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手一邊揉着太陽穴一邊看着我開口:“在醫院裡面。”
走出去酒店的時候才發現天色已經暗了,我竟然睡了十多個小時這麼久。
我到醫院的時候韓默又重新睡過去了,但是李茜說他中途醒過幾次,只是都醒得不久,大概是藥物的作用,不到一個小時他便重新睡着了。
韓默的這一次車禍很嚴重,撿回一條命算是他幸運了。
肋骨斷了七根,光手術就做了三場,中度的腦震盪,右腿粉碎性骨折。
轉到普通病房已經是一個星期後的事情了,韓默能說那麼一兩句話,只是都是斷斷續續說的,東西也只能吃一些流食的食物。
聽說李茜給他請了一個護工,他卻閉着嘴什麼都不吃。
後來我去看他的時候,他斷斷續續地說要我陪他,如果不陪他他就不吃東西。
韓默就是這樣,儘管現在人躺在病牀上動都不能動,卻還是能夠輕易地就讓我壓在手心下面。
大概是這一場車禍真的將我嚇到了,曾經許多我以爲不能原諒和不能夠看開的事情好像突然一下子就變得沒有那麼嚴重了。
守着他的那兩個晚上我想了很多的事情,從開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他其實對我從來都不好,但是我好像就認定了這個人一樣,就算是不想和他在一起,卻也還是沒有辦法不去愛他。
說真的,到了今天,我覺得我已經沒有辦法再像當初那般決絕了。
這段時間我見到的韓默是我那麼久以來見到過最爲脆弱的韓默,因爲不能動,他大小便都只能夠在牀上進行,吃飯要人喂,就連喝水也必須要有別人他才能夠做得到。
人有時候真的很脆弱,你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一秒還好好地站在你跟前的人,下一秒會變成什麼樣子。
九月中旬的時候韓默終於能夠說話了,只是還不能下牀走路,但上個洗手間勉強還是能夠做到的。
前兩個月上的兩個節目也已經播出了,效果比薛佳穎想象的要好,公司那邊說舉辦一個羣星演唱會,就在a市,安排在國慶,讓我也去參加。
“我明天之後就不過來了。”
我一邊削着蘋果一邊低着頭開口,沒有擡頭看他。
他伸手突然之間捉着我的手腕,拉了我一下:“你要去哪裡?”
我甩了一下手,扔開他的手,將削好的蘋果切成塊放在一旁的盤子上,將刀放好,才轉頭看着他開口:“a市國慶有個羣星演唱會,公司讓我去參加,我要開始排練了。”
“你演唱會要排練什麼,又不是去馬戲團,還要配合。”
你看,吃了這麼大一個虧,韓默還是沒學會溫和。
我岔了一塊蘋果塞到他嘴裡面,有些嫌棄:“你又不是三歲小孩,還要人守在牀邊。”
他臉色頓時就青了下來了:“傅瑤你就是這麼狠心的,我現在胸口還疼着,你就不管我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昨天醫生檢查的時候不是說好了很多了嗎?再過一段時間你就能出院了!”
“我斷了七根肋骨!不是頭髮!傅瑤你可以再狠心一點兒!”
我抿了抿脣,看着他微微嘆了口氣:“我年前可能要出專輯,薛佳穎還接了兩個節目,我——”
我話還沒說完,他突然就把我拉了過去,二話不說就吻了下來,我想推開他,但是看到他胸口上纏着的繃帶,我根本就不敢動他。
只能等着他鬆開我。
跟不知饜足一般,彷彿知道我不會下手推開他,一寸一寸地往前進,越發的得寸進尺了。
我最後實在是受不了,擡手掐了一下他手背。
韓默總算是鬆了脣,只是壓在我後背上的手還是沒拿開。
另外一隻手拿着我剛纔掐他手背的手掂在手裡面,大拇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着我那手背上的傷痕,頭跟個小孩一樣貼在我的耳側:“傅瑤,你是不是還不能原諒我?”
除了那一句對不起,我從未聽到過韓默如此絕望的話,就好像那懸在懸崖上的人一樣,手臂已經堅持到沒有力氣了,於是開口留下最後的一句話。
我只覺得眼眶有些發熱,眨了眨眼睛,剛想開口,他突然之間又開口了:“算了,你別說了。“
說着,他鬆開了我,側頭看着外面的天色,瘦削的側臉帶着幾分難得的落寞。
我看着不禁覺得有幾分心酸。
我擡手捂了一下眼睛,不想讓眼淚掉出來。
房間裡面誰都沒開口,就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呼吸聲。
我總覺的我應該說些什麼,但是我卻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好。
他突然之間轉頭看向我,因爲這場車禍,他整個人都瘦了許多,一張臉好像就只有骨頭了,看起來一點兒精神都沒有,只有他的那一雙黑眸。
如今那一雙黑眸看着我,裡面就好像是深不見底的海一般,我探究不了。
大概過了三四秒,他嘴脣動了一下:“傅瑤,我不逼你了。”
他看着我,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半分的生氣。
我不知道爲什麼,心跳好像停了一下。然後那細細的疼痛開始傳開來,竟然覺得有些難受。
我看着他,半響纔開口:“哦。”
除了哦字,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夠說些什麼了。
他終於不再逼着我了,如我所願終於願意放手了,如今選擇權在我的手上了。或者說,其實已經不用選擇了,他已經放手了。
這將近一年的時間,基本上都是他在緊緊地拽着我,我從來都沒有回頭過。如今他鬆手了,我只要一直往前走,他就不會再追過來了。
只是和想象的不一樣,沒有那般的輕鬆也沒有那般的快樂。
心頭好像被什麼壓着一樣,就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我又點了點頭:“哦。”
然後拎着包包站了起來:“我先走了。”
“傅瑤。”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之間開口叫住了,我回頭看向他,表情怔怔。
“過來一下。”
他擡起手輕輕地招了一下,然後低着頭從抽屜旁不知道拿了什麼東西出來。
我擡腿走過去,他伸手拉了我一下,壓着我坐在了牀邊,沒等我反應過來,脖子上微微一涼。
那被我兩次賣掉的項鍊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重新出現在我的脖子上,我伸手摸着,有些不可置信。
他突然張手將我抱進懷裡面,死死地按着:“傅瑤,我不逼你,你不要跟我犟了,好嗎?”
從前他跟我說話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如今開口說出來的話卻是帶着幾分無奈的縱容。
我擡手揪着他的衣襬,咬着脣哭得不可自抑:“我什麼時候和你犟了,你總是這樣,韓默,你總是這樣自以爲是!”
可是說得那麼勉強,手卻一絲一毫都不敢鬆開。
不想鬆開,一點兒都不想。
我再不安心,也不會比他離開我更加的難受。
他這一次沒有反駁我,只是擡手覆上了我的後腦勺,低頭吻在了我的眼睛是上面:“嗯,我自以爲是,你沒有犟,那就別再折磨我了。”
我覺得我真的不能要求太多了,韓默這個人是什麼樣的,這將近十年的光陰裡面,我已經將他認識得一清二楚了。
今天他能說出這麼妥協的話,我想也就我一個人能讓他說出這樣的話了。
什麼徐冉,什麼葉知秋,全部都去見鬼吧。
他微微動了動,低頭看着我,捧着我的臉一點點地擦着我臉上的淚水,深邃的眼眸裡面映着我一張一點兒美感都沒有的臉:“如果你再丟一次的話,我就不管了,傅瑤。”
如同嘆息一般的聲音從我的耳側響起來,我愣了一下,知道他一語雙關。
我沒說話,他也沒撒手。
彆扭的姿態的擁抱讓我有些累,可是我還是不想鬆手。
他從未這樣安靜溫柔地抱過我,就跟做夢一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聲音再次傳來,不是很大,卻足夠讓我聽得一清二楚:“對不起,傅瑤。”
我心口一滯,擡手捧着他的臉仰頭就親了起來。
我知道,從他說愛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失去那個孩子,他並不比我好受。
我只是,過不了自己的那一關,也無法過去葉知秋那一關。
一開始是我主動的,後來如狼似虎的人卻成了他,冰涼的手落在我胸前的時候我才驚覺,連忙按着他從衣襬順進去的手:“你瘋了!”
他看了我一眼,低聲罵了一句粗口。
我看着他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突然拉着我低頭就含着我耳垂,然後用力咬了一下,“遲早收拾你。”
“嘶~!”
他是真的用力咬,我忍不住抽了口氣。
聽到他的話之後覺得整個人都是燙的,推着他罵道:“流氓!”
“嗤,改天要是不對你流氓你就得哭了傅瑤!”
真是第一次見人把耍流氓說的這麼清新脫俗:“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