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着從蔣競軒的家裡回到自己的租房裡面,發泄一樣地踹了自己的牀,踹了很多下,直到對面的鄰居跑過來敲門,說我吵到他們了。
確實,我租的那個小單間,門是那種舊款的鐵皮門,隔音效果有點差。
心情不好,面對鄰居的質問,語氣也有點不好,說沒幾句,那個女人急了,直接用家鄉話罵了我幾句,我聽也聽不懂,更不知道怎麼樣回嘴,最後心煩意亂地把門關上了。
不過真的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剛剛和鄰居鬧騰出來,電話就響了。
張春梅也不知道有什麼事,打來欲言又止,聽到我嗯嗯啊啊沒什麼情緒和她聊,罵了我幾句然後丟給我一句話要錢的話,就把電話掛斷了。
在蔣競軒那裡這麼一鬧,又被張春梅劈頭蓋腦罵了一頓,翻了手機找了老半天也沒能找到能說話的活人,無奈之下我只好拿了錢到附近找了一家網吧,在電腦上找工作。
2010年的時候,湛江一些招聘網站開發得還不算完善,我在網上找了老半天沒看到合適的。
只好白天出去跑,九月的湛江,時雨時晴,翻來覆去跑了好多天,文員的工資太低,有些崗位工資好一點的也不要我,有個售樓處倒是要我了,但是我聽一個美女說她去了三個月還沒開張。
我哪裡等得了那麼久,孤立無援的狀況下,對於金錢,我越來越顯得急躁,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和耐心,我要以最快的速度掙夠錢。參考了很多因素之後,半個月之後,我在酒吧街那邊找了一份夜場水酒推銷的工作。
給我做入職培訓的叫陳敏,比我大不了多少歲,給我講了一些紅酒的基本知識之後,以及一些注意事項。
她說:“小周啊,任何職業都是正當的,你也別帶着有色眼鏡。只要你這個人夠正當夠有原則,夜場水酒促銷員工作,其實也沒什麼。你要真的一條心進了這個行業,就好好幹,每個月你的收入都是跟你的付出息息相關的,你努力了纔有飯吃,你要做一個月不達標,沒關係,你還有機會。但是如果你第二個月第三個月都還是不達標,那麼我們這裡也養不起。”
陳敏說完這段,喝了一口水繼續說:“至於工作要點嘛,如果你不想和客戶鬧出些什麼事,就是推銷的過程中儘量不要喝多,也不要跟客人太熟,最好也不要跟客人出去吃宵夜,要不然,你在這個過程中被客戶吃豆腐了,場子裡面是不負責的。”
我連連點頭說:“知道了,陳小姐。”
但是陳敏立刻不高興了,她說:“你這要改改,別在夜場見到一個女的就喊小姐,這樣容易得罪人,你喊我敏姐吧。”
陳敏和黃春蓮看起來屬於同一類女人,但是她比黃春蓮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她不善於隱藏她的脾氣,她是什麼就說什麼,這樣的人相對比較好相處。
見到她不高興,我從黃春蓮那裡學來的哄人的本事終於發揮作用了,我趕緊重重地點點頭說:“敏姐批評得對,我閱歷不夠,幸虧敏姐提醒我,要不然還真鬧出笑話了。”
陳敏似乎很滿意我馬屁拍得那麼溜的本事,直接給我安排好了區位,讓我第二天晚上就去上班。
但是我沒有想到,我第二天晚上上班的時候,居然在酒吧裡面遇到了休學了的歐婷婷。
在休息室換衣服的時候,我剛好把短裙套在身上,就有個人伸手在後面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過頭來,歐婷婷就笑着說:“哎呀,夏冰,還真是你啊,我剛纔在那邊看了老半天,還以爲自己看花眼了。”
在這樣的狀況下,我的促銷衣服還沒完全穿好,就遇到了老同學,這讓我有點尷尬,好不容易纔問了一句:“你怎麼在這裡啊?“
歐婷婷歪着頭笑了笑說:“我湛江人啊,休學之後就回家了,在這裡上班都挺久了。倒是你,順利畢業了吧?畢業了找份別的工作不好啊,要來混夜場?你這是誤入歧途啊!“
我低着頭,老半天沒說上一句話,歐婷婷忽然笑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哎,老同學,我明白的,每個人的選擇不同,沒事,我來這裡也很久了,我罩着你。”
因爲歐婷婷的原因,她可能真的是看在同學的份上,言出必行,手把手教給我挺多的推銷技巧,半個月下來,我的銷售業績還算不太難看。
陳敏對我這樣上道的表現也算滿意,就沒再說什麼。
唯一遺憾的是,每一天晚上下班經過我和蔣競軒喝椰清的那段路,傷感就會慢慢地涌上心頭,會在想這個時候,他是在睡覺呢,還是在看電視,還是在和其他的女業務員喝酒談心聊天。
胡思亂想的結局是,越來越孤單,越來越哀傷。
其實在這一個月以來,我們也算是聯繫了一次。
那就是,有一天很晚了,我收到了他的短信,簡簡單單幾個字:“我到家了,不用擔心。”
我沒看明白,就回了一條問:“嗯?“
他很快發了幾個字過來說:“不好意思,發錯了。”
自此之後,我的手機就一直沉寂,再也沒有他的短信發過來。
我以爲我和他之間,已經不可能再有任何交集。
在我看來,他更像一隻海鷗,曾經無限自由地翱翔在我的心湖面上,帶給我很多新奇的感動和羞澀,卻也像一隻海鷗,翱翔過後,飛快地消失在我的世界裡面。
直到有一天,我在夜場裡面遇到了楊建華。
音樂有點吵,我正在那邊應付一個客人要我喝酒的要求,忽然有個人朝着我這邊走了過來,然後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過頭來看到是楊建華,拿在手上的開酒器都有點抖。
楊建華卻若無其事地拽着我,一把將我拉到酒吧外面才鬆手。
他半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我之後,嘖嘖了兩聲說:“小周啊,你的腿挺長的,上次怎麼沒發覺呢?我能不能摸一摸,看看手感怎麼樣?”
他說完,也可能是喝了點酒,酒勁上來了,直接伸出手來,差點就觸到了我的大腿上。
我一驚,連連後退。
楊建華卻也沒有繼續上前,大概是大街上,有些人走來走去,他也不好對我怎麼樣。
一想到我現在已經不在東亮製衣廠了,他也不是客戶了,我無需像供神一樣供着他,而他給我的印象也很不好,我決定不再慣着他,直接對他說了一句:“楊哥,我要回去上班了。”
楊建華卻再一次拽住我的手腕,在我的手上面狠狠捏了一把,像是漫不經心地說:“小周啊,看得出來,你很缺錢?”
一想到上次在包廂那次那件事,我的頭皮就開始有點發麻,趕緊拼命掙扎,妄圖想要掙脫楊建華的手。
我一邊掙扎一邊說:“楊哥,你上次不是說了,朋友妻不可欺嗎,這樣影響不好,趕緊放手吧。”
楊建華卻像是不屑地笑笑說:“小周,你逗我呢?競軒這幾天天天和我混在一起喝酒聊天談心什麼的,你們的事,不是吹了嗎?”
被他當面拆穿了我撒謊,我的臉瞬間紅了。
沒有想到,楊建華看到我的臉紅了,居然越來越鬧騰得厲害,把我往他身上一拽就說:“喲,現在的妞還會臉紅?要不然,你跟了楊哥?今晚我們就可以去試試,說不定你就會發現,我的功夫比其他客戶的要好多了。”
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他居然敢拽着我說那麼露骨的話,想起黃春蓮告誡我的得罪誰也別得罪楊建華這樣的話,我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
但是就在他的嘴脣要湊過來的時候,我情急之下,俯下頭去咬住了他的手臂。
楊建華吃痛,飛快地鬆開了手,但是卻瞪着血紅的眼睛,盯着我說:“周夏冰,你活膩了?”
好不容易站穩腳跟,我對着他憤怒的眼眸,卻不得不硬着頭皮說:“楊哥,求求你別爲難我了,我好不容易纔重新找了一份工作,我要養家,我急着用錢,你大人有大量,別爲難我行嗎?”
楊建華聽完我這番話,表情一點也沒有變,語調冰涼:“憑什麼我就不爲難你?周夏冰,我和你說,我楊建華在湛江混了那麼多年,沒有哪個女人第一次見面就敢下我面子,你是第一個。要不是之前蔣競軒那個小子護着你,我早就弄死你了!我忍你很久了!求我也沒用,真沒用。”
他的聲音洪亮威嚴,他才說完,我的心裡面就一個哆嗦。
但是想到他這樣小肚雞腸的男人,我再怎麼乞討憐憫,他反正也會一意孤行,想到家裡面的無形的壓力,想到我這樣的人生狀況,想到我想要改變生活現狀卻有心無力,我終於忍不住爆發自己嗆人的脾氣。
我反擊一樣地狠狠剜了他一眼,也是提高聲音說:“楊建華,你夠了!不就是第一次見面不懂酒桌規矩沒喝你的酒嗎?你那麼一個大人物,要和我這樣可憐巴巴的女子計較,晚上回家的時候你就不會笑話你自己小肚雞腸嗎?那麼喜歡弄死我,現在就可以弄死我了,反正你看看我現在活得不像人更像鬼,你弄死我了,我就能名正言順地當鬼了,我還要感謝你,每年七月十四我都會回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