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六日黃昏, 風都城外下起了散漫的小雪,北城門外從早上起就佇立着一羣人。正是等着迎接前來和談皇子的安親王一席人等。
遠處緩緩駛來一行車駕馬匹,黃沙夾雜着雪粒飛揚, 一路奔到城門處才緩緩地停歇了下來。
翩然一身墨綠色長袍, 腳上蹬了一雙黑色朝天履, 頭上束一頂冠, 外面披着黃灰的毛皮披風, 坐在馬上遠遠望着。直到看到那邊塵土飛揚,衝身邊人低語了一聲,便駕馬往前迎去。
打頭馬上端坐着的正是大皇子魏灝楠, 只見他穿着一身明黃色厚重的棉衣,披着同色披風, 體格微微有些發胖, 面色發黃, 隱隱透出疲態,腦後飄着兩條長長的金絲髮帶, 頭頂束起金色王冠。
緊跟在後面那匹馬上臉色有些泛紅的是四皇子魏灝煬,一身月白的棉袍,外面罩着一件嫩黃的短打小襖,額上一抹鎏金額飾,因爲尚未行加冠禮, 故而頭髮披散在後, 用一支玉簪斜插在頭頂挽起的髮髻上, 一雙略微有些細長的明眸配在玉雕般的臉龐上, 與六七年前的玉可梵有着幾分相似的模樣, 不過更多了些靈動的氣息。
翩然驅馬向前,大皇子和四皇子先行之以禮道:“魏灝楠, 魏灝煬見過安親王千歲。”
“兩位殿下何須如此,倒讓驚鴻惶恐了,”翩然從前也見過驚鴻和這幾個皇子相處的場景,此刻演的也是有板有眼,氣定神閒的拱手微笑道,“大殿下與四殿下一路奔波勞累,先去驛館歇息梳洗還是先用些吃食呢?”
“驚鴻老弟,你怎麼好像清瘦了不少,這裡還真是苦的緊,聽說前些日子你還受傷了,如今如何了?”魏灝楠笑眯眯的看着翩然。
“已經安好無恙,勞大殿下掛心了。”翩然莞爾,微微轉頭看了看魏灝煬,“四殿下需要先洗漱休息還是直接去吃些東西呢?”
“安親王哥哥想來也是一直餓着的吧,不如我們先去用飯好了。”魏灝楠眨巴幾下眼睛。
翩然微微頷首,轉身吩咐了下身邊那人,然後帶着大皇子和四皇子帶來的一隊人往預置好設宴的地方奔去。
到了宴會的地方,幾人相互免不了又是一番互相阿諛談笑,翩然心始終懸着,畢竟比起軍中諸將,這兩人對於驚鴻和自己都算是有所交際,加上身份得到特殊,生怕他們看出來什麼端倪。
直到飯罷,翩然親自送兩位殿下去了驛館,吩咐侍從安置好兩人後,微微鬆了口氣正待離開,魏灝煬一掀簾子踱步走了出來,衝翩然招呼道:“安親王哥哥還請稍等。”
翩然心中一驚,臉上保持着笑容,緩緩轉身凝神道:“四殿下還有何吩咐?”
“不敢不敢,”魏灝煬慌忙搖手道,“只不過有些其他瑣碎小事,想問問千歲。不知安親王哥哥可否借一步說話?”
翩然點了點頭,長袍下掩蓋的雙手握的緊緊的。
魏灝煬說完話便往前走去,翩然跟在他身後兩步遠處。走到驛館外花園水榭邊時,魏灝煬四處看了看,微轉身子,平視着翩然,蹙眉道:“安親王當着您的面我就直問了,還請不要見怪……我小舅舅前些日子應該是來了風都,不知道他現在人在何處?母妃和外公甚至惦記,此事京中還得瞞上瞞下,所以母妃求得我這次跟隨王兄來此合議的機會,順便要我問問小舅舅的事情……您也知道的,母妃就小舅舅一個弟弟,而且他現在眼睛……唉,外公這幾日白髮都生出來了不少。”
翩然身子不經意的顫了下,臉色不免有些僵硬,對面這人雖然和玉可梵頗有淵源,但是無論如何皇子的身份在那裡擺着,不得不防備一二,可他居然知道玉可梵偷跑來此的事情,那是不是也代表知道自己跟着跑出了京城呢。慌忙定下心神,翩然略避開魏灝煬詢問的眼神,聲音平平的道:“玉公子一切安好,前幾日他已經離開了風都,不過有人陪着,四殿下不必過於擔心,如能可以,還請向玉相和玉貴妃致以寧某之歉意。”
魏灝煬眉頭依舊深鎖,盯着翩然看了一會兒,低嘆了一聲,聲音輕輕地說道:“翩然離京之事還未有人知曉,安親王放心。”
翩然猛地一驚,眼神亂了一瞬,不免有些錯愕的看着魏灝煬。
“安親王哥哥莫要誤會,我絕無任何惡意,”魏灝煬直視翩然,“此番議和若得順利,寧家此後定會風平浪靜的。”說完,魏灝煬拱了拱手,行禮轉身離去。
翩然待到魏灝煬離去,方長長舒了口氣,額上一滴汗水在冷風中迅速凝結乾涸,心中疑竇迷亂四起,等到徹底看不見魏灝煬的身影后,翩然方纔轉身離去,盡力定下心神梳理着這一日的事情以及幾日後的和談議事事宜。
和談的這天很快到來。
十二月二十八日一早,大皇子和四皇子便起身準備前往臨臺。卯時一刻,翩然帶着三個侍衛來到驛館,接上兩位皇子,坐上預置好的皇室專用的輦車,一路不急不緩的往約定處走去。
到來臨臺不一會兒,啓國的明王也到了這裡。這明王是司徒珏軒的一位兄長,算起來應該是啓國一位毫無實權的王爺,不過與啓皇也就是司徒珏軒關係較爲親厚,在啓國地位很是高貴。遠遠看去,大約三十左右,身材偏瘦,穿着一身啓國王爺的朝服,頭上帶着金色鏤空的王爺王冠。一眼之下,也瞧不出什麼所以然。跟着他的是易老元帥和那日的易晨星,正好也是三人。
雙方的人各自上前互相行禮示之友好,接着,由特定的侍從引着諸人走到臨臺的一處閣樓那裡,各自面對面坐下。翩然與易老元帥相對,大皇子坐在正中面對着明王,四皇子與翩然隔着大皇子坐下,對面是易晨星。
按部就班的先是言歡恭維,幾個回合下來,啓國那邊糾結不放的並不是悔婚之事,而是幾次三番的說涼國悔婚之事之後再說,單就涼國滋擾啓國邊界同時刺傷啓國駐守邊防將士的事此番要涼國給出解釋一二。
而涼國這邊自然不能鬆口,站在涼國的角度,這次的戰亂完全是由於啓國的率先挑釁而起,根本不是自己國家的人先去惹事,之前混戰不提,此番議和啓國卻說出了涼國滋擾在前,無論此事是真是假,對於涼國駐守邊防的將領都是非常嚴重的過失。
翩然坐在一邊大多沉默,看着大皇子魏灝楠和明王脣槍舌劍你來我往,眉頭皺的更深了幾分。
正所謂:“初疑遊邊站竇生,又似臨臺翼乍枯。聰慧無名千佛共,菩提話巧一孤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