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真的是天真幼稚無敵,不敢找經理說這件事,自己覺得又憋屈又委屈,脫了工衣換上自己的長袖衣服的時候,布料和傷口摩擦,痛得自己齜牙掉眼淚,也只能忍着,正常上班下班。
除夕的那一天,上班有三倍工資,排班經理給我排了7個小時的班,我捨不得丟下這些錢,只能忍着傷口被高溫灼痛繼續上班,拖地的時候不自覺地往櫥窗外面望去,卻沒有見到蔣競軒。
這才驚覺他原來有好多天沒有再來了。
心裡面有點茫然若失,手臂又痛,出去外面擦窗子的時候也冷得流鼻涕,路人行人行色匆匆拎着很多年貨,商場裡面張燈結綵暗示着年來了。
下班的時候已經是晚上7點了,我漫步在這個孤獨陌生的城市,滿目過去都是節日裡面的歡樂祥和的氣氛,走到大街小巷別人家裡飄出來的飯菜的香味被我貪婪地深呼吸了很多下,沒有一家團聚,沒有新衣服,沒有鞭炮放,沒有煙花可看,我就這樣不甘心地長大了一歲。
後來,回到那個孤獨的空曠的狹小的房子裡面燒好熱水吃泡麪的時候,我看到自己手臂上一波又一波的傷疤,挑起一筷子的麪條正準備往嘴裡送,眼淚就這樣掉了下來。
再狠心,我也不過是一個渴望溫暖渴望團聚的女孩子,在這樣的節日裡面,似乎顯得更脆弱。
洗完澡出來,不用打開窗也能聽到細微的鞭炮聲,當時湛江禁止燃放爆竹的條例還沒有那麼嚴格,我甚至聽到樓下的小孩子在一邊放煙花一邊大聲嬉笑。
拿起電話給家裡打過去,卻響了很多次都無人接聽,我知道大概張春梅和我爸都出去找人打牌了,而周家祥,他估計節目更多。
他們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沒有人停下來和我這個獨在異鄉的人說上兩句話。
心灰意冷之下,我把手機丟在一邊,用那張在金紡那邊花了少少價錢買來的棉被矇住了自己的頭,卻止不住自己奪眶而出的眼淚。
然而,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時候,門外面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迷迷糊糊地爬起來,頂着亂蓬蓬的頭髮,我附在門上問:“誰?”
門外面卻沒有傳來人的聲音,而是繼續是急促的敲門聲。
我有點怕了,因爲這邊經常有些喝多了的男人過來敲門。
心一沉,繼續問了一句:“是誰?“
怕這個不明生物破門而入,我穩了穩心神,故意裝作房間裡面有男人似的說了一句:“老公,你說大半夜的誰來敲門啊!”
這時,門外傳來了蔣競軒的怒吼聲:“周夏冰,你給我開門!”
我被他這聲怒喝嚇了一跳,慌慌張張地把門打開。
好多天不見的蔣競軒黑着臉進來,就跑去洗手間開門看了看。
我有點鬱悶地問:“你要找什麼?”
蔣競軒沒好氣地說:“我看看你把那個野男人藏在哪裡!”
我把門關上,一臉黑線地說:“我只能說我很無語。”
蔣競軒看了看之後,把門關上,看了看我說:“春節沒回家?”
我轉過頭去,裝作漫不經心地說:“不想回去,每一次春節回去都是悶在家裡看電視,在哪裡過都一樣。”
他聽完這句話,沉思了好一會兒,問了一句:“年夜飯哪裡吃的?今天很多吃飯的地方都放假了。”
我絞着手指不說話。
他看到我不說話,一把拽過了我的手,剛好按在我的傷口上面。
傷口快要好了,但是一下子被撞擊得那麼厲害,我還是驚呼了一聲。
蔣競軒聽到我的驚呼,狐疑地挽起了我的衣服袖子,一看到那些疤痕,急急匆匆地問:“怎麼一回事?”
“燙的。”
蔣競軒急了,衝我就說:“我當然知道是燙的,我問是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我把手抽了回來,淡淡地說:“沒事,快好了。”
我說完這句話,他忽然皺眉頭,有點懊惱地說:“這幾天忙過年的事,沒來得及去看你,你也真是的,我一不看着你,你就能受傷。你什麼時候能改掉毛毛躁躁的性格啊。”
敢情你現在放着好好的除夕夜不去玩耍,是來批評我性格毛糙的?
我心裡面覺得鬱悶,也沒有說出來,而是指了指唯一的凳子說:“坐一下不?”
蔣競軒卻拉着我說:“不坐,走吧,我陪你去吃年夜飯。我今晚也還沒吃好。”
這樣的節日,實在是有點孤單,我的意志力早就被丟去喂狗了,他一拉我,我神使鬼差就跟着他走了。
他把他的圍巾圍在我的脖子上,開着車兜兜轉轉大街小巷走了很多地方,我們都沒有找到能好好吃一頓飯的地方,實在沒耐心了,我只得開口說:“要不,我們買菜回去自己做?”
蔣競軒卻皺着眉說:“不行,我做飯不行,不能除夕夜還讓你吃我做的那些東西。太難吃了,怕委屈你。”
我擡起頭斜視了他一眼,慢騰騰地說:“誰說要你做飯了,我可以做。”
蔣競軒有點驚訝地反問:“你確定你會做飯?”
我淡淡地接上一句:“會的。”
蔣競軒平時看着挺男人的,就在討論要不要做飯的時候反而扭扭捏捏老半天也拿不定主意,我急眼了,也沒耐心了,只得耐着性子嗆他:“你是不是男人啊,這有什麼好糾結的。”
我這句話一說出口,蔣競軒忽然不懷好意地說:“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是心知肚明嗎?好吧,那就做飯吧,去我家做。”
商量好了之後,我們去沃爾瑪買了雞蛋番茄排骨還有雞翅一堆東西提着就去了蔣競軒家裡。
他可能也好幾天沒回家了,一打開門就有一股冷冽的空氣撲面而來。蔣競軒把菜提到廚房裡面,想了想忽然說:“算了,還是我做飯吧,這水太冷了,你那小身板,被凍感冒了怎麼辦。”
不管他這樣的體貼是順口說的,還是真心的,這樣的話,還是讓我的鼻子有點發酸。
想到他上次切一個胡蘿蔔就差沒把胡蘿蔔虐待得生無可戀,我直接推他出去說:“走走走,別妨礙我這個大廚發揮。”
蔣競軒卻沒有聽我的,拿過水盆就說:“那我幫你洗菜。”
菜上桌的時候,我還在盛飯,蔣競軒伸手就拿了一小塊排骨丟在嘴裡面,一邊吃一邊說:“不錯,沒想到啊。”
我瞪了他一眼:“洗手了沒?”
蔣競軒這才訕訕笑笑說:“那我現在就去洗。”
吃完飯後,碗是他洗的,我像第二次來他家裡靠在原來的位置,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冷不丁地,蔣競軒說了一句:“周夏冰,不管你信不信,這是我吃得最好吃的一頓年夜飯。”
我哦了一聲。
然後說:“那我回去了?”
這時,蔣競軒一邊把碗擦乾放起來,一邊說:“急着回去幹嘛?今天是節日,可以晚一點睡。”
反正回去那個小小的房子裡面也沒有別的娛樂,最後我應了蔣競軒的建議,在他家裡看一會兒電視。
但是我們沒有看春晚,隔着30釐米左右的距離,我們算是並肩坐着看一部很老的片子,《肖申克的救贖》。
其實這部片子我看過不下三十次了。裡面的臺詞大多都記得,只是看到蔣競軒興致勃勃地推薦,我也就沒有再說什麼。
看到一半的時候,可能是最近睡得少,我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
蔣競軒忽然小心翼翼地說:“悶到你了?”
我這纔有點鬱悶地說:“沒有,這個是我很喜歡的電影,我都看了好多遍了。”
蔣競軒忽然拿起遙控,直接把電視關掉了。
沒了電視的聲音,我們兩個人陷入了有點微微尷尬的沉默中去。
忽然,蔣競軒飛快地站起來跑到他的臥室裡面,不知道搗鼓什麼,反正呆了一會兒,他飛快地跑出來,遞給我一個紅包說:“拿着,給你過年的壓歲錢。”
我遲疑了一下,卻沒有伸手接過來。
蔣競軒卻一把將它塞到我的手上,一邊塞一邊說:“拿着,又沒給你多少錢,就是意思意思一下,過年了,沒結婚的不都是有人給壓歲錢的嗎?”
我的心裡面,涌上來一陣陣說不清楚的感覺,鼻子又開始發酸。
但是還是撐着自己嗆他:“說得你好像結婚了一樣。”
蔣競軒這才坐下來,慢騰騰地說:“別顧着擡槓。我是沒結婚,但是我今天收了很多,當然要和你分享了。”
我接了過來。
忽然蔣競軒特別高興地說:“拿了我的紅包,就是我的人了。”
我嚇了一跳,剛剛接過來的紅包被我失手掉在了地上。
我這個動作,被蔣競軒完完全全地看在了眼裡,他忽然情緒低落地說:“你就那麼嫌棄我嗎?”
我搖了搖頭。
蔣競軒忽然指了指自己的臉頰說:“你要不嫌棄我,親這裡。”
我的臉頓時紅了,手足無措地坐在那裡。
蔣競軒忽然覆上來,低低地說:“我們在一起吧。”
春節的氣氛如此濃重,外面的鞭炮聲開始不絕於耳地起伏迴響,這樣的氣氛使然,也可能是情動使然,我點了點頭。
把那些對他的疑惑,對他的顧慮,對未來的迷惘,完全拋之腦後。
後來我才知道,每一個人的心理防線隨着場合不同,它的程度就不同。這樣的氣氛,容易讓人失控,也讓人衝動。
如同決堤的河流一樣,而我也是後來,纔可悲地發現我必須爲了我當時的失控和衝動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