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我的默許,蔣競軒伸出手來,一把擁住了我。
像是爲了確認什麼,他又問了一句:“你同意當我女朋友了?“
我又重重地點了點頭。
忽然,蔣競軒飛快地覆過來,抱着我定在那裡很久很久,才說:“周夏冰,你能答應我,真好。”
語氣真誠熱切,我以爲這就是愛情了,這就是能天長地久的愛情了。
那些在這段日子裡面輾轉反側的糾結,孤立無援的守候,患得患失的亂想,在一刻好像全然得到迴應一樣,我嘶啞着嗓子,低着頭,紅着臉說:“吻我。”
卻沒有想到這句話剛剛說完,蔣競軒忽然樂了,很快地鬆開我說:“剛剛纔答應當我女朋友,就那麼迫不及待想吃我豆腐,周夏冰你太壞了!”
滾啊滾啊滾啊,我犯得着吃你豆腐嗎!
於是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說:“你要再這樣不正經我就要生氣了。”
蔣競軒這才老老實實地說:“你的手臂不是受傷了嗎?我想着先幫你擦藥的,你要顧着吃我豆腐,我忍不住要吃回去,等下說不定就把擦藥的事給忘了。”
他給我擦藥的時候,低着頭,估計皺眉了,聲音也有點鬱悶,他說:“上班燙的?要不然,那份工作別做了吧。”
我也皺眉,我來湛江不過半年而已,就不多不少算是換了三份工作了,我當然知道這份工作不算好,但是至少當務之急能讓我攢點錢,只要有錢給張春梅,哪怕不多,她也高興,她也不會再拿老林來煩我。
我當然不會和蔣競軒說起這些事。
我存在着一個私心,我怕我把這些告訴了他之後,說不定在我們的感情還不算深厚的時候,他面對我這個奇葩的家庭,他唯一會做的事情就是遠遠地逃開,飛快地逃開。
我貪婪,讓我貪心於他能給我的溫和以及溫暖,在這個讓人孤獨讓人煩躁的寒冬臘月,這給了我莫大的安慰。
爲了逃避這些問題,我藉口炒菜太多油煙了要去洗臉,
他家裡有熱水,清洗自己的臉頰的時候,我沉浸在那些溫熱的霧氣騰騰裡面,想了很多。
想自己的這些年。
從小學到初中,從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學,這一段悲傷的無法逃離的人生。
其實偶爾也想過要徹底逃開,偶爾也想狠下心來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偶爾也想徹底和家裡撕破臉皮。
可是悲哀的是,隔着切也切不斷的血緣關係,家人就是那一些可能讓我們愛恨交織卻無法切斷的維繫。
遇到對我特別好的陳天明,然後因爲外面這個男人,我和他錯過了。
回憶讓人傷感,也有可能是熱氣騰騰的溫暖來之不易,我在裡面老半天不出去,直到蔣競軒緊張兮兮地來敲門。
我這才急急匆匆地打開了門,問了一句:“什麼事?”
蔣競軒上下打量一下我,伸手把我剛纔被水沾溼的一縷頭髮別到耳朵上面,慢騰騰地說:“你進去那麼久,我嚴重懷疑你忽然撿到了一個那麼好的男朋友,高興得暈在裡面了。”
原本鬱悶的心情,一下子就被他這些話逗樂了,我忍不住擡槓說:“有自信是好事,但是咱們自信之前先照照鏡子行不?”
蔣競軒又慢騰騰地說:“家裡沒鏡子了,因爲我總是如此的帥爆鏡!”
我這才發現我們兩個人鬥嘴的功夫是如此的勢均力敵。
瞪了他一眼之後,我徑直走到大廳拿起手機和鑰匙說:“那麼帥哥,我先回家了,你慢慢呆在家裡面,躲在你很帥的幻想裡面過新年吧!”
這時,蔣競軒忽然拽住我,壓低聲音說:“今晚,不走了行嗎?”
我擡起眼簾看了看他,慢騰騰地說:“我明天要上班的。”
蔣競軒卻依然拉住我說:“明天是大年初一,上什麼班,請假,我們去玩。”
請你大爺的請假,大年初一上班三倍工資啊!
但是我肯定不會和他說我是放不下那點點錢,要不然說不定剛剛確定要談戀愛的蔣競軒可能在心裡面想,我這是找了一個怎麼樣的女朋友啊。
於是我淡淡地說:“不行,餐廳經理已經排好班了,我要不去上班,大年初一找不到代班的同事的。”
蔣競軒沉思了十幾秒,忽然說:“你在這裡睡不也一樣嗎?明天早上我送你去上班不就行了。”
我沉默着不說話。
他忽然急急忙忙補充了一句:“我發誓不會對你動手動腳的,就睡覺就行。”
可能是貪戀他那個暖和的懷抱,也可能是這樣的夜晚讓人覺得更孤獨,我點了點頭,留在了他家裡。
後來,也是後來我才知道,一個女人再愛一個男人,也必須適當展示一下自己的矜持,這些矜持未必能讓兩個人之間的關係突飛猛進,但是至少要給到男人這樣矜持的錯覺,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或者才能更長樂久安。
而我錯就錯在,我並非對他志在必得,我也沒有預料到我的突然繳械。
我們兩個人,像是第一次接觸到新奇的糖果一樣,貪戀地掛在彼此身上親吻,從大廳到臥室,從沙發到他的牀上,外面的鞭炮聲源源不斷,煙花可能也在璀璨這個城市,沉寂下來的蔣競軒說:“周夏冰,遇到你真好。”
破天荒沒有擡槓,我情真意切地回了一句:“我也是。”
後來,在每一次回想起我們之間這一段錐心入骨的故事,這一個冰涼卻溫暖的夜晚,它成爲了時光荒蕪裡面的墓誌銘。
多少天真矯情的歲月一去不復返,而我們終究要長大,愛情不是生活唯一的東西,可悲的是我們沒有資格賴着不走。
這個冬天不管誰和誰的腳步會重疊在一起,下一個冬天未必我們就能攜手看煙火,哪怕下一個冬天還在一起,可怕的是人生原來有那麼多個冬天,每一個冬天都不一樣,無法複製,無法儲存。
只是天真無敵如我,我掛在蔣競軒身上問:“你覺得我們會不會一直在一起?”
平息了之後,他似乎有點累,一邊放好我燙傷的手臂,一邊伸出臂彎摟住我,似乎是遲疑,也可能是不夠一本正經,他說:“你要樂意一直在一起,那就一直在一起唄。”
我一直以爲這是他給的天長地久的承諾,後來才知道,男人在牀上那些話,有時候真他媽的不可信。
又或者是,經過時光的煎熬,不管是男人或者女人,有時候說過的情真意切的話未必就能真正被堅持下去。
但是一下子感覺找到了依靠的我,卻心滿意足地覆在他身邊,靜默以對。
如果不是那一通現實的電話將我拉回來,我可能還陷在快要有人帶我飛的錯覺裡面不能自拔。
快到凌晨兩點的時候,我忽然接到了家裡的電話。
手機就放在牀頭旁邊的櫃子上,諾基亞特有的鈴聲,在黑暗中響起來,我睜着眼睛在想事情,身邊的男人早已經安靜入睡,我手忙腳亂拿着電話按了一個掛掉,然後在黑暗中摸索着開門出去,跑到洗手間裡面關上門,打了回去。
電話一接通,周家祥醉醺醺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賤人!”
沒錯,他罵我賤人。在這個的午夜,在這樣團聚的夜晚,整一個世界燈火通明,他偏偏選擇在這樣的夜晚裡面把我往暗無天日的孤寂路上拽得越來越遠。
耐着性子,我問他:“說正事。”
周家祥喝多了,舌頭打結,說話都有點模糊,但是卻句句像一把尖銳的刀子,對着我的心口亂捅。
他說:“周夏冰,你他媽的到底是有多狠心啊?你知道不知道你害我今天同學聚會特別沒有面子?很多同學都買車了,我還要坐摩的去!你好好的嫁給林哥,我現在就是老闆了,我今天就能約以前喜歡的同學單獨出去玩了。你有病還是沒病,你幹嘛不嫁給林哥?就衝老林哥家裡那一層房子,配你哪裡配不上了?”
“周夏冰,不管你同意不同意,你都是要嫁人的,爸會對你心軟,我不會。你吃了家裡那麼多年米,爲家裡做點事不應該嗎?”
我不喜歡周家祥,也覺得他一點大哥的樣子都沒有,我也不會給他面子,被他這樣一罵,這段時間以來承受的所有委屈和恐懼如同一場無可控制的海嘯一樣朝我洶涌而來。
我一下子忘了這是在蔣競軒的家裡面,我扯着嗓子就罵回去:“周家祥,你省省吧,我永遠不可能犧牲我自己後半輩子的人生爲你鋪路。我告訴你,我有自己的打算,我不會做你的墊腳石。永遠都不可能,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可能,你都省省吧!你要不努力,要墮落,你就永遠就像一捧爛泥一樣活着,我沒意見,我會給錢給家裡我不是爲了你,我是爲了爸媽,因爲他們生我養我我給錢孝敬是我應該的。但是你呢,你憑什麼要我掙錢養着你!”
周家祥每一次喝多了酒,就變得不是人,他不醉的時候不爽也會對我大呼小叫。喝多了就更不用說了,被我這樣一罵,他對着話筒就吼我:“周夏冰,牛了?就衝你現在半死不活拿那麼點錢回家,你就不是人。你那麼叛逆,那麼膽肥,那麼多人去死,不見你去死?你去死吧!”
我對着話筒,咬牙切齒地說:“有你這樣奇葩的家人,我偶爾覺得生不如死。周家祥,有你這樣的家人,我活着還不如死去痛快!”
電話被突兀掛掉。
這時,外面響起來敲門聲。
蔣競軒在外面含糊地問:“周夏冰,什麼事那麼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