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競軒倒是沒撒謊。
第二天醒來,收到了陳敏的短信,語氣平和,簡簡單單。
她說:“小周,你下午過來領工資提成吧。”
反正我也不知道她怎麼算的,坐在她小小的辦公室裡面看着她噼裡啪啦敲打着計算器好一陣之後,寫了一個工資結算的條子給我簽字,然後我領到了1563塊錢。
拿了錢之後,我客氣了兩句正想走,陳敏忽然一臉八卦地問:“小周啊,你怎麼和蔣哥攀上關係的?”
蔣哥?我老半天沒反應過來,無法把蔣競軒和陳敏嘴裡面的蔣哥對上號,遲鈍了一會兒,脫口而出:“蔣哥是誰?”
陳敏笑了,那笑容有點曖昧,也有點不清晰的感覺,她和黃春蓮一樣是一個吸菸的女人,邊笑邊抽出一根菸來點燃,慢騰騰地說:“看不出來啊,你挺有前途的。”
在她的笑意裡面,我才猛然一想,她說的蔣哥,該不會就是蔣競軒吧?一想到陳敏看起來似乎比蔣競軒年齡還大,還喊他蔣哥,我就覺得有點搞笑。
陳敏看到我在發呆,笑了一聲說:“你忙你的去吧,以後要多點關照我們。”
我有點莫名其妙地站起來,陳敏也站起來,甚至破天荒地客客氣氣把我送到了門外。
剛巧門外夜場的工作人員在做培訓,一排人整整齊齊地排開,雙手捏着拳頭齊聲喊:“好,非常好,見到你更好。強,非常強,越變越強!”
這樣洗腦式的培訓,我之前參加過幾次,上下掃了幾眼,站在隊伍最外面那個外置的歐婷婷朝我眨巴了一下眼睛。
反正沒地方去,下午也沒什麼事,我就站在一邊,等着他們解散隊伍。
歐婷婷過來的時候,胡亂撩了一下自己的頭髮,慢騰騰地說:“夏冰,聽說蔣哥打招呼不給你在這上班了?”
我疑惑地反問:“你也認識蔣競軒?”
歐婷婷愣了一下,忽然淡淡地說:“認識。”
表情裡面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和失落。
但是我當時哪裡覺得有什麼不妥,而且難得在湛江這座陌生的城市遇到同學,之前手機上連個說話聊天的人都沒有,現在又有了歐婷婷,我開心了很多,也很放鬆,根本不想去深究歐婷婷當時奇怪的反應,只是當她和陳敏一樣,對於我這樣的人認識了在她們看來好像挺了不起的蔣競軒,有點驚訝而已。
也可能是聽到了歐婷婷認識蔣競軒,我有點驚喜,趕緊抓住她就問:“噯,婷婷,你和我說說,蔣競軒是個怎麼樣的人啊?你認識他久嗎?覺得他怎麼樣?你覺得他靠譜不?做男朋友適合嗎?”
歐婷婷輕輕掙脫了我的手,低着頭說:“他挺好的,挺溫和的一個客人,每次來了點酒都會點很多,也會給小費,很大方。”
我還想問一些什麼,歐婷婷忽然站起來說:“夏冰,要不然你先去逛下唄,我們等一會兒又要開始培訓了,我先去洗臉。”
她說完,飛快地站起來,有點跌跌撞撞地跑了進去。
我這才察覺到歐婷婷的反應有點奇怪。
像是強迫症發作一樣,我也站起來衝了進去,在洗手間那裡堵住了歐婷婷。
我較真的性格,也是我悲劇的根源。
盯着歐婷婷,我問:“婷婷,我們算不算好朋友?”
歐婷婷一邊抹臉,一邊漫不經心地說:“嗯,是。”
聽到她那麼回答,我立刻挽住她的胳膊說:“那我問你一點事,你可得老實回答我。”
歐婷婷咬了咬脣,拖着我就往休息室走去,一走進去,就飛快地關上了門,反鎖。
做完了這一切之後,她才特別平靜地說:“你問吧。”
我的心一沉,只能忍住好奇心說了一句:“算了,我不問了。”
歐婷婷忽然冷笑了一聲,慢騰騰地說:“周夏冰,你不敢問了嗎?你是不是想問,我和蔣競軒是不是很熟?我可以告訴你,是的!我連他後背上有多少顆痣,我都知道!”
她的語氣很冰冷,卻說得很輕很輕,像是記憶的閘門一旦被打開,就再也停不下來。
像是在傾訴,更像是在喃喃自語,她說:“我最悲哀的事情,就是遇到了蔣競軒。那一年,他也不過是22歲還是23歲而已,卻比同齡的男孩子還要吸引人。我放假在家裡,爲了掙點零花錢去夜場做推銷,他剛開始對我特別好特別體貼,我就跟了他了。我跟他好了好幾次,後來我開學了我回到學校,老朋友連續三個月不來,我才意識到出事了。打電話給他,他說了一句,是我的嗎?我當時想死的心都有。”
她說的每一句,語氣都像是平淡無奇,但是卻像一枚又一枚的炸彈一樣不斷地投向我的心裡面,不停地轟炸,直到我的心被炸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歐婷婷卻在述說的過程中,眼淚飛快地掉了下去,她一把抓住我的手不斷地說:“周夏冰,他是一個人渣,他就是一個人渣。你和我是好朋友,我對他已經沒想法了,可是我不能讓你就這樣跳入火坑。你別陪他玩了,你看看我那麼慘就知道了,爲了他懷了一個孩子,最後他什麼都不能給我,他就是一個浪子,他停不下來,周夏冰,你別重蹈我的覆轍。”
她說得難過,從剛開始的流眼淚到嚎啕大哭,我不得不藏匿着複雜的心情讓她覆在我的肩膀上失聲痛哭。
原來我和蔣競軒在兩年前,就開始有點交集,又或者是說他是我兩年前罵過的男人。
那一天,我扶起歐婷婷之後,我們算是慢慢熟了起來。她退學之前找過我一次,我們在天台喝酒,喝多了她就開始罵:“他媽的現在的男人,沒一個靠譜的,全是壞蛋,壞蛋。”
我也跟着她罵,罵那個讓她懷孕了卻不負責任的男人。
只是那一晚之後沒多久,歐婷婷就退學,飛快地消失了。
卻沒有想到,命運使然,我來到湛江,遇到了這個男人,還愛上他。然後歐婷婷適時出現,勸我懸崖勒馬。
這樣亂七八糟的關係,讓我心煩意亂,慌亂之下我拍了拍歐婷婷的肩膀說:“婷婷,過去了。先不要哭了,我會幫你討回公道的。這樣沒良心的男人,我也不要了!不要之前,我要幫你討回公道。”
或者是我當時心緒太亂,走出來的時候,回望了歐婷婷一眼,她的眼神裡面有一些很複雜的東西,我卻沒有顧得上細細思考,直接飛奔了出去。
心灰意冷之下,關於他的記憶一幕幕地回放,第一次見面他爲我解圍,第二次見面他帶我回家如同柳下惠一樣,第三次我們交易他放過我,第四次我自願把自己給他他依然拒絕了我,第五次。。。
所有的記憶行雲流水重重複復地回放,我在糾結中站在他家門口,一站就是三個小時,甚至連電話都沒有勇氣給他打。
蔣競軒回來的時候,我已經站到腳底發麻了。
他一看到我,有點驚喜地撲過來作勢就要擁抱我,我卻飛快地閃到了一邊,冷冷地說:“可以進門再說嗎?”
看到我那麼嚴肅,蔣競軒愣了一下,很快掏出鑰匙打開了門,把我讓了進去。
就在門口,我低聲問他:“你認識歐婷婷不?”
蔣競軒聽到這個名字,明顯一怔,但是很快微微笑着說:“認識,一個賣酒的美女。”
他越說得若無其事,我越覺得心寒。
壓制了一下自己內心的荒涼,我說:“我和她是老同學,我們大二的時候,她打掉了一個小孩,暈倒在宿舍裡面。”
蔣競軒輕輕哦了一聲。
就是他這樣的反應,讓我對他的失望,像是漂浮在湖面上的水草一樣,急速地瘋長。
心裡面暗暗想,這個男人,到底是不是人!
歐婷婷爲了他打掉了一個小孩子,他卻若無其事像是在和我討論一個路人甲似的。
對他的失望,偶像破滅的失重感等等複雜的情緒支配着我,忍不住上前去揪住他的衣服,盯着他就狠狠地說:“蔣競軒,你他媽的到底是不是人!”
蔣競軒似乎還沒明白我到底在生氣什麼,莫名其妙地問:“我怎麼不是人了?”
我卻繼續覆上去,繼續狠狠地說:“婷婷打掉了一個小孩子!”
蔣競軒依然淡淡地說:“你剛纔說過了。”
他的淡定從容讓我更是怒火中燒,也是爲了確定什麼的語氣,衝他說:“蔣競軒,是不是我們在一起了之後,我要有了小孩,你也讓我去打掉!”
蔣競軒卻顯得特別平靜地說:“你亂說什麼,什麼小孩不小孩,還去打小孩的,一天不見,都不知道你的小腦袋裡面裝了什麼。”
他說完,伸出手來揉了揉我的頭髮,慢騰騰地說:“別挨我那麼近,我有反應了,等下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他說完,忽然覆上來,嘴脣就在我的耳邊慢騰騰地說:“你這些話的重點是你想生一個小孩?這個我可以幫忙,說不定一晚就行。”
他的脣在快要接觸到我的時候,我飛快地鬆開了他,啐了一口,狠狠地說:“別碰我,你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