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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 我真的怕啊

193 我真的怕啊

李茜從裡面走出來,看了我一眼:“傅瑤,你進去和他說說話吧,說不定,說不定就醒來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李茜失控,向來都是優雅的一張臉如今憔悴不堪,再也沒有昔日的從容了。

我側頭看着她,卻只覺得自己好像怎麼都反應不過來。

身後的蔣飛逸推了我一下:“進去吧。”

我回頭看着他,愣了半響才反應過來,機械地把無菌服換上。

我這一輩子最害怕的一個地方,就是這種加護病房了。

裡面全都是冷冰冰機械,呼吸聲都是被那沉重的氧氣罩所遮掩,心電圖滴滴的響,聽着就好像隨時隨地都會斷線的生命在報時一樣。

真的很恐怖,就好像此時此刻的韓默。

曾經他多麼倨傲的一個人啊,開起賽車來根本就不要命,折磨我起來也是一點兒力氣都不省下來,就跟我上輩子欠了他的一樣。

可是現在呢,人躺在那病牀上面,滿身的管子,那氧氣罩將他大半張臉都給擋住了,額頭上纏滿了紗布,那雙看着人總是帶着怒火或者嘲弄的眼眸如今也緊緊地閉着,要不是護士跟我說,這個人是韓默,我真的就認不出來了。

我站在他病牀側,伸手想碰碰他,可是手擡起來,卻哪裡都落不下去。

渾身都是傷,我都不知道我的手能放在哪兒。

護士提醒我坐下,我看着人家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然後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那心電圖的聲音在這麼靜的病房裡面特別的明顯,一聲聲地傳過來,聽得人都絕望。

“韓默,你醒來看看我好不好。”

我真的沒想到他會那麼傻,自己開着車子就那樣撞了上去了。

就跟徐冉說的,死的那個人應該是我啊,他怎麼就這麼傻呢。

我真的想問問他,他怎麼就能這麼自私呢,做什麼事情都不問問別人的想法。他以爲這樣做就能讓我原諒他,和他重新在一起嗎?

威逼利誘不行,現在就開始用苦肉計了嗎?

眼淚落下來,砸在手背上,燙得跟火燒一樣。

可是韓默還是沒有醒過來。

“你怎麼能這樣呢韓默,你怎麼就非要讓我這麼難受呢?”

爲什麼就不能,大家好好的,好好地知道大家都好好的就好了啊。

病房每次能待的人都有限,還有時間限制。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坐了多久,可是我坐了那麼久,韓默還是沒有醒過來。

李茜時候,我進來跟他說說話,說不定他就醒了。

可是我說了那麼多,眼淚掉了那麼多,他還是沒醒過來。

那個說愛我的韓默還是沒醒過來,就這麼任由我坐在那兒一直哭一直哭。

還真的就是韓默啊。

就算是這樣了,都能把我折磨得這麼難受。

護士提醒了一下我,我順着她的視線擡頭看過去,看到窗戶外面有一個男人。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到韓默的父親,一點兒都不像,還是和李茜像一點兒。

韓默從來都不跟我提及他父母,李茜的交集也不多,他父親的交集等同於零。

我走出去,韓默父親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臉上的表情很不好,然後套了無菌病服走了進去。

李茜在門口邊上的座位上閉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但是我想必定是在想韓默有關的事情的。

她拿着着包包的手垂在一側不斷地抖着,閉着眼睛的臉上卻沒有剛纔從病房裡面出來時那般的狼狽。

“餓不餓?”

身旁傳來蔣飛逸的聲音,我側頭看了他一會兒,搖了搖頭:“我去上個洗手間。”

他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這個時候的醫院裡面安靜的很,長長的一條走道,就只有我鞋子敲擊在地面上的聲音。

看到韓清的時候我愣了一下,他顯然也愣了一下,手上的香菸就這麼夾着,看着我表情怔怔,半響纔開口:“傅瑤。”

韓清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腳下從前穿的球鞋如今也換成了皮鞋了。人好像瘦了,臉上的輪廓越發的清晰了,倒是跟他父親挺像的。

我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走。

“傅瑤。”

他又開口叫了我一聲,我扶着牆沒有回頭。

心口有些疼,疼得我難受。

他跑過來,扶着我,低頭看着我有些焦急:“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我擡頭看着他,眼淚讓我的視線有些閃,擡手往自己的左胸口錘了一下:“這裡疼,韓清,我這裡很疼。”

他扶着我的手好像僵了一下,我們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重新開口:“傅瑤,要是今天躺在裡面的人是我,你會這麼難受嗎?”

我茫茫地看着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麼。

半響,我擡手推開了他:“我去上洗手間。”

這一次他沒有再開口叫我了,洗手間就在眼前不到十米的距離,轉個彎就是了。

水打在臉上,我擡頭看着鏡子裡面的自己,臉色有些發白,眼圈是紅的。

我知道我不該這麼狼狽的,可是我沒有辦法。

我這一生的驕傲好像都用來對抗韓默了,如今他躺在那病牀裡面不省人事,我還保持着那一份驕傲到底能夠幹什麼。

什麼都不能幹啊。

我就不知道事情怎麼突然就這個樣子了呢,不過就是半天的時間,韓默怎麼就在那裡面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呢。

我怕,我真的怕,從來都沒有這麼怕過。

在救護車上他拉着我的手叫我,然後給我說對不起。

可是我讓他別閉上眼睛,他就這麼閉上了,那手從我的手心垂放下去,一點兒生命的力度都沒有了。

我真的是怕啊,怕那“對不起”三個字,就真的成爲他對我說的最後三個字了。

可是我要他的對不起能幹什麼呢,什麼都不能幹啊。

人死了,什麼都沒有了,還說什麼對不起呢。

“傅瑤!你怎麼了?”

薛佳穎衝進來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整個人跌在了地上,眼淚鼻涕一整臉都是。

她跑過來想把我抱起來,可是我雙腿好像沒有一點兒力氣一樣,怎麼都起不來。

她在叫我,我能聽到。

可是我就是不知道爲什麼,我怎麼就起不來啊。

“傅瑤,你別這樣,韓默會醒過來的,你先起來,萬一韓默醒過來了,要找你怎麼辦,你起來吧,地上涼。”

是啊,就韓默這個人。

要是醒來了,見不到我,指不定又要出什麼幺蛾子了。

我伸手扶了一下牆壁,側頭看着薛佳穎,吶吶開口:“佳穎姐,我餓。”

她看着我愣了一下,“好,我讓蔣飛逸給你買吃的,我們先從這洗手間出去好嗎?”

我點了點頭,視線落在那鏡子上面,臉上被眼淚糊了一臉,五官都有些不清晰了。

“我洗個臉。”

我推開她的手,踉蹌地走到洗臉盤的跟前,開了水龍頭,一點點地清洗着自己的臉。

再回到病房門口的時候已經不見了韓默的父親了,韓清也不見了,蔣飛逸也不見了。

李茜還是維持着我去洗手間前的那個姿態坐在那休息椅子上面,閉着眼睛什麼話都不說。

蔣飛逸買了不少吃的過來,可是我吃了兩口就吃不下去了。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知道我自己挺餓的,可是每次把粥往口裡面送的時候,總是沒有辦法張開嘴吃下去。

大半夜的時候就連護士的腳步聲都不少了,我看了一眼薛佳穎和蔣飛逸:“你們回去吧,我沒事,我就想在這兒坐着。”

薛佳穎似乎想說些什麼,卻被蔣飛逸拉着走了。

他們兩個人走了之後,就連呼吸聲都少了。

我擡腿坐到了李茜的身旁,閉着眼睛靠在了牆壁的後面。

“前幾天,韓默到別墅找我。他長到現在,我其實沒有操多少心,韓默雖然看起來是頑皮了點兒,可是他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也知道自己的路該怎麼走。他奶奶是最疼他的,可是他奶奶去世的時候他都沒有哭過,那年他才十四歲。我還擔心他會不會難受,想和他聊聊天,可是他卻跟我說他沒事,讓我不用擔心,去休息就好了,靈堂他守着。”

“可是他是我兒子啊,他有沒有事我怎麼不知道呢。但是他不說,我也不想逼他。但就前幾天,他突然跟我說,想跟我聊聊。他跟我說了很多你們的事情,從開始的,但現在的。那是我第一次和他說那麼多話,整整三個小時,他坐在那沙發上,從天色明亮說到暮色沉沉,全都是在講你們的事情。”

“他說他後悔了,他知道自己做錯了,可是你卻不回頭了。但是他放不了手啊,他說他只要想到你以後會跟別的人在一起,他就會想起那一天你被推進手術室的情景。”

“他說了那麼多,可是最後,他卻問我,媽,我是不是真的該放手了。”

我渾身一僵,閉着眼睛,卻還是擋不住眼淚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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