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麗的出現,大概是陳天明始料未及的,一時間,他似乎有點晃神,勉勉強強地說了一句:“劉麗,這事你別管了。”
劉麗卻上前一步,盯着我,一副你終於栽在老孃手上的表情,盯着我就說:“真沒想到,長得挺人模狗樣的,背地裡卻不是人!”
我的心,早已經被劉麗嘴裡面吐出的關鍵字,賊,窮酸,這樣的詞狠狠擊傷,從張春梅那些學來的菜市場大媽式罵街,毫無用處,只能節節敗退,退到無路可退。
這時,陳天明推了劉麗一把說:“這事是我和小周之間的事,你別管了,先出去。”
劉麗哪裡會善罷甘休,而是提高聲音開門出去就喊說:“大家都過來看看啊,看看周夏冰這個新來的大學生,手腳不乾淨,沒待幾個月,就開始偷錢了!”
早上剛開始上班不久,雖然黃春蓮和吳慧慧還沒來,但是車間有些車工過來領材料之類的,人來人往,聽到劉麗這樣喊,全部看熱鬧地聚了過來。
這人羣裡面,也有像劉麗這樣唯恐天下不亂的,直接說:“沒想到這妹子看起來挺好人的,是個賊,大家快看看自己這段時間有沒有丟東西的?”
陳天明微微愣了一下,出聲斥責說:“根叔,別亂說。”
他畢竟年紀不大,車間裡面都是一些三十歲以上的大嬸大叔,很多在廠裡面不知道待了多少年,哪裡願意聽他的,沉寂了一會兒之後,又熱烈地討論開了。
“沒想到啊,我看着她模樣挺周正的,還想着給她講一個男朋友的,要真給講了,還是害了別人家孩子了。”
“窮瘋了,爲了兩千塊錢鬧出這事,這孩子怎麼那麼可憐。”
“最好是報警,小小年紀不學好,書都不知道讀到哪裡去了,不知道爸媽是怎麼教的。”
“工廠裡最好還是要本地人,其他地方來的,沒多久就鬧出事了,以後東西放在哪裡都不安心。”
“要把她開除,不然以後誰敢帶錢來上班了?”
我的眼淚,就在這些我平時見面會喊清姐,根叔,李哥,陳嬸這些人源源不絕的討論聲中,奔騰而下。
除了難堪,還有羞愧難當。
這些年,我活得很自卑,覺得自己這裡也不好,那個也不好,爸媽對自己也不好,我自己也會虧待我自己。越虧待,那些自卑就越是堆積。
可是我越自卑,就越看重自己那點卑微的小自尊,心裡面想要爲自己辯解,卻很快被淹沒在這些平時看起來慈眉善目的大哥大姐大叔大嬸的責怪聲中。
在衆人的熱烈討論中,我都有一個錯覺,我是不是真的偷偷拿了陳天明的錢了?我是不是就是一個窮酸的賊?
這樣的錯覺一直繚繞在我的心裡面,導致我從剛開始的默默垂淚,變成了嚎啕大哭。
看到我哭了,討論的聲音戈然而止。
陳天明有點尷尬地走上前,拉了我一把,說了一句:“周夏冰,你別先哭,我的錢可能是昨天不記得放在哪裡了,我等下找找,可能是我忘記地方了。”
可是,這個事情發展到了這裡,峰迴路轉中脫離了陳天明的控制。
因爲劉麗在衆人沉默了之後,清清嗓子說:“陳主管剛纔可不是這樣說的,難道是因爲周夏冰是你帶過來的人,你就要護着她?她要真是手腳不乾淨的話,以後和她做同事,我們都被她偷乾淨了,誰負責?”
其他人的情緒又被劉麗帶動了起來,紛紛附和。
陳天明竟然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半天沒有開口。
劉麗又繼續說:“錢是昨天才丟的,她要真拿了,說不定就在身上,搜身,說不定就能搜出來了!”
場面完全被她控制住了,我有心無力地回了一句:“你沒資格搜我身,這是犯法的。”
劉麗不屑地掃了我一眼,說了一句:“做賊心虛?”
明白到劉麗是不弄死我不會罷手之後,我止住眼淚,嚴肅地說:“除了執.法人員,任何個人和組織都沒有權利搜查公民的身體,你要搜我的身,那是非法的。”
劉麗卻繼續不屑地說:“裝什麼裝,誰不知道你讀了幾個書,你說的那些我不懂,我只知道,你今天要不配合,就是心虛,我就報警。”
這時,陳天明怒喝了一聲:“劉麗,你夠了!其他人,全部給我回去上班,這事,我自己會解決。”
陳棟的聲音,卻適時響了起來。
冷靜威嚴,冷若冰霜。
他說:“陳天明,你還要護着這個女人到什麼時候!她要沒偷,我們弄清楚了,既往不咎。她要真拿了,我這裡就算再缺人,也不會要一個賊來幫我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