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煦被岑月手中的柳枝甩了一臉水, 下意識摸了一把,也不在意,笑吟吟湊上前去, 道:“我還記得去年這些魚才丁點大, 現在都已經這麼肥了。”
岑月應了一聲, 伸出手將他臉上多餘的水跡擦掉, 道:“這種公園的魚, 不會缺人喂。”
林煦點點頭表示贊同,從兜裡掏出一包魚食來,一邊拆一邊說:“我小時候就特別喜歡這些長得好看還會動的小動物, 看到了就走不動道的那種……可惜實在不會養,魚被我養死了幾缸, 我都以爲是設施不夠好, 換了好幾次魚缸, 連海洋館那種展覽魚缸都試過,都不行。我爸本來不插手我做什麼, 他自己也不會養魚。最後實在看不下去了給我請人看了一下,我才知道是我喂太多了撐死的……就再也沒養過。”
說起來,今天這某種程度上也算是約會了。然而約會能約成這種氣氛兩個當事人還都不覺得有什麼的,也實在是一言難盡。
林煦自小就散發着一種獨一無二的注孤生氣質。他不是真的不解風情,不知道甜言蜜語或者一些浪漫手段, 他只是不喜歡。喜歡岑月後他也試着配合夏諭學一些約會技巧, 然而某些臺詞場景他光是看着雞皮疙瘩就能集體造反, 更別說實際應用了。
岑月比起他其實也沒強到哪去。年少時意氣風發高傲張揚, 根本沒幾個人能入她的眼, 等大了點,什麼都沒有了, 分化又出了茬子,她骨子裡也是將自己當做Alpha的,很難和一些堅持認爲自己要保護Omega的Alpha好好相處。因此林煦這種在別人眼裡注孤生的操作,對她而言反而更舒心。
他們倒也不急着直奔主題,隨意聊了幾句家常,岑月才突然道:“我還記得上次來這,是因爲你和晏凌吵了架賭氣不肯回家。晏凌怕你人生地不熟的出什麼事,特地打了電話請我幫忙找你。”
她以手掩脣,低聲笑了笑:“我那時跟她出去找人,看到你蹲一邊不肯回去,還在想,這孩子看着就不太靠譜,別把岑陽帶壞了。”
但其實說起來,林煦比她會帶孩子。
林煦怔了怔,這才隱約想起一些當時的場景,耳後迅速紅了一片。他強作鎮定道:“那時不是我發脾氣,是我姐突然……”他頓了頓,聲音突然低了下來:“她那時不知道是怎麼了,心情不好,又遇上爸媽催婚,我跟着湊了回熱鬧,就把她惹毛了……”
提到晏凌,岑月罕見的沉默了一瞬,道:“我姐高中那會性子軟,又是臨近分化的年紀,我跟我爸都怕她受人欺負,就常跟着她,跟她關係不錯的同學我都認識。我那時對晏凌印象不深。”
林煦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可到底看什麼,他也不知道,只是心裡堵得慌。他想起年幼時對晏凌初戀的印象,遲疑道:“我姐從小就嚴謹,有點強迫症。我還記得有年大年夜,她來我家玩,一個大孩子陪着我跟我三個發小玩遊戲。我只當是個遊戲,也沒多在意,過不了就算了,但她不一樣,她從頭到尾認認真真練到徹底熟悉後纔去嘗試。對感情也是一樣的,她從高二開始,列了密密麻麻的一頁計劃,想着高考後表白。可還沒到高考那天,她喜歡的人就已經和別人在一起了……”
晏凌大概是受了晏清和晏垣的雙重影響,凡事更喜歡將一切可能擺在眼前,用事實證明,說難聽點就是利益至上。她始終覺得即使是在高中,也要爲未來規劃,給她們的未來一個保證,能安心戀愛,哪怕初戀多數是沒有結果的,但她希望能盡力有一個結果。
可青春期的戀愛……總是熱血上頭的,過於理智難免會吃虧。
岑月頓了頓,垂下眸神情複雜難言:“我對晏凌唯一的印象,就是岑星高二時遇上了幾個混混,晏凌攔了一下,她纔有機會給我打電話。等我把他們都收拾了,晏凌已經走了。”
林煦啞然,實在不知道說什麼。
“有緣無分吧。”岑月一頓,卻是換了個話題:“你說的話,我一直都有在考慮,也有了決斷。只是有些事,我希望你能知道。”
林煦愣了一下,微微站直,神色緊張,顯出幾分侷促來。
岑月看着他笑了笑,才緩聲道:“我姐沒多久了。我不可能不管岑陽,他的未來,我都會負責。你能接受嗎?”
林煦點頭:“當然。我也很喜歡他的。”
“還有一件事,”岑月指尖無意識的敲了敲手中的柳枝,低聲道:“我以後,大概不會有孩子。我確實是一個Alpha,只是分化時出了意外,抑制劑又使用過度,可能需要很長的時間調理。你還年輕,現在能接受將所有重心放在家庭上,以後呢?”
這是她最後的顧慮——
林煦可能願意照顧岑陽,不介意她曾經是Alpha,但生活在一起不可能沒有矛盾爭執,他身處在這個與他無一絲血緣的家庭中,鬧了矛盾,受了委屈,又該怎麼想?
“我們不還有岑陽嗎?”林煦下意識答,又後知後覺的迷茫起來:“啊,沒碰上你發情期前我一直當你是Alpha來着……除了信息素排斥以外沒什麼區別啊?而且我沒別的愛好,重心放在家庭跟在學習上感覺也差不多,你別擔心。”
岑月頓了頓,卻是什麼再也說不下去了。她能感覺到林煦的理解似乎偏了一層,但也能感覺到他此刻的真誠。至少這個時候,她是願意信一次的。
於是她道:“那好——你要知道,我一旦應下,你就沒有後悔的機會了。”
林煦一愣,大腦一時短路,亂七八糟的想法電流一般噼裡啪啦在腦海裡到處亂竄,他一時啞然,片刻後才神色鄭重道:“當然。”
岑月看着他,側過身子向後靠了靠,眼睛盯着某一處,不知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微微笑了起來:“要說起來,你的性格與我小時候還是有些相似的——”
……
十七八歲的岑月還是個實打實的熊孩子。
她是外人眼中別人家的孩子,家庭富足,教養良好,又生的精緻漂亮,待人體貼溫柔,很是受Omega的歡迎。
然而大概是上帝用來造人的盆裝不下那麼多東西,岑月也免不了有一些小毛病,平時藏的很好,但偶爾還是能看到她那唯吾獨尊的中二感。
岑月平生最崇拜的就是自己的父親和姐夫,都有幸娶了世界上最好的姑娘——她無緣得見的母親和最溫柔善良的姐姐。
她曾經幻想過與一個溫柔美好的Omega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然而每當有Omega試圖接近她表達好感,得到的都是冷淡而不失禮貌的拒絕。簡而言之,岑月那時是個自以爲無人能理解的孤狼但實際是二哈的中二病重症患者。
——呵你們這些庸俗的凡人哪裡配得上我。
過於中二。
岑月那時意氣風發不染塵埃,生活裡總是明烈乾淨的陽光,從不曾接觸過太多陰暗。即使是決定一半命運的高考,於她而言也並不是什麼緊張的大事。
考試結束當天,岑月並沒有像平時對家裡人撒嬌時說的那樣要回家睡他個三天三夜。她戴着無線頭戴式耳機,踩着新買的滑板,自以爲酷炫的一手插兜,一手將筆轉的飛起。
剛經歷過高考,她臉上的疲憊還未褪去,一雙眼卻亮的驚人。
岑星不久前宣佈懷孕,於岑月而言可謂是新奇又刺激的全新體驗。只是那時她忙着高考,無暇顧及。此刻終於解放,她斟酌良久,決定跳過忙成陀螺的父親,先去找徐承商量一下給岑星一個驚喜。
她跟徐承沒有很熟,連電話號都沒有,發了□□微信都不回,就有些遺憾的想放棄改天。然而大概是上天註定,就是這麼巧的,岑月在從徐承公司往回走的時候,看到了他開着車轉了個嚮往某處駛去。
岑月追過去叫了幾聲沒反應,但已經看到人了又實在不想放棄,就根據記憶判斷出徐承可能是去了他名下的一處房產,打了車跟過去想碰碰運氣。
也確實巧合。那天正是高考結束當天,那時岑星產檢,岑月要考試,岑父忙的簡直像個陀螺,徐承警惕心再高也不禁略微放鬆了些,約了一個同樣高考,對父母藉口說考完試放鬆一下的姑娘去自己名下的小公寓。他對岑星確實有着幾分真心,所有房產的鑰匙都給了她備用的,也正好岑月考試那天走的急,找不到自己的就隨手抓了岑星的鑰匙包就塞進書包裡。
一連串的巧合同時發生,造就了一個不可挽回的悲劇。
岑月敲門時隱約嗅到不屬於岑星的,分化期Omega的味道。她不明所以,但下意識覺得不是什麼好事情,當即就停了手,翻出岑星的鑰匙包挨個試了過去。
——她破門而入的那刻,親眼得見徐承含着溫柔乾淨的笑意,一手扶着長髮姑娘的臉,一手將針管裡的不明液體緩慢而堅定的扎進對方的皮膚裡。