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瑤,我不想說什麼去爲難你的決定,我只是想跟你說。我從前以爲韓默不會愛你,是我錯了。”
李茜沒有動,就這麼坐着跟我說的,我也沒有動,我們就一直維持着這樣的距離和姿態。
我知道她說這番話是什麼意思,可是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想要什麼。
我真的不知道我自己想要什麼了。
我愛韓默,從前到現在,我從來都沒有否認過。
可是我怕啊,都說愛得多的那個人總會被傷,我被他傷了一次又一次了。
我真的怕了。
而我也沒有那樣的激情和勇氣再去愛同一個人了,我也不知道我該怎麼辦。
我現在只想他醒過來,別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知道李茜想要我開口說些什麼,哪怕是不表態,只是開口說些什麼,都可以。
可是我卻不知道我該說些什麼,好像說什麼,都是徒勞的。
我們誰也沒有這麼開口,整一條走道上,就只有呼吸聲,安靜得讓人恐懼。
我們都在希望韓默能醒過來,可是他就好像沒睡過覺一樣,眼睛閉上了,就貪戀睡眠不想醒過來了。
已經十八個小時了,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薛佳穎拿着午飯過來,讓我去休息,我搖了搖頭,什麼話都沒有說,擡腿走到李茜的身邊:“阿姨,你去休息吧,這裡我守着。”
她擡頭看了我一眼,就這麼十幾個小時的時間,好像瞬間老了十幾年一樣。
曾經看起來不過四十多的李茜如今頭上的白髮都十分的明顯,沒有一夜白頭那麼誇張,可是也不再是從前那般的烏黑了。臉上的皺紋也是十分的明顯,臉色蒼白顯得她越發的老。
我看着她,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勸她回去。
她擡頭看了我半響,最後將手上的飯盒放下,點了點頭:“好,韓默就交給你了。”
聲音喑啞不清,聽着就沉重得讓人難受。
我忍着眼眶裡面的熱淚,點了點頭,伸手扶她起來。
她站了起來,擡手微微推了一下我的手,示意我不用管她。
我沒有再伸手去扶她,看着她一步步地離開,只覺得無比的難受。
這個世界上,最在乎孩子的,永遠都是母親。
我正打算收回視線,李茜突然之間跌了一下,還沒等我和薛佳穎跑過去,她自己已經扶着牆站好了,背對着我們搖了搖手。
薛佳穎看了我一眼,我們兩個人最終還是沒有跑上去。
李茜走了,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我捧着盒飯,強迫自己一口一口地吞着。
我得守下去,所以我不能餓暈我自己。
“傅瑤——”
薛佳穎開口叫我,可是我知道她想說什麼。
我擡手直接就比了個手勢讓她不要說了,她想說什麼我都知道,可是我做不到,不看到韓默醒過來,我就不會從這醫院裡面出去。
儘管這隨着時光越來越漫長,折磨越來越痛苦,我也還是要咬着牙守下去。
他會醒過來的,他那樣的一個人,還沒把我捆回去呢,怎麼就會甘心呢。
她沒有再說話了,陪着我坐在那兒一直等。
天色又黑了,三十個小時過去了,韓默還是沒有醒過來。
護士進去查看他的狀況,出來看着我的時候還是搖了搖頭。
我不敢再進去了,我怕我一進去,就像那電視劇裡面演的那樣,他那心電圖就會拉成一條直線。
我怕。
所以我只能趴在那玻璃窗上看着裡面的人,我多麼希望他能夠起來拽着我,跟從前一樣霸道自私地跟我說:“我不予許,誰允許你了傅瑤!”
可是他就是不醒啊。
八點多的時候蔣飛逸來了,他抱着我強行要將我拖走。
我也抱着他,腿死死地賴在地上,擡頭看着他,“哥,我要守着他,你讓我守着他吧哥!”
我跟蔣飛逸相認了這麼久,第一次開口叫他哥是昨天,然後是現在。
他看着我整張臉都是青的:“你不要命了傅瑤?”
“我的命本來就是韓默救的!他還沒醒過來,我不走!我不走!你讓再守一晚上好不好,我求你了哥!”
“蔣飛逸——”
一旁的薛佳穎看着我,眼眶也是紅的,擡手拉了蔣飛逸。
他的手終於鬆了鬆,我連忙推開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就最後一個晚上,我答應你,明天我一定會去睡覺的!”
他沒說話,但我知道他答應了。
十一點多的時候外面突然之間電閃雷鳴的,然後稀里嘩啦的雨下了下來。
我剛進去洗手間,在那窗口看着外面的大雨滂沱,不知道怎麼的心口一頓,連忙往回跑。
我拽了衣服套在身上就進去了,看着那心電圖一切顯示正常,我才癱坐在地上。
外面傳來護士推着褶車子的聲音,我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地上。
扶着病牀站起來的時候,韓默的眼睛還是緊緊地閉着的。
我看着他,眼淚又忍不住掉下來了:“韓默,外面下雨了,好大的雨,雷聲好大,我有點怕,你確定不要醒過來陪一下我嗎?多麼好的機會啊,說不定我就原諒你了呢?”
可是他還是沒有醒。
整個病房裡面就只有我自己一個人的聲音,和那些機器的聲音交織在一起,這樣的對答真的是讓人無比的難受。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絕望一點點地滲透,可是韓默還是沒有醒過來。
我覺得韓默這一次真的贏了,徹底的贏了。
我再也沒有辦法固執了。
可是儘管這樣,他還是沒有睜開眼睛把握機會把我哄回去。
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離他昏迷已經過去了三十多個小時了。
天亮以後,我就要實現自己的承諾,離開這裡去休息了。
天亮以後,韓默再不醒過來……
不,我一點都不想接受這樣的事實。
我擡手摸了一下眼淚,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了下來。
他的手上夾了夾子,我伸手只能摸到他手背上的一點肌膚。
那管子顫了一下的時候我以爲是我自己的錯覺,直到我看到他的手指微微地顫動着,儘管只是很細小的一下,可是我知道,他再動。
“醫生!醫生!他醒了!醫生!”
我連忙衝出見醫生,一整條走廊都回蕩着我的身影,我從來都不知道我可以叫那麼大聲的。
護士和醫生跑出來的時候,我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樣,看到他們會這麼的感激和激動。
“他醒了,醫生,他醒了!”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除了這樣的一句話,我根本就不知道我還能夠說些什麼。
我站在門口,看着醫護人員在檢查,卻始終不敢擡腿走進去。
我很怕,怕他們告訴我,那只是我的錯覺。
可是我不走進去,他們會走出來啊。
醫生出來看着我拉下了口罩:“病人醒了,但是身體還比較脆弱,不能開口說話,你們也儘量不要和他說那麼多話,讓他多休息,再觀察幾天,沒問題之後再轉病房。”
我看着醫生,半響才知道他說的話是真的。
連忙拿出手機給李茜他們打電話,可是我的手一直抖一直抖,許久才按下號碼。
韓默是醒了,可是就跟醫生說的,他除了醒了,其他的好像一切都沒有變化。
但是這已經是恩賜了,起碼他醒了,不是嗎?
至於那些傷口,遲早都是能夠好的啊。
我站在他牀頭前,他睜着眼睛,在看着我,脖子被固定住了,口上罩着氧氣罩,除了一雙眼睛能夠動之外,什麼都動不了。
李茜很快就過來了,身上的衣服有些亂,一看就是跑出來的時候隨便套的。
我往後退了一步,她上前看着韓默,卻什麼都沒有說。
她就那樣站了十多分鐘,然後才轉頭看向我,伸手就將我抱住了:“謝謝你,傅瑤。”
我眨了一下眼睛,眼淚流下來,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我也不知道她在謝我什麼,如果不是韓默,今天躺在病牀上的人就是我了。
蔣飛逸和薛佳穎也趕過來了,看了一眼韓默之後,蔣飛逸突然將我拽了出去:“跟我回去休息!”
“不,哥,他纔剛醒過來,我想——”
“傅瑤!你再這樣,我立刻就把他的氧氣管拔了!”
他回頭看着我,滿臉都是冷意,我知道,蔣飛逸是說真的。
一旁的薛佳穎這一次也沒有幫我說話了,我就這樣被他們拽着走了。
幸好蔣飛逸不是吧我拽回去蔣家,而是在醫院附近的一家酒店給我開了房,強硬地將我推在牀上:“睡!別想逃,我就在這兒守着!”
我張了張嘴,卻發現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擡手拉過被子蓋在自己的身上。
大概是真的累了,三十多個小時沒有合過眼睛。即使我再怎麼逞強,也始終鬥不過身體的疲倦,一閉上眼睛,好像就被人拉着往黑暗裡面墜,根本就扛不住。
又是一個夢,很不好的夢。
卻又是一個很真實的夢。
我醒過來,可是蔣飛逸卻跟我說,韓默不行了。
我問他不行是什麼意思,他說,就是不行的意思。
我不相信,我要去醫院,可是蔣飛逸卻攔着我。
“我要去醫院!我要去醫院!我要去醫院!”
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天已經大亮了,蔣飛逸真的在沙發上守着我。
我坐起來怔怔地看着他,開口的聲音有些發顫:“韓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