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地另一邊,紫慕枕着她毛茸茸的尾巴懶洋洋地躺在牀上,鳳目微閉,手中把玩的紫玉浮光萬千,映着她姣好的面容,盡顯嫵媚妖嬈。
本是大好閒適時光,正適合睡眠,剛準備進入夢鄉的時候,她忽然感覺牀動了動,想也沒想她打了個呵欠,眼睛都沒睜開,慢悠悠地問道:“小丫頭回來了?”
靈墜端起她身旁的果盤,將裡面新鮮的葡萄一顆顆喂入嘴中,“嗯,回來了,可累死我了!”
“你還真是個小丫頭片子,動不動就把人家關在無底洞裡,一看他性格便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能做你徒弟纔怪!”
紫慕睜開眼睛,紫瞳妖豔,盯着她髮尾的清玉流蘇,兩玉互通,靠近就互相爭輝,煞是好看,她伸手摩挲着靈墜黝黑的長髮,最後停在髮尾的清玉上,晶瑩剔透的光澤,散發出星月一般的銀輝。她忽然自言自語嘆了一聲:“小丫頭片子,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的長大啊!”
靈墜沒注意到她說什麼,想想方纔的事情,腦子裡又一股悶氣,狠狠地將一盤的葡萄都倒在嘴裡,吧唧吧唧吃着,囔囔道:“那人莫名其妙,我不過是想讓他當我徒弟而已,他竟然嫌棄我非得拜你爲師。”
紫慕捂嘴輕笑了起來,“我好不容易纔等來這麼一個徒弟,你還要跟我搶,你就不怕我生氣嗎?”
一眨眼,靈墜湊到她眼前,用一臉純真無害的表情看着她,嬌嗔道:“紫慕姐姐纔不會生氣呢!當年那個火神之子不是像你提親嘛,你看他長得漂亮也讓給我了,紫慕姐姐最寵我了。”
“還寵你呢!就是把你寵壞了,你也就這種時候知道叫我姐姐!”紫慕打了個哈欠又重新闔上雙眼,想起那個凡人她小聲提醒道:“話說,你打算把那個凡人關在無底洞多久,你可知凡人比不得我們,天天都需要吃東西五穀雜糧必不可少,你這樣把他關着,估計沒幾天就餓死了。我當年是看你無聊而且無底洞又沒有殺傷力,才借給你玩的,都知道無底洞是我狐族的法寶,你要是用它害死了人,我可脫不了干係!”
“什麼!”靈墜立馬直立了身板,“他會被餓死?”
紫慕沒有說話。
靈墜生來便是仙身,根本不明白餓死是什麼含義,但是她恰恰明白那個‘死’字,她雖淘氣,關他也僅僅是一時生氣,並未想害他性命的。
“不能讓他死!”話音剛落,一陣風吹過,她又沒了身影。
紫慕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嘆了一聲,“這小丫頭片子啊!”
石頭小仙不知從哪兒蹦出來,眉頭緊皺,“女君,這無底洞若非狐族的咒法神仙進去都出不來,你就放心讓靈墜仙子就這樣去?”
紫慕微微一笑,佯做睡覺的模樣,“她的事,還輪得到我擔心嗎?”
無底洞出自莽荒之地,是上古時期祖神留給九尾狐一族的神器,爲的是關押十惡不赦而又不能立即處死的犯人,六界之類,無論何人,但凡是進了無底洞,若沒有九尾狐族的咒法是萬萬出不來的,而這特殊的咒法,通常只傳帝君。
幾萬年前仙魔大戰之後,六界再無紛爭,幾萬年的光景過得閒適悠然,這樣一個太平盛世無底洞唯一的作用可能就只有給靈墜玩耍了。
徐淵望着頭頂那道白色的天光,身體極速下降,四周皆是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道何時纔是個頭,他忽然間有些明白過來自己身處何地,終歸還是不甘心的,想想自己遠道而來爲了拜青丘女君爲師,修仙得到長生,完成雙親的遺願,可是連紫慕女君的面兒都沒見到,就這樣被一個小丫頭關在一個鬼地方,想想着實氣人。
“你還是個仙子呢!簡直就是個無知的毛孩子!我死都不會拜你爲師的!”他使勁全身力氣大聲抱怨,憋了一肚子的氣沒地方撒,越想越生氣,他握緊拳頭,大吼道:“有本事把我放出來我們較量較量,把我關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算什麼!”
咚的一聲,他感覺到額頭上涼涼的,他伸手去摸,黏糊糊的,還有點稠帶了一點溫度,拿到鼻尖一聞,眉頭一緊,臉色全無,緊接着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吼叫聲,若不仔細聽,還以爲是山林裡的猛獸狂吼了一聲。
“靈墜!你給我出來!”
頭頂上又掉下幾片樹葉,緊接着是幾聲爽朗的笑聲,這聲音着實好聽,像高山清泉泠泠流下,悅耳而清靈,澄淨而不羈,只是應和着此情此景……徐淵氣得想揍人,在他聽來與其說這是笑聲,倒不如說是嘲諷。
“你到底拜我爲師不,你要是拜我爲師我就把你弄出來,要不然你就一輩子待裡面吧。”
一聽是她的聲音,他的腦袋都要氣炸了,偏偏又對她無可無奈何,就像在面對一個淘氣的孩子,明明知道她實在胡鬧,卻就是不能把她怎麼樣。
見他不回答,靈墜惋惜地嘆了一聲,“我可告訴你哦!這個可是無底洞,只有九尾狐族的咒法可以解除禁錮。你若是還這樣,那就呆裡面吧!”
徐淵冷哼一聲,做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樣,“我死都不會拜你爲師的!”
這話說完了,沉寂了許久,徐淵以爲她都走了,他忽然有些泄氣,沒想到自己就這樣命絕於此了。突然間他聽到一聲拉的長長的嘆息。
“罷了,我救你出去吧,我不能讓你死。”
白色的天光下,忽然落下一個人來,白衣飄飄,仙綢墨發,若不仔細看還以爲是黑暗中翩躚起舞的蝴蝶,她周身散發出白淨的微光,黑暗在她身旁全數褪去。
拋開她性子不說,她其實長得還算個仙子,就如畫上的一般,凌波微步,氣若幽蘭,華容婀娜,不施粉黛,眉目暗轉間氣質出塵,還比一般高貴的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多了一份清純可愛。
“沒辦法,還是得來救你出去。”她使用仙術落得極快,等自己和他落在同一高度的時候,她嘟囔着嘴,極其不願意的樣子,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十萬分的委屈。
“你……”僅僅是一瞬間眼眸變得溫柔,但是他想起方纔額頭上的東西,氣得冷哼一聲撇過頭去,不想搭理她。
噗嗤一聲,靈墜笑了起來,理直氣壯地說:“方纔不是你說這是鳥不拉屎的地方嗎?我就讓路過的仙鶴給你送了一點下來!我聽別人說這仙鶴拉的屎還有助於身心健康,尤其是像你這樣的人,就該補補心。”
徐淵保持着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看着她那張粉嫩粉嫩純真無邪到令他想揍的臉,他強烈地剋制住自己,袖中的拳頭緊得骨頭都要冒出來了。
“看你這人我就來氣,表面裝作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我還以爲是個文弱書生呢,沒想到自己會點武功,還兇巴巴的,幸好我提前替紫慕試探虛實,察覺到你的僞裝。”她說的頭頭是道,好像是自己幫了紫慕一個大忙,“可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死在這裡啊!我還是救你出去吧。”
徐淵白了她一眼,不想與她計較,忽然想到她之前說的話,問道:“靈墜仙子之前不是說只有狐族的咒法可以解開無底洞嗎?莫非你是狐族……可是你之前說過你是花仙啊!”
哎呀!糟了!
靈墜的大眼睛眨了眨,變得面如表情,然後又十分沮喪,“我的天啊!我忘記了,只有紫慕才能解開無底洞,這下怎麼辦,我也掉下來了!”
……
“這得落到什麼時候?”靈墜看着腳下慢慢長夜般的漆黑,鬱悶之極,這無底洞以前也掉下過一次,是紫慕嫌棄她太吵太胡鬧,把她關在裡面兩三天然後也是紫慕把她放出來的。
一想到這裡,靈墜恨不得把紫慕的狐狸尾巴給揪下來,按理說剛剛看到紫慕的時候就已經跟她說了無底洞的事情,而且紫慕也會意靈墜要救徐淵,她也應該出一份力呀!
靈墜心想,那小妮子不會睡着了吧!都不顧她死活!
山的另一邊,紫慕剛要睡着,忽然應景地打了一個噴嚏,她揉了揉鼻子,又繼續呼呼大睡。
石頭小仙看着有些焦急,又問道:“女君,不去救靈墜仙子真的沒關係嗎?要是上神知道了靈墜仙子被關在無底洞中,那我們……”
紫慕懶得睜開眼睛,沒好氣地說道:“你這石頭,還真是囉嗦,不是我不救,是輪不到我救,你剛不是說了嘛,上神……”
無底洞中沒有光,沒有水,沒有食物,這對於神仙來說無非是無聊至極而已,但是對於需要以五穀雜糧維持生命的凡人來說,這裡就是死亡的地獄。
頭頂晝夜更替,已經過了一天的時間,身體時時刻刻都在下墜,她嘗試過用法術飛出去,但是都無濟於事,這無底洞本來就是用來困住仙魔的,法術在裡面起不到任何作用,她望着頭頂圓圓的天,無聊到身上都快長蝨子了。
“啊!啊!太無聊了!這要落到什麼時候!”靈墜衝着頭頂大吼。
徐淵嘆了口氣,好在身子骨好,雖然一天沒進食了可是身體卻無半分不適,眼神朝她身上瞟了瞟,一束白淨而透着碧綠的光芒閃過他的瞳孔,他的眼神突然在她髮梢處頓住,“你不是神仙嗎?怎麼都飛不出這無底洞。”
這話讓她有些尷尬,凡人都以爲神仙會飛,可是她竟然飛不出這無底洞,這被他知道了她更加沒面子了,而且他更會嫌棄她法力低微不配做他師傅。
“我……這……”靈墜眼神東躲西躲,避開他質疑的目光,吞吞吐吐道:“這無底洞是莽荒神器,專門剋制我們這些神仙的,越是法力高強越是施展不出來的。”
徐淵有些不屑,“我還以爲你們做神仙的都無所不能呢!”
靈墜撓了撓頭:“我們做神仙的跟你們凡人相比不過是壽命長了點而已,其他的感覺並沒有什麼用。”
“是嗎?呵呵!你們有法力,可以呼風喚雨,奪人性命!”他莫名地變了臉色,冷冷地盯着她,一字一句說得也是極其冰冷,那樣銳利的目光像是一把刀,隨時都可能殺了她,雙手握成的拳頭,因爲激動而不禁顫抖。
“奪人性命!”感覺是把莫須有的罪名強加給了她,她有些生氣,斬釘截鐵道:“凡間是萬物的根本,我們怎麼可能會傷害凡人的性命!再說了,你們凡人不過百年生命,活着已經不易,我們幹嘛還要傷害你們。”
“那你之前爲何還用葉刀……”
“我那是想告訴你我的本事,我雖然確實法力低微吧……”她有點難爲情地壓低了聲音,“可是做你師父還是卓卓有餘的,我怎麼可能傷害我的徒兒。”
純粹就是狡辯!徐淵聽得氣兒不打一處使,“要不是我躲開,你早就打死我了,你還狡辯!”
“你不說了我法力低微嗎?我本來也沒事多大勁,哪怕打到你也打不死啊,頂多受傷而已,紫慕說過,男子漢大丈夫受點傷不算什麼。”
這小仙一口一個‘紫慕’,若不是和紫慕女君關係不錯,那就是‘無知’‘大不敬’。
徐淵看她一股孩子氣,也懶得跟她計較,索性不說話了。
他這五官長得還算好看,劍眉星目地,標準的美男子長相,只是這不說話的時候,神情默然顯得有些冷淡,跟那個人一樣彷彿披了一層萬年不化的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