聲道:“宸!……”
“噓……”成皇輕手輕腳的幫着東宮雨巫解開身上的繩索,示意他此時噤聲。
東宮雨巫斂起撲通亂跳的緊張心情,由着成皇把自己鬆開繩索,緊緊抱在懷裡,再往下輕輕躍了下去,到了下面,才發現看守的士兵已經倒在了地上。跟着成皇同行的還有十多人都是一身涼國士兵的打扮,此時散在營門口緊張的查看着。
有些不安迷惑的東宮雨巫渾身無力地蜷縮成皇的胸口,心中異常忐忑,靜寂的帳營在夜色中清晰地能聽到人的心臟在咚咚作響。
成皇抱着東宮雨巫在左右的護衛下,收斂氣息往營門口藏着馬匹的地方奔去,一腳剛跨出營門,瞬時四周火光大亮,營門口端直着站在火光中的正是翩然!
成皇微微輕嘆了一下,手臂緊了緊,還是沒有放下東宮雨巫,長長的出了口氣,站直了身子。察覺異樣的東宮雨巫迅速扭頭看到了這樣軍容戒嚴的樣子,心猛地再次揪在了一起,攀着成皇的右手抓的牢牢地。
“啪。啪。啪。”翩然緩慢的拍着手,莞爾一笑,略微往前走了幾步,到了成皇近前,那幾個侍衛早就團團圍着成皇保護起來做出拼死的打算,翩然微笑道:“成皇陛下半夜來訪,真是稀客。怎麼事先不說一聲,鬧得我等慌張不待,實在是有所怠慢有所怠慢啊。前幾日,多次邀請成皇陛下前來一談都被拒絕,怎麼今日陛下可是想通了?”
“呵,寧驚鴻,”成皇一臉淡然,筆直的身子在火光中矗立地一動不動,“安親王算來也是朕的妹婿,這般算計與朕,倒真是光明正大的很。莫非你們涼國人就是這麼對待親人的麼?”
“親人?”翩然冷笑了下,“陛下若是真當我們是親人,下毒暗殺難道就是貴國對於親人的所爲?難道挑起戰事也是貴國對於親人的所爲?陛下莫要在這裡套些無用的說辭,兵不厭詐,兵者本就詭道也,陛下,還請好生在這做幾日客,讓我們早日商定,未免戰禍殃及更多。”
“好笑好笑,安親王信口雌黃的功夫倒是見長。朕幾時挑了了戰端?若非你們與啓國先行滋擾我大成邊關,朕怎麼可能親征南下!此時倒說起是我大成國的不是了,安親王狡辯的功夫比起什麼兵之道可是厲害多了。”成皇有條不紊,聲線絲毫不動,倒是卻有皇族之風,臨危不懼。
“究竟是成國挑釁在前,還是我涼國自己生事,成皇陛下何必再次和本帥辨言?陛下您難道自己還不清楚?孰是孰非之後自有定論!成皇陛下在我涼國營中做客,想必這戰禍的起始也會早早的說清楚了吧。”翩然一揮袖袍,“來人,帶成皇陛下和上相大人下去好生休息!”
兩邊的兵刃都拔了出來,成皇衝自己四周的兵士做了個手勢,喝道:“且慢!”
“成皇陛下還有何事?”翩然冷起臉,看到這個害得自己哥哥至今昏迷不醒的人心中就恨念更深,強行剋制住自己才能和他如此說話,還不是爲了顧全兩國錯綜皎潔的數十年往來關係。
成皇低頭,眼神溫潤的看了看懷裡的東宮雨巫,聲音柔和了下來:“安親王不是就要朕在此便可了麼?否則千方百計的騙朕來救上相大人豈不是白費力氣。想必安親王折磨我成國上相也折磨的夠了,朕就麻煩安親王殿下,請將我上相大人送回本營。……以及解藥。”
“不!”東宮雨巫愴然,張口欲言,卻被成皇輕輕捂住了嘴脣,眼神示意他勿要言語,他只要抿着脣,眼中波光閃爍着。
翩然沉默了會,頷首道:“放上丞相大人和親隨回去,送成皇休息!”
涼國的兵士閃開一條道路,成皇輕輕的把東宮雨巫放到地上,在他耳邊輕聲耳語了一句,東宮雨巫臉色一邊,強着站直了身子,重重地點了下頭,在邊上人的攙扶下往前走去。
成皇負手在後,轉身道:“帶路吧,朕倒要看看,你們還要耍什麼花招。”
翩然揮手示意人在前面帶路,左右有人看着成皇往預置好的特殊營帳走去。
翩然邁步跟上,錯身而過的時候,淡淡的衝成皇瞥了一眼,道:“若非我涼國殿下救了你那上相大人,他此刻早就在山野老林裡餵了山貓子了。哼。”說完,昂首闊步往自己的營帳行去。
正所謂:“翩然,隨風,終得文章用。卻教猛士嘆良弓,諸多浮雲夢。馭弩英雄,能擒能縱,無人出彀中。後宮,內宗,安然險中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