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前想後,陸曉嵐最終還是決定跟隨秦朗回到市區的公寓。
這是出於對他的信任。
秦朗的公寓就在市中心的黃金地帶,獨立電梯,頂層。裝修風格讓陸曉嵐感到意外,那種以淺藍色爲主的海洋風格,與他的身份和年紀看上去並不太相配。
“對我的品味和風格感到意外嗎?”秦朗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從這個角度可以俯視整個海市的夜景,鬧中取靜,確實是環境絕佳的住處。
陸曉嵐笑了笑,目光落在燈火璀璨的廣場上,心情逐漸平靜下來。“我出生在海邊,自小就很喜歡這種格調。”
“看來我們有了相同的興趣。”秦朗鬆了鬆襯衣的領口,隨意倚靠在米白色的沙發上,有種俊逸而慵懶的氣質。“累了就去洗個澡,有什麼事情明天醒來再去處理,等會兒我幫你收拾一下客房。”
陸曉嵐低頭淺笑說,“謝謝你…”
“你今晚說多少次謝謝了?如果把我當朋友,就不要對我太客氣。”秦朗始終臉帶微笑,每次看到他這種帶着鼓勵性的笑意,陸曉嵐的心情都能變得平靜而安穩。
秦朗的公寓正如他的性格,就連浴室的擺設都是整潔而講究的。這裡沒有一點兒女性生活過的痕跡,就連毛巾和牙刷都是那種規規矩矩的淺藍色。
雖然是親兄弟,可是秦朗和秦海的性格有着天淵之別。與秦海住在一起的時候,他的東西永遠是隨意丟棄的,臥室的牀頭櫃上總是蒙上一層菸灰,衣服從來不會疊整齊,唯有對自己的衣着異常講究。
陸曉嵐有輕微的潔癖,雖然他們居住的舊公寓並非什麼高級的地方,可是空閒下來都會認真細緻地收拾乾淨,雖然某人總會很快把東西翻亂。
盯着鏡子發呆了好一會兒,陸曉嵐才捧了一把清水洗臉,讓自己好好冷靜下來,不要去想與秦海生活過的點滴。回到房間裡的時候,她發現秦朗已經換好了乾淨的被單,簡簡單單的深藍色,有着與大海一樣深邃的顏色。
她走到牀邊,手指扶過柔軟的被單,是淡淡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
陸曉嵐很鍾情於薰衣草的味道,總覺得它有一種屬於家的溫馨、生活的簡約。可是秦海是個十足的奇葩,只喜歡肥皂那種清淡的味道。所以除了香菸味,他的身上還有淡淡的肥皂味。
一起生活久了,分開以後腦子裡想的都是相處的點滴。這些細節無法控制地浮現,陸曉嵐只感到內心一陣空虛,然後是久違的失落感。
手機已經被調成了靜音,可是陸曉嵐最終還是忍不住在臨睡前查看通話記錄。可是有些男人就是這樣缺乏情調,他永遠不會因爲任何一場爭吵而低頭;他不會關心你大半夜被趕出去,是否會有安全的地方待着;他不會擔心你有沒有帶錢,有沒有冷着…
“或許是因爲他並沒有那麼在乎你。”陸曉嵐自嘲道,可是在自言自語的時候,手指不自覺地按下了一串熟悉的數字。
是秦海的電話號碼。
她糾結了一番,還是決定把號碼刪掉;刪了,然後又重新輸入。如此反覆,心情也變得越發浮躁。
“秦海,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明知道一個弱女子三更半夜跑出來,就不懂得擔心嗎?”陸曉嵐氣憤地把手機丟在一旁,心中的鬱悶更是達到了極致,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或許是太累的原因,陸曉嵐獨自望着天花板發呆,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半夢半醒之間,陸曉嵐聽到了熟悉的鈴聲。可是她累壞了,根本不願意挪動身體去摸電話。急促的鈴聲重複了好幾次,她纔不情願地從被窩裡掙扎爬出來,身後摸到牀頭櫃上的電話,摸黑按下了通話鍵。
電話接通的瞬間,暴躁如雷的聲音從那頭傳來過,嚇得陸曉嵐整個人幾乎從被窩裡彈起來。
“陸曉嵐,三更半夜不回家,你死去哪裡了?”秦海的聲音是吼出來的,把她的耳膜震痛,“你是存心和我對着幹嗎?”
被吵醒的陸曉嵐靠在柔軟的枕頭上,心裡忍不住竊喜。剛纔秦海責罵她不回家,就是“家”這個字,讓陸曉嵐一整晚的壞心情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秦海說,那套小小的舊公寓,是他們的家。
陸曉嵐忍笑握着手機,聲音也變得愉悅起來,“是你叫我滾的。”
電話的那頭沉默了片刻,刺耳的罵聲再次傳來,“我叫你別多管閒事的時候,你怎麼不照着做?陸曉嵐,你真有逼瘋我的本事。”
“你這麼生氣,我還是迴避幾天好了,反正我人品好,不用睡天橋底。”陸曉嵐笑嘻嘻地反駁,換來的是對方陰冷的聲音。
“馬上給我滾回來!”話剛說完,電話那頭便傳來清脆的“嘟嘟—”聲。秦海就是這麼一副牛脾氣,關心都是靠吼的。可是陸曉嵐心裡卻很高興,至少證明他是關心自己的。
快速換了衣服走出房間,陸曉嵐發現秦朗的房間還亮着燈光,於是走過去想要與他告別,然後離開。可是秦朗靠在電腦椅上睡着了,粗框眼鏡已經滑到鼻尖上。
電腦處於工作狀態,估計他剛睡下不久,文件夾裡放着密密麻麻的文檔,似乎都是急着等候他審閱的。桌面上的咖啡喝了一半,剩下的已經涼掉。房間的窗戶沒有關緊,涼風徐徐而進,合同被吹散在木地板上,一片狼藉。
陸曉嵐環顧了一眼秦朗的臥室,然後把擱放在沙發上的薄毛毯取過來,輕輕幫他蓋上。他的眼睫毛微顫,卻並沒有睜開雙眼,大概是工作費神,早已累壞了。
小心把地板上的文件收拾好,陸曉嵐纔拿過筆記本電腦旁的鋼筆,在便籤上隨意寫了幾行字,然後靜靜地離開了臥室。
農曆十五的月亮懸掛高空,陸曉嵐用了四十分鐘的時間在深夜裡步行回到秦海的舊公寓。剛進入小區,她就在那棵老榕樹下發現了點點菸火。
這三更半夜的,不是秦海,還能是誰?
沒有街燈,只有淡淡的月光,陸曉嵐卻能清晰地看到秦海那張隱藏在樹下的那張臉。他的眉頭輕皺,臉上有種隱約的擔憂,卻在看到陸曉嵐的那刻,整張臉都因爲憤怒而變形。
“蠢女人。”秦海思量了很久,才緩緩吐出這三個字。他向前跨出了一大步,讓自己高大的身影暴露在月光下,淡淡的光暈讓他整個人看起來蒙上了一層頹廢的色彩。依舊是黑色的短袖襯衣、深藍色的長褲,以及冷若冰霜的臉。
可是此時此刻,在陸曉嵐眼中看來,卻變得十分溫和、好看。
月夜下的對望,讓秦海臉上的不滿逐漸散去。慢慢地,他微微鬆了一口氣,動作不大,卻盡收陸曉嵐的眼底。
“過來。”秦海用命令的口吻壓低聲音吼道,雙手習慣性地插在褲袋上,深邃疑惑的目光落在不到五米以外的女人身上。
陸曉嵐並非一個感性的女人,偶爾的矯情,卻發現秦海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已經爬到了她未曾想過的高度。如同黑夜裡滋生的花朵,妖嬈入心,不知不覺間潛入了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愣在原地不說話,他們就這樣四目對視,靜靜地凝視對方在黑夜中灼熱的目光。陸曉嵐心裡一個激靈,雙腿忍不住邁開了腳步,飛奔往樹下的男人撲過去。
“噗通—”一聲,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陸曉嵐把臉藏在秦海的懷裡,手臂緊緊纏腰住了他的腰。那種淡淡的菸草味,好像變得沒有那麼討厭了。
“蠢女人。”秦海的語氣已經沒有了剛纔那般強硬,伸手在陸曉嵐的髮絲上梳理,輕聲責備說,“叫你滾真的就跑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聽話?”
陸曉嵐嘆了口氣,笑着迴應,“你在擔心我,對吧?”
“我擔心你被人先女幹.後殺,還得幫你收屍。”秦海一臉嫌棄地把陸曉嵐從懷中推開,轉身就往樓梯的方向走去。
被推開的女人不但不計較,還笑嘻嘻地小跑跟上了秦海的步伐。“喂…秦海你等等我…”
秦海聞聲停住了腳步,側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女人,嘴角微微上揚,向她伸出了纏着紗布的手。十指緊扣,微涼的指尖慢慢地秦海被捂熱,陸曉嵐的心裡暖暖的。
“秦海,你揹我上去吧。”陸曉嵐的聲音軟綿綿的,依靠在秦海的手臂上低聲撒嬌說。
“你沒長腿嗎?”秦海嗤笑說。
“我一路跑回來,累死了。”陸曉嵐使勁往秦海的身上蹭,嬌嗔道。
“麻煩精。”秦海在陸曉嵐的面前半蹲下來,惡狠狠地罵道,“快上來,以後都不許在我面前撒嬌,噁心死。”
爽朗的笑意在陸曉嵐的臉上浮起,她跳上了秦海的背,狠狠掐住他的脖子,以勝利者的口吻說,“以後都不許說我噁心,否則掐死你。”
“最毒婦人心。”
“你現在才知道,太遲了…我不但惡毒,還很黃.很.暴.力,等會兒回屋裡再收拾你這個兔崽子。”
秦海暗自腹誹,這女人真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