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的疤痕需要持續用藥,我去醫院複診完,給蘇暢打了電話。
“向芯?”蘇暢有些疑惑,原也是,向芯和她不過一面之緣。
“嗯,蘇小姐,我有些話想和你說,關於秦皎的。”在電話裡頭說我就是秦皎,蘇暢估計會當我別有用心。
蘇暢一聽是和秦皎有關的,立即答應了我的邀約。我沒有約在外面見面,而是藉着送之前活動的檢討報告,直接去了她的公司。
恢復記憶之後再見到蘇暢,我感慨頗多。她今天沒有喝酒,不像那天一般失態,但關係到秦皎,她還是不能鎮定,接過我遞過去的報告之後,迫不及待就望向了我:“你在電話裡說……”
我點了點頭,往門外看了看,蘇暢是獨立辦公室,其他人正各忙各的事。
我坐了下來:“我接下來說的話,你不要太驚訝。”
蘇暢疑惑的望着我,等着我說下去。
“我是秦皎。”再說到秦皎這個名字,我不甚唏噓。
蘇暢並沒有太大的反應,默了片刻道:“向小姐不要開這樣的玩笑。”她起身背對着我:“我送她走的最後一程。”
她的背影悲傷而落寞,我心一緊:“蘇暢,真的是我。”
她不會相信,親眼看着死去的人在她面前復生。
我想了想道:“八年前,當時你用一本《工作分析》佔了座兒,但辛教授的課爆滿,我佔了你的座兒,我們不打不相識。”
蘇暢微微側過身來:“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不想做什麼。”我急急分辨:“我是秦皎,蘇暢。我並沒有死。當時的車禍現場,除我之外,還有一個人。她面容被毀,戴着我從不離身的手鐲,所有人都認定,她就是我。”
蘇暢有點點動容:“你……聲音不一樣了。”
我點頭:“嗯,聲音不一樣了。車禍的後遺症,還有短暫性失憶。上次見到你,我纔想起所有的事情。”
“你……真的是秦皎?”蘇暢緩緩靠近我,仔細的端祥打量。
“脖子上被陸媛燙傷的痕跡還在。”我偏着頭讓她查看傷痕。
蘇暢只瞟了一眼那個疤痕就抱着我痛哭出聲。她哭得越來越大聲,我擔心引起外人懷疑,只輕輕的拍了拍她,將辦公室門關上。
“我還活着,應該高興,不是麼?”我抱着蘇暢,只有在她面前,不用去裝向芯。
蘇暢猛點頭,這時候的她,沒有半點的總監樣子,全然是個脆弱的小女生。
“你還活着,真好,真好。秦皎,對不起,對不起。”
我知道她爲什麼事而道歉,可那件事,只是意外,或者說,我要記恨的人,從始至終都只有唐穎一人。
“蘇暢,你聽我說。我並不怪你,那天去找唐穎,是我的主意。我們都沒有想到唐穎竟然那樣心狠,趁亂來傷害我。你不要再自責。後來即便你沒有因爲自責內疚而出差,我也照樣會被唐穎設計。況且,最後,我平安無恙的站在了這裡。”我雙手平張向上託着,經歷這些事,我還活着,就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蘇暢破涕爲笑:“你還活着,真好!”
我說我想去看看代替我葬在地下的那個人,蘇暢陪同我去了。一路上,我和蘇暢說了整件事情的經過,包括後來被淑姨救走帶去濱海治療,包括失憶後被淑姨認做她的女兒向芯,包括目前寄住在向融家,以及在融悅策劃有一份穩定的工作。
蘇暢聽完不甚唏噓,這種只發生在電視劇裡的情節,真真實實的被我經歷過,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樂市最大的陵園,被葬的墓址位置還算不錯。樂市近幾年經濟高速發展,除房價在漲之外,墓地也在漲。陸旭爲秦皎挑了這樣的一個地方,他在最後到底是如何盤算的?
墓碑上是我的照片,笑得最燦爛的一張。自從父親死後,阿漠消失,我就不曾如此燦爛的笑過了,難爲他,還能翻出這樣的照片來。
墓碑上寫着“愛妻秦皎”,我扯了扯嘴角,陸旭繼承了陸家一貫的要面子、愛面子的傳統。如果今天站在這裡的是外人,他一定會被理解成一個深愛妻子的丈夫,可事實卻是……
我將一束鮮花放在碑前,深深的鞠了三個躬:“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家住哪裡,不知道你生平有些什麼恩怨,但有一點我想告訴你,我會努力的活着,活得精彩,包含你的那一份。如有機會能見到你的家人,必定盡我一切去善待他們。請你安息。”
蘇暢攬着我的肩,一起鞠躬。我們相攜離開,一路上寂默無聲。
一條鮮活的生命啊,因爲我而離世,因爲我而無法見到家人,可,除了好好的活着之外,我還有什麼能回報她呢?
到了飯點,我們找了家餐廳用餐。蘇暢說之前我投在她那裡的錢,已經翻了一番,若是缺錢用,我可以先提出來。還有代購的事,也有眉目了,她可以介紹我們認識,直接面談。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蘇暢問我,一時間,我略微怔忡,記得之前清清也問過我這個問題,我的說詞是安安穩穩的過下去,但隱藏在心底的那股倔強的要討個說法的念想,卻是不會斷滅的。
我想了想道:“我想接近陸旭。”唐穎當初讓我受到怎樣的傷害,我就預備怎樣一點點的還她。
“不值得!”蘇暢打斷我:“秦、向芯,你這樣做,根本不值得。你可以有更好的人生,前半段已經被毀了,你還想再毀一次麼?”
我知道他們不會贊同,所以當初回答清清的時候,我什麼都沒有說。蘇暢是最瞭解我的人,她一定會理解我的想法和做法。
“我能理解你的仇恨,但是,向芯,你既然已經更名爲向芯了,已經重獲新生了,就和過去一刀兩斷不好麼?至於秦皎的仇,我替你報。我從來就沒想過讓他們好過!”
我握着蘇暢的手,她眼裡的擔憂我看得真真切切:“我也想要和過去一刀兩斷,但是不行,蘇暢,一個人的外表可以僞裝,聲音也可以改變,甚至失憶之後過去也可以遺忘,但是現在,我想起了所有的事情,這裡,和這裡,日日在叫囂着要討個說法。”我指着大腦和心臟,深深的嘆了口氣道:“只有當一切結束,我才能真正的和過去一刀兩斷,你明白麼?”
蘇暢沉默了許久,最後擡起頭來堅定的望着我:“我明白。所以,你想怎麼做,想做什麼,我都會幫你!”
我笑了起來:“第一件事,自然是吃飽飯。只有吃飽了才能想別的。”
我從蘇暢那裡提了一些錢出來,之前住在淑姨那裡,後來又住在向家,吃穿都不愁,淑姨還給過我一張卡,知道我來樂市有很多要花錢的地方,只是我沒法兒心安理得的花那些錢,她的恩情我還沒有還,越欠越多隻會滾雪球一般。
我跟向融說,家離公司有點遠,我想在外面租個房子。向融起初並不同意,經不住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最後只得勉強答應,還特地託人替我找了一套離公司近的二居室,讓清清來陪我。
向融是真把我當成妹妹來呵護了,我很感激。縱觀這二十八年來的點滴,這世上的好人,還是多於壞人的。
搬家這天,周亞漠也來幫忙。事實上我並沒有多少行李,周亞漠還是接過了我的小行李箱放進車裡,倚着車門道:“今天過來,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那天和你一起逃出來的女孩子,有下落了。”
原來香棠那天跑出來後,跑到一個村民家,讓他們打電話報警來救我。但村民都知道邱山住在那裡,誰也不敢惹,不只不敢陪着香棠來救我,還不讓她報警,甚至不讓她離開。等蛟哥一家一戶找到那家的時候,香棠已經被關了三天三夜了。
“人沒事吧?”我焦急的問。
“嗯,蛟哥已經安頓好了。”
我心頭的大石落地,不免也要爲杜瀅的下落不明而神傷,但今天也算是喬遷的日子,我打起精神來,和向伯父伯母告別,一路往新家去了。
向融一早就找了鐘點工來打掃清理佈置妥貼,甚至連一應的生活用品都有備齊,清清笑言:“這就是傳說中的拎包入住嗎?”
向融敲了她腦袋:“就你機靈。”
我看着鋥亮的新家,由衷的道謝,向融傲嬌的道:“你不還叫我一聲哥麼?”戲謔的朝周亞漠眨眼,這讓我想起周亞漠爲幫我救杜瀅,帶我出席樂市慈善晚會的當天,向融對衆人宣佈,說我是他妹妹時的情景。當時向融也如此時一般,朝周亞漠眨眼。
周亞漠心情不錯,倒沒有馬上撇開頭去。向融膽子大了些道:“阿漠,不久的將來,我就比你大了。”
我沒聽明白怎麼回事兒,清清在一旁解釋道:“向融哥是要當大舅子吧?”
周亞漠掛在嘴角的弧度越發擴大,向融點了清清的額頭:“這種事兒,不要說出來嘛,說出來人家會害羞的。”
果然,周亞漠俊逸的臉上浮現一抹可疑的紅色,我在心底低嘆了一聲,打斷他們的調侃:“哥,周先生是你的好友,便也如我哥哥一般。好了,都收拾妥當了,你們中午想吃什麼,我去買菜給大家做飯。”
我的話一出,室內的三人都呆愣了片刻,周亞漠最先恢復過來,拿了車鑰匙問:“要去哪裡買菜?我送你。”
“不用了,樓下不遠就有個超市,清清,你和我去吧。哥,你和周先生先坐着聊聊天兒,我們很快就回來。”我拉着清清頭也不回的走掉,身後總感覺有一道視線焦灼着,不肯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