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麼死的?”她掙扎着,用了最大的力氣來問出這句話。
“就在5年前。”周兆南描述起來,也並不輕鬆,他低低的說,“5年前,他被送進監獄,我有揹着你想了很多辦法去救他,最後還是成功說服了陶憶蕙答應放他。不過陶憶蕙有個要求,就是不能讓你知道這件事,還讓陸湛不能出現在b市。我想着,先救陸湛要緊,就事先沒有告訴你。而且,他本來也要出國的,我就跟陸湛商量好,把他送出國外,等他安定好了,再告訴你實情……”
“但很不幸的是,他乘坐的那個航班失事了!”他咬咬牙,繼續說下去,“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5年前那場飛機墜毀事故,從b市到美國紐約的航班,機上兩百多人全部墜亡無一倖免。當時媒體上鋪天蓋地在報道,但你沉浸在陸湛失蹤的悲痛裡,一直沒怎麼關注。我一直不敢告訴你這個實情,怕您受不了刺激,只是一再的引導你,慢慢接受陸湛死亡的事實……我以爲時間會抹平一切的傷痛……”
“不……不要再說了!”剮心刺骨的痛一陣又一陣襲來,迫使陸尋發出崩潰欲絕的叫喊:“不要再說……”
聽了這個殘酷帶血的真相,她能夠清晰的感受到來自身體的那種撕心裂肺的疼,她氣若游絲的滑倒在地,軟成一團,已經哭不出來了,意識所能感受到的都是無邊無際的絕望……她在想,爲什麼已經痛到這個地步,自己還有呼吸?
擡眼來看着面前的茶几邊緣,她帶着解脫的想法,毫不猶豫的就要撞過去……
“陸尋!”周兆南趕緊攔住她,“不要做傻事!”說着,他就要將她抱起來。
“你走開!”她喉嚨嘶啞的吼了一聲,推開他,有氣無力的問,“你好殘忍,爲什麼要告訴我這個事情?……你在決定跟我說之前,就該爲我準備好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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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兆南都不知道當天是怎麼把她送回家的,甚至還叫了趙羽珂來作陪。
她這回是徹底的生無可戀了,遠比5年前得知陸湛失蹤時候更嚴重!
她想着,縱然生死由命,聚散由天,但他甚至連魂魄都不曾入夢來,多麼狠心寡情!她來到他住過的房間,十指緊抓着那道門,指尖已微微滲出了血,但她卻絲毫不覺得痛,只是直勾勾的望着屋子裡屬於他的痕跡。
“陸湛,我真的不能原諒你!哪怕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要找到你問個清楚!”話語未落,她的額頭又狠狠往門框上一撞。
“陸尋!”趙羽珂又魂飛魄散的撲身過來,死命的把她抱在懷裡,禁不住也流淚了,“你怎麼可以尋死?這一切都是天意,你當衆輕生,怎麼對得起皓皓?怎麼對得起我們這些朋友?”
陸尋躺在羽珂懷中,無言以對,只能摟着對方的脖子哀哀痛哭。而旁邊的周兆南見狀,也是忍不住淌了幾滴淚,遠遠沒有想到她反應如此之強烈,早知道一定不會抖出那番殘忍的言語。
心碎的感覺是什麼?是一剎那的天崩地裂,是毀滅之後的萬古長夜。陸尋仰臉躺在牀上,失神的眸子裡不見任何生命的跡象,甚至連心碎都不是,因爲她根本沒有心,她的心已經隨着陸湛的喪訊一起死去了。她沒有再說過一句話,甚至沒有吃過任何東西,只是沉默而木然的躺着,任枕邊的淚溼了幹,幹了又溼。羽珂求她,沒用,皓皓逗她,沒用,周兆南天天來看她,也沒用;她就是不言不語不吃不喝,似乎要以這樣決絕而封閉的方式,一點一滴耗盡自己。
這5年她都熬過來了,是內心深處的那個期盼、那種僥倖,喚起了她求生的慾望;而這回,與她“同生”的對象既已不存在,“共死”就成了唯一的願力。不管有意或無意,她都在放棄生存!這樣的反應讓周兆南憂心如焚,眼看她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委頓,他也瀕臨崩潰了,皓皓也崩潰了。
“告訴我,我要怎麼做纔不會失去你?”他坐在她的牀邊,把她一把抱起,“到底要怎麼做,你才願意活下去?你告訴我啊!”
她的面龐還是一片木然,眼珠子都沒轉動一下,好像看不見也聽不見,只是沉睡在自己的悲慘世界裡,任誰都叫不醒。她的生命,正在一點點的萎謝,意識也在逐步的模糊,但終究還剩一口氣,,她覺得自己是在苟延殘喘,她在等待燈盡油枯的那一刻。
“周叔叔,我媽是不是瘋了?她怎麼又變成這樣了啊?”皓皓揉着眼睛,看到陸尋這蒼白凋零的狀態,惶恐得不得了,“你快救救她吧,把她送去醫院吧。”
周兆南只無言的撫摸了皓皓的後腦勺,心緒煩亂,一籌莫展。他不得不再次去擁緊她,握緊她的手,但能感覺到的還是她渾身的冰涼,沒有一絲絲的溫度,好像真的成了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往日正常的生活完全被打亂了。她不再去上班,也不管皓皓,不管家裡。而皓皓也沒有心思去小學上課,要不跟老師請假,要不就偷偷逃課,年僅10歲的他,每天目睹着母親的消沉,又害怕又傷心,在家裡想方設法的哄她,喊醒她,坐在她旁邊嗚嗚哭泣……但她充耳不聞,沒有感覺。
正當梅雨季節,這些天總是陰沉沉的,下着連綿不斷、淅淅瀝瀝的小雨,又添了幾分淒涼之意。那天,她坐在窗臺上,懷裡抱着好幾件陸湛的舊衣服,用力呼吸着上面的若有似無的味道,眼淚不知不覺就溢了出來,想着他已經化爲灰燼,化爲泥土,徹底消失無蹤,她麻木的身心,又被那思念的痛蹂躪了一遍。
“下雨了,”她喃喃自語的念着,忽然忍不住走到陽臺上,雙手去接雨,接了一捧就澆向自己的臉,感受着這冰涼雨水的澆灌,她有一種解脫的快感,於是什麼都不想,飛快的朝樓下衝去。
“媽媽!你要去哪裡?外面在下雨,你沒拿傘,別出去!”皓皓喊了聲,趕緊找了一把雨傘就跟着追下去。
陸尋奔進漫天雨霧裡,盡情的享受着雨水的沖洗,那感覺,像被關了幾十年終於放出來見天了一樣……她穿着睡衣,頭髮蓬亂,從小區走到大街上,一路淋着雨,淋得滿頭滿身都溼淋淋的,但她一點不覺得冷,反而非常享受這種極致的放縱。她旁若無人的,偶爾望望天面帶傻笑,偶爾自言自語,真的已經精神失常了!她胡亂的穿行馬路,胡亂的擠開人羣,好幾次差點被車撞到,但她渾然不知。
“喂,你看看你那個女的,是不是有病啊?”
“估計是瘋子吧,這麼大雨,還穿着睡衣滿大街的跑,丟不丟人啊!”
“可能是得了精神病,哎,也蠻可憐的,家裡人肯定很着急吧?”
大街上不少人的視線被她吸引了去,大家都看熱鬧的議論紛紛,但沒有一個人咒罵阻止,有的人還拿出拍照錄視頻……
“媽媽!”皓皓追了好幾條街,纔看到陸尋發瘋的背影,他小小的身子在雨裡跑得滿頭大汗,渾身是水,一邊追一邊哭,“媽!你等等我!不要亂跑!”然後,皓皓又拿着給周兆南打了一個電話,在電話泣不成聲的說他媽媽已經瘋了,要他趕快過來幫忙。
陸尋在雨裡遊蕩奔走了好久,也昏昏沉沉、狼狽不堪的了~忽然,她耳邊傳來一個朦朧的聲音,“姐!”
她觸電般的擡起頭來,胡亂的扒開貼在臉上的頭髮,往四周四周張望,喃喃叫着,“陸湛?陸湛你在叫我嗎?”但是周圍都是陌生的面孔,沒有那張朝思暮想的臉。
“姐!”這聲音又響起來,若隱若現,如夢如幻。
“陸湛!”她又是轉了一圈,試圖到處搜尋他的身影,望來望去,望眼欲穿,卻還是看不到他。
“姐,我在這裡!”
“哪裡?你在哪裡?陸湛?”她幾乎是尖銳的叫起來,趕緊又循着聲音望去,睜大惶恐得眼睛,猛然間在那滾滾的車流裡,發現了陸湛!
那不就是他嗎?他正站在那裡,笑着對她招手呢,喊着她,“姐!”
“陸湛!你回來了,”她脣邊帶着淒涼的笑意,激動到快要暈過去,然後她不顧一切就衝進車流裡……隨着一聲聲刺耳的汽車鳴笛聲響起來,她很快被一輛車撞翻在地!
但她管不了這麼多,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又站起來要找陸湛。車主見她還能走路,貌似沒有大礙,只是伸出頭來咒罵了幾句找死,就又飛速的開走了。
“陸湛,陸湛你在哪裡?”她發現他又像青煙似的飄走了,她又開始四處張望!
“姐!”
她又回頭,又看到他出現在對面過馬路的人羣裡,她又搖搖晃晃的跑過去,撲進人羣裡,抓住一個男人激動的大叫,“陸湛!”
“哪來的神經病!滾!”那陌生人狠狠地推開她,她又狼狽的跌倒在地。周圍的人都打着傘,用可憐的眼神瞟了瞟了她,她現在蓬頭亂髮,渾身泥水,膝蓋上還有剛纔被車子撞到而滲出來的血液。
“陸湛,陸湛,”她把周圍所有都當空氣,吃力的爬起來,又開始張望,頓時耳邊想起陸湛密集的喊聲,“姐!姐!快來找我!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