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湛,陸湛,”她把周圍所有都當空氣,吃力的爬起來,又開始張望,頓時耳邊想起陸湛密集的喊聲,“姐!姐!快來找我!快!”
“好,我來了……”她的視線被淚水和雨水弄的一片朦朧,神志也是混亂不已。她跟隨那種聲音,滿懷希望的向前追去,以爲他就在眼前,只要自己再努力一把,就能夠追上他,捉住他了。
而皓皓是清醒的,要等紅燈,要繞過人羣,始終始終追不上陸尋,一眨眼她又不見了。他急的哇哇大哭,幸好這時周兆南開車來到了他所說的這個路段,載着皓皓去找她。
精神已經徹底崩潰的陸尋,差不多又跑了兩公里,來到了b市的一座橋上。因爲雨天,橋上車輛和行人都不多,她就在雨中,趴在橋欄杆上,眼巴巴的瞪着橋下的滾滾流水。那遠處的河面,綠幽幽的,深不見底,淅淅瀝瀝的小雨掉在河面上,蕩起小小的漣漪~這條河的下面,會是什麼,永恆麼?
“姐!”
誘惑的聲音又在她耳邊飄蕩起來,她本能的四處張望,依舊沒有他的影子。
“姐!我在這裡!快救我,救我!”
她心底猛地一震,終於發現了他,他正在橋下那滾滾的流水裡撲騰着!一個接一個的浪頭朝他打過來,他很快就沉入水底,然後又掙扎的露出頭,在激烈的呼救,他泡在那麼冷那麼深的水裡,就要死了,馬上就要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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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湛!”她尖叫了一聲,立馬爬上橋的欄杆,“陸湛,我來救你了!不要怕,姐姐來救你了!”她哭着喊着,在周圍的車和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從那十幾米的高度飛躍下去!!
“陸尋!”周兆南的車剛駛到橋頭,親眼目睹這慘烈的一幕,一下就撕心裂肺的叫起來,也不管車子是停在馬路中間,他馬上就下車,叮囑皓皓就在車裡別動。而皓皓恰好沒有陸尋跳橋的畫面,甚至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一下子橋上就圍滿了人,車輛也堵住了。周兆南直接跑到河邊,一頭就扎進漫無邊境的水裡,瘋狂的朝陸尋墜河的地點游去,附近的人也都迅如加入營救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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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尋的意識,處於半昏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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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覺,有無數的海浪在包圍她,衝擊她,卷涌她,淹沒她,窒息她……她在掙扎,在那海浪裡掙扎。不,那不是海浪,海浪不會如此滾燙,燙得像火山口裡噴出來的岩漿,是的,這是岩漿,火山裡噴出來的岩漿,一股又一股,一波又一波,像浪潮般在吞噬她。無數的紅色的焰苗,在她眼前迸現,那滾燙的浪潮像一層熊熊大火,淹沒了她,也燃燒了她,她不能呼吸,她不能喘氣,她掙扎着要喊叫,岩漿就從她嘴裡灌進去,燙傷了她全身每個細胞。
在那尖銳的痛楚中,在那五臟六腑的翻攪下,在那火焰般燃燒的炙熱裡,她意識的底層,還有一部份的思想在活動,一部份模糊不清的思想,跟着那火焰一起撲向她。火焰裡,有陸湛,有皓皓,還有周兆南、趙羽珂、甚至有何念遠、陶憶蕙!那一張張的臉,重迭着,交替着,在火焰中撲向了她。
於是,那蠢動着的思想,就在浪潮裡冒了出來,掙扎着提醒她一些事情;陸湛被關進監獄了!陸湛失蹤了!陸湛死了!在5年前就死了!他坐的航班失事了,機毀人亡,無一倖免!她轉側着頭,拚命想集中自己的思想,集中自己的意志。然後,她就在各方面紛至沓來的思潮裡,抓住了一個最重要的目標。不,陸湛,你別走!我有好多話好多話要告訴你!你要聽我說,聽我說……可是,他的臉怎麼那樣模糊,怎麼那樣遙遠,他在後退,他在離開她,他在渙散,他在消失……她恐懼的伸出手去,發出一聲驚天動地般的狂喊:
“陸湛!”這一喊,她似乎有些清醒了,她依稀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牀上。牀?怎麼會在牀上?她不清楚,她也不想弄清楚。
“陸尋!”
“陸尋你醒了嗎?!”
“媽媽!”
就在她頭昏眼花之際,耳邊好幾個聲音同時響起來,吵得她更難受。她吃力的撐開眼皮,模糊的視線一點點清晰起來,視野裡出現的有周兆南、趙羽珂、皓皓、甚至還有羽珂媽媽……都是好熟悉好親切的面孔,他們都好緊張的關注着她啊!但是,她只覺得頭好重,渾身好痛,感覺就像被禁錮在一個盒子裡,壓根動彈不了,也說不出話來。
在這吵吵嚷嚷的聲音中,只見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走到她面前,翻了翻她的眼皮,爲她把了把脈,各種檢查之後,又對旁邊的人說了幾句話,話的內容她一個字都聽不清,也理解不了,整個人都是混混沌沌的。她僅有的意識,促使她在猜測,這裡是人間還是天堂,她是死了還是活着?如果死了,爲什麼這些面孔那麼真實的在眼前晃動?
“陸尋!陸尋!你還認得我嗎?”面前的人影在不停的呼喚着她,還握着她的手,給她傳遞着溫度。
“……”她嘴脣動了動,特別費力的想要說話,奈何卻說不出來,只是輕聲的“啊,啊……”
“媽媽!”皓皓已經哭腫的雙眼又飆淚了,他伏在她身上,在她耳邊喊着,“媽媽!我是皓皓啊!皓皓!”
“皓——”她終於終於咬出了這個字,好似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氣!緊接着,她下意識的想要摸摸皓皓的臉,可是手根本就是軟弱無力,舉不起來!難道,自己已經癱瘓了嗎?沒有死,只是成了廢人?爲什麼說句話,做個動作,都如此費力?
皓皓哭哭啼啼的喊着,“媽媽,你都昏迷了三天了!我還以爲……以爲你會不要皓皓了,一個人去天堂,那我也會活不下去的…?”
“皓皓,先坐在邊上,你媽媽需要靜養,”趙羽珂將孩子拉到一邊,自己又在她面前坐下來,見到陸尋這面如死灰的樣子,實在是心痛得滴血,她輕輕握住陸尋的手,輕輕的問,“現在清醒了嗎?知不知道我是誰?”
陸尋本能的點點頭,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微微的張開着,辨認周圍的人和物。隨着時間的推移,隨着氧氣和藥水的輸入,她身體的機能也在慢慢的恢復,而最不願意面對的記憶,也在腦海裡逐步復甦。如果,就此失憶了該有多好?
鑑於她的糟糕狀態,趙羽珂沒再跟她說多餘的話,只是溫柔細膩的幫她理着沾滿泥水的頭髮,用毛巾爲她擦着臉頰,動作很輕,就像對待一個出生的嬰兒般,生怕碰傷了她、驚到了她~可剛剛擦淨的面頰,又很快被她流出來的兩行熱淚浸溼。她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只是醒來仍舊要面對那樣的冰冷和殘酷,她的每根神經,又不可不避免的絞痛起來。
“別哭,所有的悲劇都過去了。”這回換了周兆南,他抽了紙巾爲她擦淚,帶着隱忍的微笑,“我們差一點就失去了你,謝天謝地,你活過來了,這是上天對我們最大的恩賜!”
“……”她也對他露出一個可憐兮兮的笑,表示感謝。但很快,她這點讓人欣慰的表情消失了,她側了一下臉,朝向牆面,連呼吸都很吃力……沒有說話,可這樣的肢體語言明顯表示,她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好,你再睡一覺,我們不打擾你。”周兆南讀懂了她,知道她剛醒來確實很虛弱,便不再勉強。轉身就暗示病房裡的人都先回避一下。臨走之前,周兆南俯身來摸了摸她蒼白如紙的小臉,幾乎是說悄悄話般,“陸尋,好好睡一覺,再次醒來的時候,你就會發現這個世界絕對是讓你留戀的……”他隱晦的說完,就輕手輕腳的出門去了。
病房裡徹底安靜下來了。她咬牙翻了個身,仰面躺着,眼睛癡癡的凝望着天花板,目不轉睛、一動不動,心內蓄滿了痛苦,卻沒有力氣去排遣,就那麼幹巴巴的痛着,痛到麻木,直到已經可以去享受這種苦痛了,她才稍微好受一點。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但是黑暗裡的畫面都是恐怖的、血腥的,讓她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希望,更別說睡覺……要想睡得着,唯一的辦法就是結束心跳,從此永遠的沉睡下去!
窒息的感覺襲來,她不得不吃力的吸了一口氣,眼角的淚又無聲的溢出來~原來,在經歷了那麼多的絕望無助後,她的淚還沒有流乾,她還哭得出來……
正當她默默的沉浸在這愁雲慘霧中時,她隱隱聽到門口有人進來的腳步聲,輕悄悄的,跟踮着腳走路一樣。她已經沒有興趣去招呼,無非就是換藥的護士,或者趙羽珂他們。在這個世上,還關心她死活的,也就這幾個人了,只可惜,她報答給他們的,永遠只有歇斯底里的負能量。
那腳步,雖然聽起來輕悄悄的,卻似乎持續了好久,好久,好久……帶着某種沉痛的感覺,不斷向她靠近,靠近……而伴隨這腳步的,還有微微的喘氣聲,這喘息聲,越來越粗重,越來越不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