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你會後悔的。”陸曉嵐的聲音比任何時候都鎮定,雙眼含着諷刺。
秦海冷笑了一聲,聲音在幽暗的走廊中迴響,如鬼魅般讓心生恐懼,“在我的字典中,從來沒有後悔兩個字。”
話音剛落,那扇鐵門狠狠地被甩上,只剩下陸曉嵐孤單的身影,倚靠在散發着蕭冷氣味的過道上。不知道是自嘲,還是憐憫,她的笑聲冰涼入骨。
深秋晚上的天氣陰冷刺骨,陸曉嵐順着漆黑的樓梯扶牆而下。雖然與秦海吵架不是一兩次的事兒,可是這次的爭吵卻超出了她的意料。
相處半年,一場爭吵讓陸曉嵐感到兩人之間形如路人。
除了褲袋裡的手機,她什麼也沒有帶上,形影單隻地在漆黑中前行,似乎找不到前方的出路。她慢慢地走到樓下,走出小區,往亮着燈光的方向走去。
隱在黑暗之中太久,陸曉嵐只想往光亮的方向去,不再回頭。她也不清楚自己應該去哪兒,只知道腳步怎麼也停不下來,沿着人行道一直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她在等候紅綠燈的時候停下拉,擡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了君悅酒店的對面馬路。
那是,陸曉嵐與秦海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初見的情景恍如隔世,陸曉嵐忤在紅綠燈下,任由那綠燈亮了,然後滅掉。匆匆而去的人羣不斷在她的身邊走過,週末的海市繁華熱鬧,唯獨這個失意的女人,在喧譁的馬路上留下孤單的身影。
她並沒有穿過馬路往君悅的方向走去,而是順着迎面而來的人流,很快來到了一間二十四小時的快餐店裡。身無分文的她別無選擇,隻身推門而進,找到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
手機在陸曉嵐的手掌間玩弄,她打開通訊錄想要去翻查電話號碼,給信任的人一個電話,好讓自己不至於流浪街頭。可是她從第一個翻到最後一個,才發現自己在海市根本沒有可以託付的人。
曾經擁有過的,已經離開,或者搬離海市。
她茫然地看着窗外,很快陷入了沉思,就連手中的電話作響也渾然不知。直到服務生看不過眼,走到她身旁推了推她的肩膀,好心提醒說,“小姐,你的電話響了好幾次。”
陸曉嵐低頭查看屏幕,發現是秦朗的名字,心裡有些失落。猶豫片刻,她還是按下了接聽鍵,疲憊的聲音透露了她心中的不安。
“喂---”
“小嵐,你還沒回去?剛纔我在君悅門口好像看到你?你現在在哪裡?”秦朗的聲音有點焦急,一口氣把話說完,換來的是陸曉嵐的沉默。
她把手掌打開,在燈光下才發現手指上的血跡已經凝固。“還沒,我有事先掛了。”
手機傳來冰冷的“嘟嘟---”聲,秦朗把車停靠在路邊,然後急忙往對面馬路的方向走過去。剛纔送了陸曉嵐回去以後,他有事到君悅一趟,離開的時候一眼從丟面馬路的人羣中認出了陸曉嵐的身影。
剛纔打電話給她,秦朗從無精打采的語氣中可以猜到,她的心情低落。
從發現到打電話,不過片刻而已,相信陸曉嵐也不會走遠。秦朗沿着馬路的商鋪,逐漸走進去尋找,終於在拐角的那間二十四小時營業快餐店找到了她的身影。
“小嵐,你沒事吧?怎麼不回去,一個人在這裡待着?”秦朗在陸曉嵐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來,目光無意掃過她握着手機的手,臉色一沉說,“手指爲什麼受傷了?”
直到手掌被溫熱的大手握着,陸曉嵐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回頭看着一臉擔憂的秦朗,勉強擠出了一絲笑意,“你怎麼在這裡?”
“剛纔我在君悅門口看到你。”秦朗仔細地檢查了陸曉嵐的手指一番,丟下一句“等等我”,然後急忙離開了餐廳。
或許是命中註定的糾纏,陸曉嵐與秦家兩兄弟的糾纏不知從何時開始,就如今晚這般戲劇化。在她印象中,每次受到秦海的傷害,都會在最狼狽的那刻遇上秦朗。
在她的生命中,秦海扮演者傷害她的角色,而秦朗則一直扮演關心和照顧她的角色。
沒過多久,秦朗又風風火火地趕回來,手中提着一個塑料袋子,裡面滿是紗布和創可貼。“把手給我。”
秦朗的聲音不容拒絕,直接握着陸曉嵐的手,認真而細緻地開始消毒包紮。“爲什麼每次碰巧遇到你的時候,都會受傷。”
“我也不知道。”陸曉嵐的語氣滿是自嘲,想起今天那般堅決地拒絕秦朗,現在卻被他細心地照料,心裡的愧疚感又再次涌起。
“是你喜歡的那個男人做的嗎?”秦朗嘆了口氣,擡頭對上了陸曉嵐憂鬱的眼眸,心裡軟軟的很不是滋味。
餐廳很喧鬧,唯獨這個角落顯得異常安靜。陸曉嵐搖了搖頭,遙望遠處的街燈解析說,“他把玻璃瓶摔破,是我收拾的時候不小心劃破了手指。”
“劃破了手指,也不至於一個人走出來吧?”秦朗小心翼翼地把創可貼黏上,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你真傻,一直就這麼心甘情願地任由他傷害你?”
很傻?陸曉嵐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承認自己是愛情的傻瓜。她徐徐回頭,拖着腮望向秦朗,苦笑說,“我今晚也拒絕了你,傷害了你,可你爲什麼還會在這裡幫我包紮傷口?”
秦朗愣了愣,想不到陸曉嵐傷心到滿臉瘡痍的程度,還懂得跟她開玩笑。他看過好幾次失魂落魄的她,可是沒有一次像現在那麼痛苦。剛纔在踏進餐廳門口的那刻,他一眼就認出了坐在角落的女人,身上那種傷感讓他看了也感到心痛。
“因爲我喜歡你,要比你傷害我的多得多。”秦朗微微一笑,可是怎麼努力,嘴角也不能上揚。看到喜歡的女人傷心,原來那種感覺是這麼難受。他真的很想緊緊地把她擁入懷裡,用溫柔的語言,細聲安撫她的情緒。
可是,他卻沒有,只因害怕她的記恨。
陸曉嵐像個小孩子般趴在餐桌上,把手機豎立起來輕輕地旋轉。“秦朗,我對他也一樣,或許他就是我此生的劫數。在我最軟弱的時候,他走進了我的內心,現在怎麼努力,也趕不走。”
她的側臉看上去孤單又受傷,小巧的鼻尖紅撲撲的,就像在拼命壓抑眼眶裡的淚水。她的眼眸低垂,毫無焦點地落在指尖旋轉的手機中,似乎在等候那一個不會響起的號碼。
“不放手,你會傷得更重。”秦朗想要好言相勸,卻在此刻發現自己詞窮,怎麼也想不到合適的話語去安撫身旁的女人。“這麼晚,你不會想在這裡過吧?”
陸曉嵐終於停止了手中的轉動,整張“噗通”一聲臉埋在手臂當中,語氣滿是嘲笑,“身無分文,只能在這裡坐到明天天亮,再作打算。”
秦朗有些哭笑不得,手掌搭在陸曉嵐的肩膀上,只感到她渾身冰冷,於是脫下了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問道,“你介意到我家…”
“介意,十分介意。”陸曉嵐無奈地擡起頭,幽怨的目光就像一匹受傷的小馬駒。“秦朗,拜託你不要對我這麼好,不到兩小時前才拒絕了你,我的良心怎麼過意得去?”
秦朗只是笑了笑,手掌在她凌亂的髮絲上輕輕撫摸,溫柔得就像小時候爸爸的安撫。“傻瓜…如果你要是拒絕,我弱小的心靈纔會受到傷害。”
“一點也不好笑。”陸曉嵐卻忍不住嘴角上揚,臉頰上浮起了淺淺的酒窩。又不是天塌下來了,與秦海吵架而已,怎麼能夠這麼失態、這麼傷心呢?她陸曉嵐是踩不死的蟑螂,拔不掉的野草,怎麼能夠爲了一個男人在這裡頹廢傷心呢?
陸曉嵐不經常笑,可是笑容卻很有感染力。尤其是臉頰的酒窩,讓她看起來有種脫俗的氣質。“其實你笑起來的時候,有兩個小酒窩,很漂亮。”
“謝謝。”陸曉嵐長這麼大以來,還是第一次有人稱讚他漂亮。從小到大,別人對她的評價都是冷漠、倔強、粗魯、清秀,唯獨沒有漂亮兩個字。
雖然她從未想過與秦朗往戀人的方向發展,可是她一直很喜歡這種輕鬆自在的相處。他就像父親一樣,給予她失落時最溫柔的安慰。
“餓嗎?我給你買熱巧克力和漢堡包好嗎?”秦朗優雅地指了指點餐檯的方向,調皮地朝她擠眼。
不提不覺得,這麼被秦朗說起,陸曉嵐也感到餓了,點頭如搗蒜,“嗯,我要巨無霸。”
當熱騰騰的巧克力和漢堡被端到陸曉嵐面前時,她不顧形象地啃起來,糟糕的心情也好了一大半。她不是一個吃貨,可是每次感到不開心的時候,就會大吃一頓。
聽說心在胃之上,心痛的時候把胃填滿,就沒有那麼痛的。
“慢慢吃,小心別嗆到。”秦朗細心地拿起紙巾,在陸曉嵐沾滿沙律醬的嘴角擦了一把,脣際的笑容才慢慢地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