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 和談到了中途不得不暫時停止下來,啓國這邊備好了膳食,翩然和兩位皇子跟隨啓國幾人前去用膳。把酒言歡, 筵席間觥籌交錯, 顯得倒是別樣和諧。
翩然喝了幾杯啓國特製的米酒有些微醺, 藉故暫時離開了亭臺, 走到邊上一處乾涸的河道邊, 極目遠眺,冬日的風吹在身上有些微微刺骨。
“安親王好興致啊。”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翩然微微一怔,遲疑片刻, 轉身,回頭, 微笑, 行禮:“陛下親自躬親而來, 怎麼不事先說明,是我們的疏忽不敬了。”
來人竟是司徒珏軒, 只見他一身輕便的青色衣衫,衣袂飄飄間顯得身形更是清瘦了許多。看到翩然轉身,司徒珏軒倒是吃了一驚,眼前這人怎麼總是覺得隱約哪裡有些奇怪,頓了頓, 依舊溫和一笑:“安親王讓易將軍帶的話, 朕若不親自來看上一看, 倒是食寢難安了。……安親王的傷勢可好了些?”
翩然看着眼前這個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人, 心中不免一陣跌宕, 聽到他淡淡微笑着問起哥哥的傷勢,眼中滑過一絲傷痛, 強忍着一種想哭的慾望,別過頭去,聲音刻意保持着鎮定,深吸一口氣道:“勞陛下掛心,一切都好。”
長長的沉默間,風肆虐的吹動着,翩然的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有些壓抑的氣氛讓翩然想要逃開,於是微微欠身道:“陛下,容我先行退去,一會再見。”
言罷,轉身便走。
錯身的瞬間,肩膀被人不輕不重的扣住,翩然腳下一頓,有些錯愕的回頭,正對上珏軒探尋的眼神。
“然兒?……”珏軒微微眯起眼,手上絲毫不放鬆。
“……你,”翩然身子有些不穩,很快又恢復了神態,平靜的看了眼珏軒,目光轉向珏軒抓住自己手臂的手,“陛下可是還有他事,這是作何?”
“然兒?你是的。我不會認錯。”珏軒的雙眼眨也不眨,一瞬不瞬的盯着翩然。
翩然深吸口氣,按捺住心跳:“陛下想必認錯了,家妹並不在此,陛下何必如此?讓人見到怕是會說笑了。”輕輕撥開珏軒的手,退開一步,往後施施然行了一禮,繼續往前走去。
珏軒收回了手,站直了身子,不再盯着翩然,目光遊離向遠處,聲音有些飄忽不定:“若非你,何來的信物。……”
翩然腳下一滯。
“然兒無需瞞我,我既然肯來議和,便是有心幫你,……也算幫我啓國百姓,”珏軒低嘆了一聲,“你這樣子,裝成驚鴻確實很像,方纔在帳子後面,我倒真的以爲是驚鴻,只是,你不該躲我的眼神……驚鴻素來不會直視與我,更不會對我目光躲躲閃閃,然兒……你還想瞞我麼?然兒,在這裡,除了我,你覺得誰還能幫你呢?”
翩然抿緊脣,腦海裡一時翻騰起來,嗡嗡作響的全是珏軒的聲音。
思慮間,珏軒再次走到翩然近前,輕笑莞爾,溫和的看着翩然,柔聲道:“然兒,是你,對麼?”
翩然沉默着。
“那……驚鴻呢?果真是你,可是你怎麼會這樣裝扮?這……這可算是欺君之罪?你不是在京城禁閉麼?”珏軒不禁皺了下眉。
“你都知道。”翩然回看珏軒,眼神中不再掩飾痛色,“你知道我哥哥受傷,知道我被皇上幽閉京城,那爲什麼……”
“你聽我說,我不是不幫你們,只是這戰事確實由你們這邊挑起,若不能平息將士怒氣,我即使爲君爲王又能如何?”珏軒加快了語速卻不失冷靜,“我早就吩咐過易老元帥,請勿要傷到驚鴻,當日之事卻有蹊蹺,那日易老元帥告訴我後,我便往冰城趕來,然兒,你且要信我……”
翩然默然了片刻,閉上眼,再睜開眼時,眼中恢復了初始時的平靜了鎮定,淡淡點了點頭道:“卻有蹊蹺不假,哥哥是重了錐心鎖。”
“錐心鎖!”珏軒眉毛一挑,“這是當年靈國也就是你們現在涼國皇室中獨有的暗器,難道你們皇帝……”
“不可能,即使皇帝想要收權,也不可能在這樣戰亂的時候迫害哥哥,這樣導致的後果是亂上加亂。”翩然搖了搖頭,“方纔我聽易老元帥說涼國滋擾在前,我敢保證,此事定然不是涼國人所作。若真是涼國人所作,難道還會留下把柄讓你們抓住麼?何況,易老元帥說,滋擾之事在婚事告吹之前……對不……”
“好了,不必說對不起,”珏軒淡淡的,眼神中滑過一絲痛,“好吧,既然如此,我說了,即使是爲了我啓國子民,我這次也會幫你們查清事實,何況……何況是你,我又怎麼可能讓你赴險。”
翩然指尖扣住手掌,深陷進去,抹出幾絲血痕,匆匆點了下頭,意識間只想躲開珏軒:“嗯,那便最好。……只是還請,還請不要把我女扮男裝之事告訴任何一個人……”
“這點你放心便是,你扮着如此,倒是真的雌雄莫辨……”珏軒狐疑的看了看翩然白皙的脖子上突兀的喉結,“居然連這都有……真是……”
翩然不解的回身看了眼珏軒。
珏軒微微笑了下:“你回去便是,我會吩咐明王做好這些事情,調查的事情我手下早就吩咐了人去,想必你那邊也不會晚上多少吧。水落石出前,我會一直在冰城。”
“如此便謝謝你了。”翩然略一欠身,“那我先告辭了。”
珏軒看着翩然往前走了幾步,深吸口氣,聲音傳入翩然耳中顯得有些虛無飄渺的感覺:“然兒,可不可以告訴我一件事……爲何悔婚……”
翩然身形頓住,卻沒有回頭,聲音迴盪在冬日凜冽的寒風中,淡淡的回道:“若能不相知,便能永相存。你我各自皆有顧慮,執念如此……軒哥哥,總歸你還是我和哥哥的師兄,也是啓國高高在上的君主,……軒哥哥,我想,你的孩子不能沒有一個沒有名分的母妃吧……我走了。”
珏軒到吸一口涼氣,往前邁了一步,伸出手欲拉住翩然,卻還是沒抓住她滑過的衣袖,看着她往亭臺遠去。孩子的事,終歸瞞不住,肅清後宮又如何,只是,難道這真的是自己的錯麼?而如今,我站在這裡,等着你回眸,卻看着你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