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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河帝國7:基地與地球_第六篇 阿爾法_第十七章 新地球

銀河帝國7:基地與地球_第六篇 阿爾法_第十七章 新地球

74

“四顆行星。”崔維茲喃喃說道,“全都很小,再加上一長串小行星,並沒有氣態巨星。”

裴洛拉特說:“你認爲這令人失望嗎?”

“並不盡然,這是預料中的事。互相環繞的雙星彼此如果很接近,就不會有行星環繞其中任何一顆,而只能環繞兩者的重心。但是那種行星幾乎不可能適宜住人,因爲太遠了。

“反之,如果雙星彼此分得夠開,各自的穩定軌道上就能有行星存在,前提是那些行星和雙星之一足夠接近。而這兩顆恆星,根據電腦資料庫的記錄,平均間距爲三十五億公里,甚至在‘近星點’,也就是兩者最接近的時候,相隔也有十七億公里。一顆行星距離雙星之一若不超過兩億公里,即可處於穩定軌道,但更大的軌道上則不可能有行星存在。這就表示絕不會有氣態巨星,因爲那種行星距離恆星必定很遠。可是這又有什麼差別呢?反正氣態巨星都不可住人。”

“但這四顆行星中,也許有一顆適宜人類居住。”

“事實上,只有第二顆真有這個可能。原因之一,是唯有它才大到足以保有大氣層。”

他們迅速航向第二顆行星,接下來的兩天中,它的影像逐步擴大。起先是莊嚴而保守地膨脹,等到他們確定沒有任何船艦前來攔截,其影像的膨脹便愈來愈快,幾乎達到了駭人的速度。

現在,遠星號位於雲層上方一千公里處,循着一條臨時軌道疾速飛行。崔維茲繃着臉說:“電腦記憶庫在‘住人’的註記後面加上問號,我終於知道是爲什麼了。它沒有明顯的輻射跡象,夜半球沒有火光,無線電波則到處都沒有。”

“雲層似乎挺厚的。”裴洛拉特說。

“不至於將電波輻射隱藏起來。”

他們望着下方不停轉動的行星,團團打轉的白雲色調極爲和諧,其間偶爾出現一些隙縫,透出代表海洋的青色圖案。

崔維茲說:“就住人世界而言,此地雲量算是很重,可能是個相當陰沉的世界。”當他們再度鑽入夜面陰影時,他又補充道:“而最令我困擾的一點,是我們沒收到任何太空站的呼叫。”

“你的意思是,應該像我們剛到康普隆時那樣?”裴洛拉特問。

“任何住人世界都會那樣做。我們得停下來接受例行盤查,包括證件、貨物、停留時間等等。”

寶綺思說:“或許由於某種原因,我們錯過了呼叫訊號。”

“他們可能使用的波長,我們的電腦通通接收得到。而且我們還一直送出自己的訊號,結果卻喚不出任何人,也得不到一點回音。如果沒跟太空站的人員聯絡上,就徑行俯衝到雲層下,是一種違反太空禮儀的行爲,但我認爲沒有其他選擇了。”

於是遠星號開始減速,同時增強反重力以維持原來的高度。等它再度回到白晝區,速度已經減得很低。崔維茲與電腦合作無間,在雲層中找到一個夠大的裂縫,太空艇立刻下降,一舉穿過那個雲隙。他們隨即見到波濤洶涌的海洋,那想必是強風造成的結果。海面在他們下方數公里處,好像一塊滿是皺褶的絨布,還點綴着由泡沫構成的隱約線條。

他們飛出那片晴空,來到雲層之下。正下方遼闊的海水變成青灰色,溫度也顯著降低。

菲龍一面盯着顯像屏幕,一面用子音豐富的母語說個不停。一會兒之後,她才改用銀河標準語,以顫抖的聲音說:“下面我看到的是什麼?”

“那是海洋,”寶綺思以安撫的口吻說,“是非常非常多的水。”

“爲什麼不會幹掉呢?”

寶綺思看了看崔維茲,後者答道:“水太多了,所以幹不掉。”

菲龍以近乎哽咽的語調說:“我不要那些水,我們離開這裡。”此時遠星號正通過一團暴風雨,顯像屏幕因而變成乳白色,上面還有雨點形成的紋路。菲龍突然開始尖叫,好在聲音不太刺耳。

駕駛艙的燈光暗下來,太空艇的動作變得有些不順暢。

崔維茲驚訝地擡起頭來,高聲喊道:“寶綺思,你的菲龍已經大到可以轉換能量了,她正利用電力試圖操縱太空艇,快阻止她!”

寶綺思伸出雙臂抱住菲龍,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沒事,菲龍,沒事,沒什麼好怕的。這只不過是另一個世界,像這樣的世界還多着呢。”

菲龍情緒放鬆了些,不過仍在繼續發抖。

寶綺思對崔維茲說:“這孩子從來沒有見過海洋,據我所知,也可能從未經驗過雨和霧。你就不能有點同情心嗎?”

“如果她動太空艇的腦筋,我就絕不同情,她那樣做會給我們帶來極大的危險。把她帶到你們的艙房去,讓她冷靜下來。”

寶綺思勉強點了點頭。

裴洛拉特說:“我跟你一道去,寶綺思。”

“不,不要,裴,”她答道,“你留在這裡。我來安撫菲龍,你來安撫崔維茲。”說完便轉身離去。

“我不需要安撫。”崔維茲對裴洛拉特吼道,然後又說,“很抱歉,或許我的情緒忽然失控,但我們不能讓一個小孩玩弄操縱裝置,你說對不對?”

“當然不能。”裴洛拉特說,“可是事出突然,寶綺思一時之間不知所措,否則她一定能制止菲龍。菲龍實在算是很乖了,想想她的處境,被迫遠離家鄉,還有她的——她的機器人,而且被迫過着她所不瞭解的生活,毫無選擇餘地。”

“我知道。當初可不是我要帶她同行的,記得吧,那是寶綺思的主意。”

“沒錯,但我們如果不帶她走,這孩子準死無疑。”

“好吧,待會兒我會向寶綺思道歉,也會向那孩子道歉。”

但他仍舊眉頭深鎖,裴洛拉特柔聲問道:“葛蘭,老弟,還有什麼事困擾着你?”

“這海洋。”崔維茲說。他們早已鑽出暴風雨,但云層濃密依舊。

“海洋有什麼不對勁?”裴洛拉特問。

“太多了就是問題。”

裴洛拉特一臉茫然,崔維茲突然又說:“沒有陸地,我們沒看到任何陸地。大氣絕對正常,氧和氮的比例恰到好處,因此這顆行星一定經過精密改造,也一定擁有維持氧氣含量的植物。在自然狀況下,不會出現這樣的大氣——想必只有地球例外,這種大氣原本就是地球上形成的,天曉得是怎麼回事。不過,話說回來,經過精密改造的行星總有足夠的乾燥陸地,最多可佔總表面積的三分之一,而絕不會少於五分之一。所以說,這顆行星既然經過精密改造,怎麼又會缺乏陸地呢?”

裴洛拉特說:“或許,因爲這顆行星是雙星系的一部分,所以和一般的情形完全不同。也許它並未接受過精密改造,而是以特殊方式演化出大氣的,但在環繞單星的行星上,這種方式卻少之又少。這裡有可能獨立發展出生命,就像地球一樣,只不過都是水中生物。”

“就算我們接受這點,”崔維茲說,“對我們也沒有任何益處。水中生物絕不可能發展出科技,因爲科技總是建立在火的發明上,而水火是不相容的。一顆擁有生命卻沒有科技的行星,並不是我們找尋的目標。”

“這點我瞭解,但我只是在作理論上的考量。畢竟,據我們所知,科技僅僅完整發展過一次——就是在地球上。在銀河其他角落,科技都是由銀河殖民者播種的。如果只有一個研究案例,你就不能說科技‘總是’如何如何。”

“在水中行動得具備流線型的形體,因此水中生物不能有不規則的外形,或是像人手那樣的附肢。”

“烏賊就有觸手。”

崔維茲說:“我承認我們可以作各種臆測,但你若是幻想在銀河某個角落,會獨立演化出一種類似烏賊的智慧生物,而且發展出一種無火的科技,你就是在想象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這是我的看法。”

“這只是你的看法。”裴洛拉特柔聲說。

崔維茲突然哈哈大笑。“很好,詹諾夫,我看得出你是在強詞奪理,來報復我剛纔對寶綺思大吼大叫,而你的確很成功。我答應你,如果找不到陸地,我們會盡可能搜尋海洋,看看能否找到你所說的文明烏賊。”

他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太空艇再度進入夜面陰影,顯像屏幕也變得一片漆黑。

裴洛拉特心中一凜。“我一直在想個問題,”他說,“這樣到底安不安全?”

“什麼到底安不安全,詹諾夫?”

“在黑暗中像這樣高速飛行。我們也許會愈飛愈低,最後一頭栽進海里,然後立刻報銷。”

“相當不可能,詹諾夫,真的!電腦讓我們始終沿着一條重力線飛行,換句話說,它一直讓行星重力場保持固定強度,這就表示它使我們和海平面幾乎維持固定距離。”

“可是有多高呢?”

“將近五公里。”

“這樣還是不能真正讓我心安,葛蘭。難道我們不可能遇到陸地,而撞上我們看不見的山峰嗎?”

“我們看不見,可是太空艇的雷達會看見,而電腦會引導太空艇繞過或飛越山峰。”

“那麼,萬一經過的是平地呢?我們會在黑暗中失之交臂。”

“不,詹諾夫,我們不會錯過的。水面反射的雷達波和陸地反射的完全不同,水面基本上是平坦的,陸地則崎嶇不平。因此相較之下,陸地反射的雷達波顯得極爲紊亂。電腦能分辨其中的差別,如果眼前出現陸地,它隨時會告訴我們。就算是大白天,而且整個行星陽光普照,電腦也一定會比我更早發現陸地。”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幾小時後,他們又回到白晝區,下面仍是起起伏伏的空曠海洋。每當他們偶爾穿越暴風雨,海洋就會暫時在眼前消失。暴風雨多得數也數不清,有一次,強風甚至將遠星號吹離原來的路徑。根據崔維茲的解釋,電腦爲了避免不必要的能源浪費,並減少太空艇受損的機會,所以纔沒有強行對抗。通過那團亂流之後,電腦果然將太空艇的航道緩緩矯正回來。

“可能是個颶風的外緣。”崔維茲說。

裴洛拉特道:“聽我說,老弟,我們只顧着由西往東飛——或說由東往西飛,觀察到的只有赤道而已。”

崔維茲說:“這樣做實在很傻,是不是?其實,我們的飛行路徑是個西北/東南方向的大圓,它會帶着我們穿過熱帶和南北兩個溫帶。我們每次重複這條路徑,它便會自動偏西一點,因爲行星一直在自轉。所以說,我們是在很有規律地逐漸掃過整個世界。不過,由於直到目前爲止,我們還沒有遇上陸地,根據電腦的計算,大型陸塊存在的機率已小於十分之一,大型島嶼的機率則小於四分之一。我們每多繞一圈,這些機率就會再降一點。”

“你可知道換成我會怎麼做嗎?”裴洛拉特慢條斯理地說,此時他們又被夜半球吞噬。“我會跟這顆行星保持足夠的距離,利用雷達掃描正面的整個半球。雲層不會是什麼問題,對不對?”

崔維茲說:“然後急速拉昇,來到另一側,再進行同樣的工作,或者乾脆等待行星自轉過來——那是後見之明,詹諾夫。通常來到一顆可住人行星,都得先停靠在某座太空站,取得一條降落路徑,或是被趕走,誰會料到根本找不到太空站?即使沒在任何太空站停靠,直接來到雲層底下,誰又會料到無法很快找到陸地?可住人行星就是——陸地!”

“當然並非全是陸地。”裴洛拉特說。

“我不是在說那個。”崔維茲突然變得很興奮,“我是說我們找到陸地了!安靜!”

崔維茲雖然努力剋制,仍舊難掩興奮之情。他將雙手放到桌面上,整個人又變成電腦的一部分。“是一座島嶼,大約二百五十公里長,六十五公里寬,不會差多少。面積大概有一萬五千平方公里左右,不算大,但也不小,在地圖上不只一個點。等一等——”

駕駛艙的燈光轉暗,終至完全熄滅。

“我們在做什麼?”裴洛拉特自然而然將聲音壓得很低,彷彿黑暗是個脆弱的東西,大聲一點就會震碎。

“讓我們的眼睛適應黑暗。現在太空艇正在這座島嶼上空盤旋,仔細看看,你能看到什麼東西嗎?”

“沒有——可能有些小光點,但我不確定。”

“我也看到了,現在我要插入望遠鏡片。”

果然有燈光!能看得很清楚,一團團的燈光零星散佈各處。

“上面有人居住。”崔維茲說,“可能是這顆行星上唯一住人之處。”

“我們該怎麼做?”

“我們等到白天再說,這就給了我們幾小時的休息時間。”

“他們不會攻擊我們嗎?”

“用什麼攻擊?除了可見光和紅外線,我沒有偵測到其他的輻射。這是一座住人的島嶼,而且顯然民智已開。他們也擁有科技,但無疑是前電子時代的科技,所以我認爲沒什麼好擔心的。萬一我猜錯了,電腦也會及早警告我們。”

“一旦白晝降臨了呢?”

“我們當然馬上着陸。”

75

當清晨第一道陽光穿透雲隙,照亮這座島嶼一部分的時候,他們駕着太空艇緩緩下降。島上一片鮮綠,內地有一排低矮的波浪狀山丘,一直延伸到泛紫色的遠方。

他們在接近地面時,看到了四下分佈的雜樹林,以及穿插其間的果樹園,不過大部分地區都是經營良好的農場。在他們正下方,也就是島嶼的東南岸,則是一片銀色的海灘,後面有一排斷斷續續的圓石,更遠處還有一片

草地。他們偶爾也會看到一些房舍,不過彼此都很分散,並沒有構成任何城鎮。

最後,他們發現了一個模糊的道路網,路旁稀疏地排列着一棟棟住宅。接着,在清晨涼爽的空氣中,他們偵察到遠方有一輛飛車。根據它的飛行方式,他們確定那並非一隻大鳥,而的確是一輛飛車。這是他們在這顆行星上,首次見到智慧生命活動的明確跡象。

“可能是個自動交通工具,假如他們不用電子零件也能做到的話。”崔維茲說。

寶綺思說:“大有可能。我認爲如果有人在操縱,它就會朝我們飛過來。我們必定是個奇觀——一艘航具緩緩下降,卻沒用到反推噴射火箭。”

“在任何行星上,這都是個奇觀。”崔維茲語重心長地說,“重力太空航具的降落過程,不會有太多世界曾經目睹。那海灘是個理想的着陸地點,但海風若吹起來,我可不希望太空艇泡水。所以,我要向圓石另一側的草坪飛去。”

“至少,”裴洛拉特說,“一艘重力太空艇降落時,不會把別人的財產燒焦。”

在降落的最後一個階段,太空艇慢慢伸出四個寬大的腳墊,接着便輕巧地着陸。由於承受了太空艇的重量,四個腳墊全部陷入土中。

裴洛拉特又說:“不過,只怕我們會留下壓痕。”

“至少,”寶綺思說,“氣候顯然相當適中,甚至算得上溫和。”從她的聲音,聽得出她有點不以爲然。

有個人站在草地上,凝望着太空艇降落的過程。她未曾顯現任何恐懼或驚訝的神色,臉上只流露出十分着迷的表情。

她穿得非常少,證明寶綺思對此地氣候的估計很正確。她的臀部圍着一條印有花朵圖樣的短裙,大腿沒有任何遮蔽物,腰部以上也完全赤裸,而她的涼鞋則似乎是帆布制的。

她的頭髮又黑又長,幾乎垂到腰際,看來非常光滑柔潤。她有着淡棕色的皮膚,以及一對眯眯眼。

崔維茲四下掃視了一遍,發現周遭沒有其他人。他聳了聳肩,然後說:“嗯,現在是大清早,居民可能大多在室內,甚至可能還在睡覺。話說回來,我並不認爲這是個人口衆多的地區。”

他轉頭對其他兩人說:“我出去跟那個女子談談,她若能說些我聽得懂的話,那麼你們……”

“我倒認爲,”寶綺思以堅決的口吻說:“我們還是一起出去比較好。那女子看來完全沒有危險,而且,反正我想出去伸伸腿,呼吸一下這顆行星的空氣,也許還能張羅一些本地食物。我也要菲龍重溫一下置身一個世界的感覺,此外,我想裴會希望在近距離檢視那女子。”

“誰?我?”裴洛拉特臉上頓時出現紅暈,“根本沒這回事,寶綺思,但我的確是我們這個小隊的通譯。”

崔維茲又聳了聳肩。“真是牽一髮動全身。不過,雖然她看來也許毫無危險,我仍打算帶着我的武器。”

“我可不信,”寶綺思說,“你會想用它們對付那個少女。”

崔維茲咧嘴一笑。“她很迷人,對不對?”

崔維茲首先離開太空艇,而由裴洛拉特殿後。寶綺思走在中間,一隻手擺在背後拉住菲龍的小手。菲龍則緊跟着寶綺思,小心翼翼地走下斜梯。

黑髮少女繼續興致勃勃地旁觀,沒有向後移動半步。

崔維茲喃喃說道:“好,我們來試試看。”

他將原本按着武器的雙手擡起來,開口道:“我問候你好。”

那少女思索了一會兒,然後說:“我問候尊駕,亦問候尊駕之同伴。”

裴洛拉特興奮地說:“太好了!她說的是古典銀河標準語,而且發音字正腔圓。”

“我也聽得懂。”崔維茲一面說,一面擺了擺手,表示其實並非完全聽得懂,“我希望她懂得我的意思。”

他露出一副友善的表情,帶着微笑說:“我們從遙遠的太空飛來,我們來自另一個世界。”

“甚好。”少女以清脆的女高音說,“尊駕之航具自帝國而來?”

“這艘太空艇來自一個遙遠的星體,它的名字就叫遠星號。”

少女擡起頭,看了看太空艇上的字樣。“那可是其含義?若果如此,又若果第二字爲‘星’,那麼注意看,它給印反了。”

崔維茲正準備反駁,裴洛拉特卻欣喜若狂地說:“她說得對,‘星’這個字的確是在兩千多年前才反過來的。這是個多麼難得的機會,遇到了活生生的古典標準語,讓我可以詳細研究一番。”

崔維茲仔細打量這名少女。她身高只有一米五出頭,胸部雖然秀挺卻不豐滿。但她看來並非尚未發育成熟,她的**不小,乳暈顏色也很深,不過後者或許是棕色皮膚造成的結果。

他說:“我名叫葛蘭・崔維茲,這位是我的朋友詹諾夫・裴洛拉特,那位女士是寶綺思,那個小孩叫做菲龍。”

“尊駕所來自的遠方星體,是否存在爲男子取雙名之慣例?我名廣子,爲廣子之女。”

“你的父親呢?”裴洛拉特突然插嘴。

廣子不以爲然地聳了聳肩,答道:“他的名字,家母說喚作史慕爾,然則毫無重要,我並不識他。”

“其他人在哪裡呢?”崔維茲說,“似乎只有你一個人在這裡迎接我們。”

廣子說:“多數男子在漁船上,多數女子在田間。我這兩天休假,因而有幸目睹此一偉大場面。然則人人皆有好奇之心,航具降落不會不被目擊,即便遠方亦如是,他人將很快來到。”

“這座島上有很多人嗎?”

“總數超過廿五仟。”廣子答道,語氣中透着明顯的驕傲。

“海洋中還有其他島嶼嗎?”

“其他島嶼何意,尊貴的先生?”她似乎十分困惑。

崔維茲認爲這句話無異於回答。整個行星上,這裡是唯一有人類居住的地方。

他說:“你們如何稱呼你們的世界?”

“喚作阿爾法,尊貴的先生。吾人教科書中,言其全名爲‘半人馬之阿爾法’,不知此一全名對尊駕更具意義否,然吾人只喚其阿爾法。瞧,它是個美景世界。”

“什麼世界?”崔維茲問,同時茫然地轉頭望向裴洛拉特。

“她的意思是美麗的世界。”裴洛拉特說。

“的確沒錯,”崔維茲說,“至少此地,此時此刻。”他擡頭望着淡藍色的清晨天空,其間偶爾有幾朵雲彩飄過。“今天是個大好的晴天,廣子,可是我想,這種天氣在阿爾法並不多見吧。”

廣子愣了一下。“吾人要多少有多少,尊貴的先生。吾人需要雨水,雲朵便會飄來,然則大多數日子,天空晴朗似乎對吾人更有助益。漁船出海這些日子,吾人當然極需晴朗的天空與溫和的風。”

“所以說,你們可以控制氣候嘍,廣子?”

“葛蘭・崔維茲先生,吾人若無法,將給雨水淋得溼透。”

“但你們是如何做到的?”

“並非身爲訓練有素之工程師,恕我無法向尊駕解釋。”

“你和你的族人居住的這座島嶼,不知其名如何稱呼?”崔維茲問。他發現自己已經受到影響,也學起這種古典標準語的華麗腔調(他實在極想知道自己的文法是否正確)。

廣子說:“這座位於汪洋之中,有如天堂般的島嶼,吾人喚作‘新地球’。”

聽到這個答案,崔維茲與裴洛拉特驚喜交集,不約而同地轉頭瞪着對方。

76

他們並沒有機會繼續討論下去,因爲有許多人陸續來到,總數有好幾十個。崔維茲心想,這些人一定都沒出海,也並未在田間工作,而且住處離此地不太遠。大多數人都是徒步前來,不過他也看到兩輛地面車——但相當老舊粗陋。

顯然這是個科技水準不高的社會,但他們卻能控制氣候。

衆所皆知,科技發展未必能面面顧到,即使某一方面落後,其他方面仍有可能相當先進。可是像這麼不均衡的發展,也實在是個罕見的例子。

前來觀看太空艇的人羣,至少有一半是上了年紀的,也有三四個小孩子,其他人則以女性佔多數。不過,沒有任何人表現出恐懼或疑慮。

崔維茲對寶綺思低聲道:“你在操縱他們嗎?他們似乎——十分穩靜。”

“我絲毫沒有操縱他們。”寶綺思說,“除非有必要,我絕不輕易碰觸他人的心靈,我現在關心的只有菲龍一個人。”

對於曾在銀河任何一個正常的世界湊過熱鬧的人而言,此時圍觀者根本不算多,可是菲龍則不同,她剛剛適應了與遠星號上的三個成人爲伍,那羣人當然是她眼中的大批羣衆。菲龍變得呼吸十分急促,眼睛半閉起來,幾乎可說是受驚了。шшш ¸тт kΛn ¸¢ O

寶綺思輕輕地、有節奏地撫摩着她,並且發出安撫的聲音。崔維茲十分肯定,與此同時,她還以無比輕柔的方式,正在仔細重組菲龍的心靈纖絲。

菲龍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氣,幾乎像是在喘息,她又甩了甩頭,大概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戰。然後她擡起頭來,以接近正常的目光看了看周圍的人羣,馬上又將頭埋到寶綺思懷裡。

寶綺思讓她維持着這個姿勢,自己的手臂則圍在菲龍的肩頭,每隔一陣子收緊一下,彷彿再三強調她的保護依然存在。

裴洛拉特的目光掃過一個個阿爾法人,他似乎相當錯愕。“葛蘭,他們相互間的差異可真大。”

崔維茲也注意到這一點。他們的膚色與髮色共有好幾種,其中一人有着火紅的頭髮、碧藍的眼珠,以及滿是雀斑的皮膚。至少有三個明明是成年人,卻跟廣子一般矮小,另有一兩人則比崔維茲還高。好些個男女的眼睛都與廣子類似,崔維茲這時想起來,在菲律星區那些商業繁榮的行星上,這種眼睛是當地居民的特徵,但他自己從未造訪過那個星區。

所有的阿爾法人腰部以上一律赤裸,女性的胸部似乎都不大,在崔維茲看來,那要算是她們最爲一致的身體特徵。

寶綺思突然說:“廣子小姐,我的小朋友還不習慣太空旅行,她吸收的新奇事物早已超過她的消化能力。可不可以讓她坐下來,也許再給她些吃的喝的?”

廣子露出困惑的表情,裴洛拉特便用流行於帝國中葉、詞藻較爲華麗的銀河標準語,將寶綺思的話重複了一遍。

廣子趕緊用一隻手掩住嘴,盈盈地屈膝跪下。“我懇請恕罪,尊貴的女士。”她說,“我未曾顧及這孩兒以及尊駕的需要。這事太過稀奇,將我整個心思佔滿。請尊駕——請您們諸位訪客——前往食堂進早膳如何?我們加入您們,以主人身份招待可好?”

寶綺思說:“你實在太好了。”她說得很慢,每個音都發得很仔細,希望能讓對方比較容易瞭解,“不過,最好能由你一個人招待我們,這樣孩子纔會覺得自在,她不習慣同時和太多人在一起。”

廣子站了起來,答道:“一切遵照尊駕吩咐。”

她從容地走在前面,帶領他們穿過草坪。其他的阿爾法人緊跟在兩旁,似乎對這些訪客的衣着特別感興趣。有個人挨近了崔維茲,好奇地摸了摸他的輕便夾克,崔維茲索性將夾克脫下來遞給他。

“拿去吧,好好看個夠,可是要還我。”然後他又對廣子說,“要保證我能拿回來,廣子小姐。”

“絕不在話下,必將物歸原主,尊貴的先生。”她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

崔維茲露出微笑,繼續往前走。在輕柔溫和的微風中,他覺得脫掉夾克更舒服了。

他默默觀察周遭的人羣,看不出任何人帶有武器。而對於崔維茲身上的武器,好像也沒有人表現出恐懼或不安,甚至沒有表現出好奇,這點令崔維茲感到很有意思。八成他們根本不知道那是武器,而根據崔維茲目前觀察的心得,阿爾法八成是個完全沒有暴力的世界。

此時,一名女子加快腳步,以便超前寶綺思一點,然後轉過頭來,仔細檢視寶綺思的寬鬆上衣,然後說:“尊貴的女士,尊駕擁有**嗎?”

但她似乎等不及對方回答,便徑自伸手輕輕按在寶綺思胸前。

寶綺思微微一笑,答道:“誠如尊駕所發現,我確實擁有。它們或許不如尊駕那般秀挺,然則我遮住它們,並非由於此等原因。在我的世界上,不適宜讓**暴露在外。”

說完,她轉頭對裴洛拉特耳語道:“你看我對古典標準語掌握得如何?”

“你掌握得很好,寶綺思。”裴洛拉特說。

那間餐廳相當大,裡面有許多長型餐桌,每張餐桌兩側都擺着長椅。從這些陳設看來,阿爾法人顯然慣於集體用餐。

崔維茲覺得良心十分不安,由於寶綺思要求獨處,這麼大的地方只能給五個人享用,害得其他阿爾法人都被迫留在外面。然而,仍有許多阿爾法人不願離去,他們和窗子保持禮貌的距離(所謂的窗子,其實只是牆壁上的一些開口,甚至沒有裝紗窗),想必是爲了觀看這些陌生人的吃相。

崔維茲不知不覺想到一個問題,那就是下雨的時候會怎麼樣?當然,雨水只有在需要時纔會落下,雨勢一定恰到好處,也不會伴隨太強的風,而且總是適可而止。此外,下雨的時間必定會事先預報,因此阿爾法人可早作準備,崔維茲這麼想。

他面對的那扇窗子可以望見海洋,在遠方地平線上,崔維茲似乎能看見一團雲,它和其他各處的雲朵沒有兩樣。想必除了這一小塊人間仙境,整個天空幾乎佈滿這種烏雲。

氣候控制的確有莫大的好

處。

終於有人出來爲他們服務,那是一名踮着腳尖走路的少女。她並沒有問他們要吃什麼,只是默默將食物端出來。每個人都有一小杯羊奶、一中杯葡萄汁和一大杯白開水。食物包括兩個大號水煮蛋,旁邊配着些白色乳酪片,此外還有一大盤烤魚,以及一些小塊的烤馬鈴薯,一起放在清涼鮮綠的萵苣葉上面。

看到這麼多食物擺在面前,寶綺思現出十分爲難的表情,顯然不知從何下手。菲龍則沒有這個問題,她大口喝着葡萄汁,就像渴了幾天一樣,而且露出明顯的讚賞神情,然後又開始大嚼烤魚與馬鈴薯。本來她差點要伸手去抓,寶綺思及時遞給她一把前端有尖齒的大湯匙,菲龍便接過來當叉子用。

裴洛拉特滿意地笑了笑,開始切他的水煮蛋。

崔維茲說:“終於可以重溫真正的水煮蛋是什麼滋味了。”他也開始切蛋。

廣子看到客人用餐的模樣(就連寶綺思也總算開動了,而且顯然吃得津津有味),不禁滿心歡喜,自己竟然忘了吃這頓早餐。最後,她終於開口說:“好嗎?”

“好得很。”崔維茲的聲音有些含混不清,“看得出這座島嶼食物充足——或是你們太客氣,招待我們的食物豐盛得過分了?”

廣子定睛專心聆聽,似乎領悟了這句話的意思,因爲她的回答完全切題。“不,不,尊貴的先生。我們的土地物產豐饒,海產更加豐富。我們的鴨子會生蛋,我們的山羊能提供乳酪與鮮奶,此外我們亦種植穀物。尤其重要的是,我們的海洋滿是各式各樣魚類,數量之多不計其數。整個帝國都能上我們的餐桌,而不會將海中的魚消耗殆盡。”

崔維茲暗自微微一笑。這個年輕的阿爾法女子,對於銀河的實際大小沒有絲毫概念,這點十分明顯。

他說:“你們管這座島嶼叫新地球,廣子,那麼舊地球又在哪裡?”

她不知所措地望着他。“舊地球,尊駕如是說嗎?我懇請恕罪,尊貴的先生,我不解尊駕之意。”

崔維茲說:“在新地球出現之前,你們的族人一定住在別的地方。他們原來住的那個‘別的地方’究竟在哪裡?”

“我一概不知,尊貴的先生。”她的神情極其凝重,“有生以來,這塊土地就是我的,而在我之前,是家母和我外祖母的。我也毫不懷疑,在她們之前,是她們的外祖母、曾外祖母的。至於其他的土地,我一概不知。”

“可是,”崔維茲改用溫和的方式說理,“你說這塊土地叫新地球,你爲什麼這樣稱呼它?”

“因爲,尊貴的先生,”她以同樣溫和的方式答道,“大家皆如此稱呼,而女性又未曾表示反對。”

“但它是‘新’地球,因此是較晚出現的地球。一定還有個‘舊’地球,一個較早的地球,用的是同樣的名字。每天早上都是新的一天,表示在此之前還有舊日子,你難道看不出必然如此嗎?”

“不然,尊貴的先生。我僅知曉這塊土地稱作什麼,對其他土地毫不知情。我也無法領會尊駕之推論,聽來極似吾人所謂的強詞奪理,此言並非有意冒犯。”

崔維茲搖了搖頭,心中充滿挫折感。

77

崔維茲湊向裴洛拉特,悄聲道:“不論我們來到哪裡,不論我們做些什麼,一律得不到需要的訊息。”

“我們已經知道地球在哪裡了,所以又有什麼關係呢?”裴洛拉特僅僅嚅動嘴脣答道。

“我想對它多少先有個瞭解。”

“她非常年輕,不太可能是知識的寶庫。”

崔維茲想了一下,便點了點頭。“有道理,詹諾夫。”

他轉頭對廣子說:“廣子小姐,你尚未問及我們來此目的爲何?”

廣子垂下眼瞼,答道:“如此行爲有欠禮數,必須等待您們吃飽喝足,休憩完畢才能發問,尊貴的先生。”

“可是我們已經吃飽,或說幾乎飽了,而且我們剛剛也休息過,所以我準備告訴你,我們爲何來到此地。我的朋友,裴洛拉特博士,是我們那個世界的一名學者,一位飽學之士。嚴格說來他是一名神話學家,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

“不然,尊貴的先生,我不知曉。”

“他專門研究在各個世界上流傳的古老故事,那些故事通稱爲神話或傳說,裴洛拉特博士對它們很感興趣。請問在新地球上,有沒有什麼飽學之士,知道有關這個世界的古老故事?”

廣子的額頭微微皺起,看得出她陷入沉思。她說:“這方面我本人不嫺熟。我們這附近有位老者,喜愛談論古老日子。他究竟打哪兒聽來那些故事,我可不知曉,依我看許是他憑空杜撰,或是從那些故事杜撰者聽來的。尊駕之飽學同伴,八成欲聽那些故事,然則我不會誤導尊駕。在我心目中,”她左顧右盼一番,彷彿不願被人偷聽,“那老者不過是話匣子,偏偏很多人樂意聽他說話。”

崔維茲點了點頭。“我們想找的就是這種話匣子,能不能請你帶我的朋友去找那位老者——”

“他喚自己爲單姓李。”

“那就去找這位單姓李。你認爲單姓李是否會願意跟我的朋友談談?”

“他?願意談談?”廣子以輕蔑的口氣說,“尊駕其實該問,他是否有閉嘴之時。他僅是男性,因而若果情況允許,會不眠不休說上十天半月。我無意冒犯,尊貴的先生。”

“你並沒有冒犯我。現在你就能帶我的朋友去見單姓李嗎?”

“任何人在任何時候都行,那老人隨時在家,隨時歡迎傾聽的耳朵上門。”

崔維茲說:“此外,也許能有某個年長的婦人,願意陪寶綺思女士坐坐。她有個小孩需要照顧,因此不能走得太遠。要是能有個伴,她會很高興的,因爲女人,你也知道,全都喜歡……”

“打開話匣子?”廣子顯然被逗樂了,“誠然,男人皆如是說,雖然據我觀察,男人總是嘮叨更多。一旦男人打魚回來,便會爭相誇耀收穫,比試誰的牛皮吹得兇。無人注意他們,亦無人相信那些言語,他們依然樂此不疲。然則我的話匣子也該關了——我會找家母的一位朋友,我此刻即可透過窗子看到她,請她陪伴寶綺思女士與這位小友。在此之前,她會先帶令友,那位尊貴的博士,去見單姓李老先生。若果令友聽故事的興趣,與單姓李開話匣子的興趣旗鼓相當,尊駕這輩子將無法分開他們。請尊駕恕罪,我去去就來可好?”

當她離去後,崔維茲轉頭對裴洛拉特說:“聽着,儘可能向那位老先生打探。寶綺思,不管什麼人來陪你,儘可能套她的話。你們要挖掘的,是有關地球的任何資料。”

“那你呢?”寶綺思問,“你要做什麼?”

“我會留在廣子身旁,試着尋找第三個資料來源。”

寶綺思微微一笑。“是啊,裴要去找一位老先生,我要跟着一個老婦人。而你,則強迫自己陪伴這位迷人的半裸少女,這似乎是很合理的分工方式。”

“純屬巧合,寶綺思,但這是合理的安排。”

“不過我想,你可不會因爲這樣的合理分工而感到悶悶不樂。”

“沒錯,我不會。我爲什麼要悶悶不樂?”

“是啊,你怎麼會呢?”

廣子回來了,又坐了下來。“皆已安排妥當,尊貴的裴洛拉特博士將被帶往見單姓李,尊貴的寶綺思女士與她的孩兒將有人陪伴。因此,尊貴的崔維茲先生,能否恩准我繼續與尊駕交談?或許再聊聊舊地球,尊駕始終……”

“沒關話匣子?”崔維茲問。

“不然。”廣子哈哈大笑,“然則尊駕學我說話,模仿維妙維肖。至今爲止,我在回答尊駕這個問題之際,自始至終萬分失禮,我亟欲補償之。”

崔維茲轉向裴洛拉特。“亟欲?”

“渴望的意思。”裴洛拉特輕聲說。

崔維茲說:“廣子小姐,我不覺得你有失禮之處,但若能令你心安,我很願意跟你談談。”

“此言真客氣,我感謝尊駕。”廣子一面說,一面站了起來。

崔維茲也跟着起身。“寶綺思,”他說,“要確保詹諾夫平安無事。”

“這件事交給我負責。至於你自己,你有你的——”她朝他腰際的皮套點了點頭。

“我想不至於用到。”崔維茲不大自在地說。

他跟着廣子離開餐廳,此時太陽已高掛天際,氣溫變得更暖和了。每個世界都有一種特殊的氣味,此地也不例外。崔維茲記得康普隆上有着鬱悶的氣味,奧羅拉的空氣中帶着點黴味,索拉利的味道則相當怡人。(在梅爾波美尼亞上,他們始終穿着太空衣,因此只能聞到自己的體臭。)不過,只要在某顆行星待上幾小時,等到鼻子的嗅覺受體飽和後,特殊的氣味便會消失無蹤。

而在阿爾法上,則有一種陽光烘出來的青草芳香,令人覺得神清氣爽。崔維茲不禁感到有點懊惱,因爲他很明白,這種香味很快就會聞不到了。

他們朝一棟小型建築物走去,它似乎是用淺粉紅色石膏建造的。

“這就是我家。”廣子說,“過去屬於家母的妹妹所有。”

她走了進去,並示意崔維茲一塊進來。大門敞開着,更正確的說法是根本沒有門,崔維茲經過時注意到了這一點。

他說:“下雨的時候你怎麼辦?”

“我們有備無患。兩天後即有一場雨,將於黎明前連續下三小時,那時氣溫最低,對泥土之溼潤作用最強。我只消拉起門簾,它既厚重又防水。”

她一面說一面示範,那門簾似乎是用類似帆布的強韌布料製成。

“我就讓它留在那兒。”她繼續說,“如此衆人皆會知曉我在家中,然則不方便見人,也許我在睡覺,或忙什麼重要之事。”

“看來不怎麼能保護隱私。”

“爲何不能?瞧,入口全遮住了。”

“可是任何人都能把它推開。”

“不理會主人意願?”廣子看來嚇了一跳,“此等事件在尊駕的世界會發生嗎?簡直可謂野蠻行爲。”

崔維茲咧嘴一笑。“我只不過問問而已。”

這棟建築共有兩個房間,她帶他來到了另一間,在她的招呼下,崔維茲坐到一張鋪有襯墊的椅子上。這兩個房間都相當封閉、狹窄而且空蕩,令人產生一種幽閉恐懼,話說回來,這棟房舍的功能似乎就是隱匿與休憩。窗子開得很小,而且都接近天花板,不過牆上貼着許多長條狀的反光板,排列成適當的圖樣,能將光線反射到室內各處。地板上則有些隙縫,徐徐透出柔和的涼風。由於不見任何人工照明設備,崔維茲懷疑阿爾法人是否必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正打算髮問,廣子卻先開口:“寶綺思女士是否爲尊駕之女伴?”

崔維茲謹慎地反問:“你的意思是說,她是不是我的性伴侶?”

廣子臉紅了。“我懇求尊駕,請注意交談的文雅與禮貌,然則我確是指私下之歡愉。”

“不是,她是那位飽學朋友的女伴。”

“然則尊駕較爲年輕,較爲俊美。”

“嗯,謝謝你這麼想,但那並非寶綺思的想法。相較之下,她對裴洛拉特博士的好感多了許多。”

“此事大大令我驚訝,他不願分享?”

“我從未問過他是否願意,但我確定他不會,而且我也不要他那樣做。”

廣子點了點頭,露出一個精明的表情。“我明瞭,是由於她的尻部。”

“她的尻部?”

“尊駕應知曉,此處即是。”她拍了拍自己線條優美的臀部。

“喔,那裡!我瞭解你的意思。沒錯,寶綺思的骨盆相當寬大。”他用雙手在半空中畫出一個人體曲線,還眨了眨眼睛。(廣子隨即哈哈大笑。)

崔維茲又說:“不過嘛,許多男人都喜愛那種豐滿的體型。”

“我難以置信,凡事大小適中最理想,一味求大即是貪得無厭。若果我的**碩大,懸垂胸前,以致**指着腳趾,尊駕是否更重視我?說真格的,我曾見過如此**,然則未見男人蜂擁周圍。爲**而苦惱的可憐女子,必定得將畸形胸脯遮蓋起來,像寶綺思女士那樣。”

“過大的胸部同樣不會吸引我,不過我可以肯定,寶綺思遮起她的**,絕不是因爲有任何缺陷。”

“如此說來,尊駕不嫌惡我的容貌或體型?”

“除非我是瘋子。你實在很漂亮。”

“尊駕乘太空航具,自一個世界飛至另一世界,寶綺思女士又拒尊駕千里之外,尊駕如何享受歡愉?”

“完全沒有,廣子,沒什麼可做的。我偶爾也會想到那些歡愉,的確有些不好過。但我們從事太空旅行的人,都很瞭解有些時候必須禁慾,我們會在其他時候補回來。”

“若果不好過,如何消除此等感覺?”

“你提到這個話題,讓我覺得加倍不好過。但若由我建議如何能好過些,我認爲那是很不禮貌的。”

“若果由我提議一個法子,是否很無禮?”

“這完全要看是什麼樣的提議。”

“我提議你我二人彼此取悅。”

“你帶我來這裡,廣子,就是爲了這件事嗎?”

廣子露出愉悅的笑容。“正是。此事既是我應盡的地主之誼,亦是我的想望。”

“如果這樣的話,我承認這也是我的想望。事實上,我非常樂意遵從你的建議。我——啊——亟欲取悅尊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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