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如雪的花海,嬌小潔白的花朵惹人憐愛,一眼望去好似漫無邊際的皚皚雪原,微風拂過,朵朵盛開,暗香縈繞,有浮光從中輕盈而起,忽明忽滅,好似流光幻滅的夢。
“爲什麼!爲什麼你想的永遠是她!陪伴你的人是我啊!”
撕心裂肺的聲音,痛苦到了極致,她跪倒在花叢中,掩面痛哭,“爲什麼你念念不忘一個死去的人呢!”
“靈墜!”站在雲端的男子居高臨下俯視着她,冷漠地眉眼裡有淡淡的威壓。
她都快忘記,他是一個神,可是作爲神不應該眷顧蒼生嗎?
可爲何他眼裡心裡唯獨只裝得下那個人!
那些花叢中溢出的光,流離到幻滅,她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但那些絲絲縷縷的光,總是在她握緊手的一瞬間溜走。
有些東西,或許根本從一開始就不屬於她
。
突然,她站起身來,擦乾最後一滴眼淚,目光灼灼地直視着他,“我恨你!”
他愣了愣,一瞬間晃神,他嘆了口氣,俯視着她,“也罷,靈墜!這四海八荒我依然會庇護你,只是魂燈已碎,你我永無再見之期!”
……
靈墜恍恍惚惚聽到耳邊有鳥鳴之聲,她猛地驚醒,這才驚覺方纔的一切不過是一場舊夢,只是眼角真真實實的眼淚,蔓延到她心裡便又是一種難言的悲傷。
她張開眼,發現那個叫徐淵的凡人正安靜地坐在湖邊,他頭髮上的水珠還沒有幹,五彩斑斕的仙霧落在他身上,像是披了一層淡淡的微光,他歪着腦袋,看着遠方,不知在看些什麼。
不得不說,他長得確實還可以,長長的睫毛下,黑白分明的瞳仁微動,像水晶一樣迷人,有棱有角的輪廓俊美異常,外衣鬆鬆垮垮地穿在身上,露出潔白如玉的肌膚,尤其是那股不諳世事溫文爾雅的氣質,忍不住讓人多看幾眼。
“你醒了?”他轉過頭看着她,那樣的眼眸看在她的眼裡,猛地一震,好似有什麼塵封已久的東西從她內心緩緩溢出。
那是一種溫柔的眼神,柔美的如同月色沉醉,眸子盈盈而動,好似漫天星辰都墜落其中,顧盼流連間明澈靈動,溫潤如玉,明亮而深情,使人僅僅看一眼就不自覺沉淪其間。
一時間,她忽然喉嚨泛起酸楚,心中哽咽,莫名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許久,她朱脣微啓,輕輕一笑,倒像在說着一句玩笑話:“徐淵,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他也笑了笑以作回禮,並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問道:“我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靈墜。”
“靈墜?”他先是詫異了一下,後又稱讚道:“這真是一個獨特的名字,只是恕我冒昧,爲何你父母要給你取這樣一個不吉祥的名字?”
還是頭一次聽人這麼說,靈墜來了興趣,換了個姿勢又雙手撐着下顎認真了起來,“不吉祥?爲什麼這麼說?”
шшш★ ттκan★ CΟ
他也很有耐心地跟她解釋,又一本正經地說的頭頭是道,“靈墜,從字義上來解釋,不就是靈魂墜落的意思嗎?在我們那裡是沒有哪個父母願意給自己的兒女取這樣的名字的。”
“父母?”自己閒的無事老是喜歡看凡間的戲本,也明白這兩個字的含義,“可是我沒有父母。”
“六界之大,誰都會有父母,哪怕是草木修煉成型也是有父母的,據我所知,連天帝都是有父母的,你怎麼會沒有呢?”
忽然覺得他懂得真多,區區一介凡人竟然都知道天界的事情,靈墜突然對他刮目相看,“那你知道我的身份?”
徐淵淡淡一笑,底氣十足地說道:“這青丘本就是仙家之地,看姑娘你的言談舉止衣着打扮應該是個仙子無疑。只是……”
“只是什麼?”
徐淵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在下原以爲仙人不分男女,可是如今看來靈墜仙子竟是個女兒身,只是不知是否跟我們凡間的女子一個模樣……”支支吾吾的還沒說完,眼神不自覺地瞟到她胸前。
“你在看什麼?”靈墜眨巴眨巴眼睛,一臉茫然地順着他的目光看着自己胸前,又順勢用手捏了捏,嘟噥道:“這兒不一樣嗎?”
靈墜又看了看他的胸前——看他平平,估計是沒這手感!
徐淵羞赧撇過臉去,暗道失禮,耳根唰得一聲燒紅了起來,連聲道歉:“失禮失禮!”
“之前還以爲你只是個傻傻的書生,沒想到你知道的還挺多的!”靈墜擺了擺手不明所以但是想起他方纔的話頓時投去崇拜的目光,忽而又有些失落,“我生來就沒有父母,我只是靈墜花萬年孕育而出的花仙。”
“靈墜花?我什麼花都聽說過,就是沒聽說過竟然有花叫靈墜。”
“嗯。”她點點頭,已然把他當成了朋友,決定坦然相待,她自豪的說着:“你這就孤陋寡聞了吧!靈墜,這確實是一個不吉祥的名字,但是這一種花,卻承載了世間萬千生靈的靈願,長在十重天海之盡,花開不敗,靈願就終究有達成的那天。”
他點點頭,若有所思:“靈願是什麼?”
她拍拍胸脯,“我發現你還挺笨的!讓我來告訴你吧!這靈願啊,就是人死去之前留下的未完成的心願,你們凡人不都是講究什麼輪迴嗎?我估計啊你也活不了多久,看我們聊得那麼投緣,我就大發慈悲把你的靈願藏在靈墜花中,這樣靈願終究會達成的。”
徐淵看着她說得眉飛色舞的,自己一臉黑線,頗爲無奈,“仙子,我此次想拜紫慕女君爲師,就是爲想修仙以求長生的。”
靈墜不以爲然,翹着二郎腿老氣橫秋地擺起臉色來,“長生?本仙子少說也活了萬年了都不敢說自己能長生不死更何況你是個只有百年命數的凡夫俗子!”
“莫不是隻有神靈才能長生?與天同壽?”
靈墜嘖嘖嘆道:“神靈都不能長生,你難道不知神界幾萬年前才隕滅了一位短命的神靈嗎?”
徐淵唏噓不已,連發感慨。
“你說吧,我這一出生生的命苦,做什麼桃仙梅仙都行,偏偏生成了靈墜花仙,靈力低微,沒勞什子作用。唉!可是啊!所有的人都說我命好,一出生就有他的庇護……”靈墜眨眼又倒在草地上唉聲嘆氣。
“他是誰?”他反問。
“他?”靈墜望着天上,斂了笑容,若有所思:“他是一個我只能仰望的人!”
徐淵撓撓頭,左思右想,忽然靈機一動:“難道是說的紫慕女君……可是不對啊,紫慕女君是女兒身,莫不是你有這癖好……”
“什麼癖好?”靈墜瞪着大眼睛盯着他,一臉懵懂地模樣。
“這……”徐淵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沒說出來,心想這仙人還當真跟傳聞中的一樣不食人間煙火,連這都不懂,眼前這個小仙子有時候傻里傻氣的樣子其實還挺可愛的。
這凡人眼神都不帶眨一下,一直盯着自己看,靈墜摸了摸下巴幾番思索後得出一個結論——他不會是傻了吧!
估計是讀書讀多了,腦子都不好使了,自己又不是蘿蔔青菜,一直盯着看不會是想吃了她吧!
這樣可不好!
她立馬做出反應,靈光一閃,大大咧咧的拍了拍掉到身上的樹葉,大步朝他走過去,然後蹲下身眨巴眨巴眼睛盯着他,又不懷好意地咧嘴笑了笑:“這樣吧!看你長得那麼好看,你做我徒弟怎麼樣?”
“不!”
想都沒想,立馬吐出了這個字,徐淵這反應讓靈墜頓時感覺到了傷害了自尊心,她鼓着腮幫子,兩手叉腰,冷哼一聲“爲什麼!”
徐淵雙手抱拳作了一揖,隨後裝模作樣地咳了一聲,正兒八經地說道:“在下雙親去世前特意囑咐我要修習仙術,以求長生,早聞青丘帝君紫慕收徒,在下這纔不遠千里趕來爲的就是拜紫慕爲師。”
“說來說去,你就是嫌棄我仙級低微,不配做你的師傅,對不對!”靈墜嘟囔着嘴斜睨他,一副要把他吃了的樣子。
“非也非也!在下資質拙劣,怕靈墜仙子你精力不夠,說到底還是爲了仙子着想。”徐淵也看出這仙子的脾氣跟人間的千金小姐一般,估計是被寵壞了,動不動就發脾氣,是以自己也不想過多跟她糾纏。
“‘精力’不夠!”靈墜捏了捏拳頭,手指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眼看就要發作了,她氣道:“你才‘精力’不夠呢!”
他差點暈厥,自己明明客客氣氣地一句話倒被她挑了字眼,忙解釋:“仙子怕是誤解在下的意思了,此精力非彼‘精力’,仙子先消消氣。”
她其實並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反正就是嫌棄自己沒本事教他,她越想越生氣:“本仙子雖仙級低微靈力低微,但普天之下,還沒有人敢如此說我!連天帝都敬我三分,我要收你做徒弟那是你的福分,你竟敢拒絕我!讓我顏面何存!”
“仙子厚愛了,只是……”
話還沒說完,一道勁風閃過,幸而他速度快側身躲開,往後看去,只見三片樹葉如刀般釘在樹幹上,不一會兒砰地一聲,偌大的一棵樹應聲分成了兩半。
“看到我的厲害了吧!”靈墜洋洋得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
徐淵莫名來的生氣,再也顧不得好臉色,本以爲她只是孩子氣,可方纔若不是自己眼疾身快,早已經斃命在葉刀下,他甩了甩衣袍,怒道:“仙子怎如此不知分寸!我不過是不想拜你爲師,難不成你還要強求於我,還想傷我性命!”
“你不是看不起我嗎!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我就是要你拜我爲師!”
“不知你口中那個庇護你的‘他’是誰,既然‘他’能庇護你,爲何不好好管教你!難道你都不知道什麼叫‘分寸’嗎?枉你貴爲仙家,竟把生命如此當做兒戲!”
此刻他的姿態他的話,哪兒還像初見時那個恭恭敬敬地傻書生,簡直判若兩人,他折斷一根樹枝緊握在手裡,“我敬你是個仙子,禮讓三分,看你脾氣跟個孩子一樣也不跟你計較,沒想到你變本加厲,我最看不慣你們這些所謂的神仙,口口聲聲說庇護蒼生,卻把蒼生的性命視爲螻蟻!”
“我……”靈墜嘟噥着,沒想到他真會生氣,不過就這樣放過他也太沒面子了,非得逼着他做自己徒弟不可,她捏了一個決,從袖中飛出一物,銀光熠熠,墜在徐淵腳下。
一時間天旋地轉,他還沒反應過來,猛然發現自己身體極速下墜,四周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唯一可見的光亮便是頭頂的天光,但又彷彿離他很遠很遠,這是哪兒?這地方像是一個——洞。
仿似有什麼東西拉着自己的腳,一直下墜,腳下是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到底。
忽而頭頂傳來笑聲:“你就乖乖待在這無底洞自省吧,得罪我靈墜的下場可是不好過的,你最好想清楚,當我徒弟可不吃虧,想好了隨時叫我,我先走啦!”
無底洞!
自己這是要一直下墜,直到永遠嗎?徐淵咬牙切齒,一副寧死不從地模樣大聲吼道:“我就是死!我也不會做你徒弟的!你最好別讓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